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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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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难得在闪电肆虐的夜晚睡得香甜。
第二天林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林秋仪似是算准她会不定闹钟一样,清早就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林瑶强撑着睁开眼,对林秋仪要抓紧练习的叮嘱再三敷衍。
瞧,在她妈妈眼里,恐怕有的只是练习。
甚至连她害怕闪电的事情,她妈妈都不知道。
挂掉电话,林瑶也没了睡回笼觉的心情。
起床后才发现本该躺在沙发上的人不见了。
下楼进茶水间的小茶几上摆了白粥三明治。
中西合璧的早餐旁还留有一张小纸条。
“早餐我准备好了,就先走了。”
林瑶一眼就认出这是元澄的字。
她心情复杂。
喜的是元澄为她准备了早餐。
烦的是元澄没有留下和她一起吃。
※
课间教室里聒噪吵闷,几十来号人圈在小空间里,空气毫不流通。
呼吸间全是灼热。
林瑶随手扎了个马尾,露出脖颈好更凉快一些。
“哎,林瑶。”蒋雪伸手碰了碰林瑶的小臂。
林瑶转头看她,“怎么了?”
蒋雪手指不自觉地戳弄桌子,“元澄得有三天没来学校了,班主任说他家长给他请假了,你说依他的家庭条件,会不会退学啊?”
蒋雪问的也是林瑶这两天想的。
自从那晚过后,她就再也没见到元澄。
周末训练的时候他没有来,本以为在学校里会遇见他。
结果他也没来上学。
像极了起初他失约消失那段日子。
林瑶想起重逢时元澄颈下的青痕,心中多了些担忧。
不过林瑶面上未显分毫,只是淡淡回着蒋雪,“事假病假都有可能,以他的成绩,学校恨不得把费用都给他免了,让他能专心学习。”
蒋雪有些失望,“你说的也是,他现在可是学校里的宝,怎么可能退学不念。”
放学后,林瑶趁班主任老李还没下班离校的空隙问出了元澄的家庭住址。
她想知道元澄缺席的原因。
去元澄家里恐怕是林瑶能主动联系上元澄的唯一方式。
她是知道元澄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的。
林瑶拿着元澄家的地址,一路找,一路问,总算挨到了个大概。
路愈来愈小,甚至于没有路,只余脚印在泥泞之间走出的路迹。
也不知走了多久,校服都湿的黏在肩颈上。
林瑶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似是走进钢铁森林里的最边缘处。
绕过一座由废砖块垒砌成的小山坡,终于到了地址上的位置。
一个破烂的小平房,墙沿上长满黑霉,杂草在附近丛生。
说它是住处,都觉得牵强。
林瑶知道元澄家里条件差,却没想过是如此极端的差。
她踌躇过后还是敲了一下门。
半天里头都没有应声,林瑶又敲了两三下,才模模糊糊传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还问是谁。
房间内的元澄坐在椅子上复习着功课,同样想着此时谁会敲门。
会是林瑶吗?
这个念头乍一出现,元澄便强行在心里扑灭。
林瑶都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又怎么可能会找来。
而且他也不想让她过来。
元澄苦笑一下,看着手腕上新添的伤痕,那是元强对他夜不归宿的惩罚。
因为他没有回家,元强还以为他跑了,刚一回来就得了一顿皮带混着拳头的毒打。
然后,被元强限制了人身自由。
元强给他在学校请了一周的假,让他老实在家里给他做饭洗衣,别想着出去鬼混。
如果敢出去,他有千百种让元澄这书读不下去。
这一点元澄相信元强能做得到。
只是他有些担心,他又一次失约消失,会不会让林瑶生他的气。
元强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栽歪着身子开了门。
他皱眉看着林瑶,并不认识眼前的小姑娘,“你谁啊?”
林瑶有些拘谨,“叔叔好,我是元澄的同学,他最近没来上学,我就来看看他。请问叔叔他是生病了吗?”
元强冷哼一声,“病死了才好。”
林瑶错愕失语,不解眼前的人怎能说出这种话。
眼前的人有着长下巴,板着张脸,发黄的手掐在腰间,另一只手还抱着绿色的啤酒瓶。
他的衣服满是磨损,一脸的刻薄穷酸样。
她余光瞄了一眼房间内,面积比林瑶揣测得还要小。
可以说日常的所有的生活空间都被揉杂在这小小的十几平里。
林瑶一眼便看到了元澄,他躯干笔直靠在椅子上。
椅子的靠背很矮,只到了他的腰骨处。
看着就不舒服。
而他的位置是杂乱无章的房间里唯一一处净土。
桌上还摆放了一整列奖杯,基本上都是奥赛的奖。
空气里一股酒精的味道,地面上满是脏脏的油黄痕迹。
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要居住着两个人。
元澄见到是林瑶后有些意外,眼中即有欣喜又有慌乱。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元强身边,“爸,我能出去和她说两句话吗?”
元强靠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抱怨着:“有什么话我听不得,还得背着和我说啊?”
元澄无奈,只好对林瑶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走,“我没事,只是有点小感冒,你去训练吧。”
“瞧你这样子,说谎面不改色,真是随了你那个婊·子妈,一路货色。”元强刻薄着。
他上下打量眼林瑶,“我说你怎么还敢不回家了,感情是玩女人去了,那晚就是睡在这小姑娘身上的吧。”
元澄立马捂住林瑶的耳朵,试图隔绝掉元强口中的那些浑话黄腔。
元强却扯开了他的手,“怎么不让人家听呢?”
他得意看着林瑶,用手指着元澄,“想见他见不着是吧,被我关起来了,就像是圈畜生一样圈起来了。”
林瑶不可置信地看着元强,这是第一次,她对父亲二字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配做父亲。
他这样的人,是怎么生养出元澄这等的风光月霁?
林瑶不卑不亢,“元澄,你和我一起训练去,他要是拦你,就告他。你不能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会毁了你的。”
元强死死盯着她,多少年以前,那个女人就是以这样的语气对他说:
再待在这个家,她会被毁了的。
臭婊·子,不检点的臭婊·子。
元澄在他浑浊的眼眸里看到狰狞丑陋的赤红血丝,这模样他再熟悉不过。
是元强借酒发疯的前兆。
元澄上前一步挡住了林瑶,“你快走。”
元强瞪大着眼睛,心里一直想着当年的事。
当年她也是这样高高在上叫嚣着要离开。
耻辱,真是耻辱。
元强越想眼睛越红,反手在桌上拎起一个酒瓶挪动几步便向林瑶的方向砸过去。
林瑶没想到元强会对她这样,刚想躲闪,元澄便回身揽住她。
他的背把啤酒瓶子挡得严严实实。
即使再痛,元澄也没吭一声,只是玻璃瓶砸在腰窝间的力让他踉跄了下。
他和他怀里的林瑶都摔倒在地。
元澄确认林瑶没被伤到后才精神紧绷地抬头去看元强。
平日里他可以容忍元强对他的动辄打骂,但今天他绝不能容忍元强这样对林瑶。
林瑶本不会沾上元强这种人的。
都是因为他。
元澄拂开林瑶校服上的绿色玻璃碎片,英俊的脸浸着寒气。
他不复往日的隐忍,眼中充斥着截然相反的晦涩和愠怒,抬头问着元强:“你究竟要怎么样?”
林瑶下意识去看元澄。
他的手紧紧揽住她的肩,虽然没有看她,但却像是在说别害怕。
有他在护着她。
林瑶抿起唇,有些后悔今天突兀来了元澄家里。
不是因为在元强这受了委屈。
而是因为她不经意间揭开元澄小心翼翼隐藏好的伤疤。
就在这刻,林瑶突然明白元澄为什么从不提及他的家庭,也总回避着身上那些伤痕的来由。
因为那是看不到光亮的漆黑泥潭。
他怕说了,她会害怕,她会厌弃。
刚才元强想伤她时她没有觉得委屈,此刻却替元澄觉得委屈。
在同龄人都快活享乐的时候,元澄却在经受这些。
林瑶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酸痛得很。
元强看到元澄这般忤逆的样子更是被刺激到了,顿时发起疯来,“年纪小小,就开始学你妈搞破鞋了是吧。我跟你讲,这个烂货也迟早跟人跑,你算个几·把,也不看你配不配。”
剩下的脏话元强还没骂出声,元澄便拉起林瑶的手,带着她跑出了门。
那些污言秽语,他一点儿也不想让林瑶听到。
他只想带林瑶离开。
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林瑶脚步顿住,主动松开了元澄的手。
元澄屏住呼吸,垂眸去看林瑶,心似是冰室一般冷透,却仍念怀着手指上残有的余温。
果然,见识到他的原生家庭后,林瑶还是嫌弃他了吗?
他本该想到的。
从始至终,他就是不讨喜的,原来的许多同学都对他避之不及,生怕离他进了会招惹上什么麻烦。
然后,元澄看到,林瑶转身又进了门内。
进了那个破烂无比的小平房。
林瑶抬头对着元强的眼,坚韧而又有力,“是你不配。”
元强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会这么和她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林瑶声音扬起来,“你没过好你的前半辈子是你的事情,和元澄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把气都撒在元澄身上?”
元强手指向前指着林瑶,手指气得发抖,“你懂什么,他……他就是个野种!”
林瑶根本不信元强这个酒鬼的话,“你说是就是了?你有这么善良,替别人养孩子?”
她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但此刻的林瑶认为没必要对元强讲礼貌。
尊重和礼貌都是双向的,而不是滥用的。
“妈的。”元强又往地上狠砸了一个酒瓶,咬牙切齿闷了半瓶酒,“你知道个屁,那贱·货心气高,一开始攀上了个有钱的,结果人家把她抛弃了。呸,没人要的婊·子罢了。也就我可怜她,娶了当时大肚子的她。结果她不好好伺候我就算了,也就有天我下手狠了,竟然还跑了,肯定是找野男人去了。”
林瑶越听眉头越皱,最后索性出声打断了元强的话,“瞧你这话,家暴还有理了是吗?”
她吸了口气,“你不喜欢他,有的是人喜欢他。”
“既然你觉得他是野种不想要他,那我还当他是个宝贝想要他呢,今天我就带他走。”
林瑶没给元强说话的机会,身子一闪便出了门,直愣愣地拉过元澄的手。
“我们走。”
听得全部的元澄此刻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怔怔地跟着林瑶的步子往前走。
大脑一片空白,而心脏在狂跳。
这个家对他而言,有的只有黑暗和绝望。
打骂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了他的伙伴,他甚至能预见到何时会迎来他们。
可今天,林瑶在这个地方,维护了他。
这是第一次,他被人维护。
小时候他曾许愿过,有个人来救救他,可等啊等,也从来没等见过。
后来,在长大,他就不信这些了。
而现在,他有林瑶了。
元澄声音有些沙哑,“刚才你说……你当我是个宝贝……”
林瑶:“!”
林瑶没想到元澄还记得她刚才口不择言都说了些什么,登时脸红得发烫。
“别别别误会!”林瑶顿时结巴了,“我的意思是你射击和学习都那么厉害,谁捡到你都觉得是个宝,是他不识好歹。”
元澄微翘起唇角,“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