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归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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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箫再也惹不住了，大喝一声：“住手！”就不顾身边的刀剑，赤手挺身而出，抢步奔到蒙枫不远处，喊道：“你家公子不在了，你们就敢这么对待楚姑娘吗？不怕他变厉鬼收了你们。”
蒙枫抬手阻止了众人的动作，用冰冷的目光射向这个英俊的年轻将领，她知道这是秀丽军的统领，楚乔的得力部下。
“公子？……害死公子的元凶不就是她，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对她？”
贺箫毫不退缩，步步向前，“这其中是是非非哪儿那么简单。我只问你，害了楚姑娘，你家公子在天之灵会不会原谅你？”
蒙枫咬牙道：“我自会为她抵命！公子身后，我都不能带他有尊严地回去，不如大家同归于尽！”
阿精盯着这个秀丽却决绝的女杀神，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多像当年的楚乔啊，宇文玥真是不凡，培养出的人都有一股夺人的气势。她恐怕真能说到做到。
阿精觉得自己别无选择，终于开口道：“楚姑娘如安好，宇文玥的遗体你们可以带走。楚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将你们个个碎尸万段。贺箫，你赶紧看看姑娘怎么样。”
楚乔躺在担架上无法动弹，对他们的对话去听得清清楚楚。但她毫不理会，眼睛一直紧盯着宇文玥的方向，他们相隔着一定距离，她只能从侧后方看到他，看不到他的脸，只见到他血染的战袍和胸前双臂交叉按着的破月剑。
他被刺中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他、他……
楚乔觉得整个头颅都在膨胀，要爆炸般的疼。
他死了，他死了，
他的遗体还要遭人羞辱，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如此？
她伤心欲绝，恨不得马上也死了，随他而去，再不用受这样的煎熬。
蒙枫出手解开楚乔上身的穴道，任贺箫上前扶起她。
看到眼前的贺箫，楚乔突然如小兽般沙哑地喊出了声，“贺箫，贺箫……”
这一天来发生的一切如电光火石再次闪过她的脑海，伤心、愤怒、委屈、悔恨，绝望，一切情绪如潮水般滚滚涌上来，她伸出手抓住贺箫的胳膊，发狂地闷声痛哭不止。
贺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静静地任她尽情哭泣，她太难了，他恨不得自己为她承受这一切。她只是个年轻的女子，这一切实在太残忍、太沉重。
楚乔压抑的哭声突然停止，头一仰昏死了过去。贺箫一把抱住她，大叫：“医官！”
医官赶紧上前，检查了楚乔的脉息，忙不迭的汇报给同样焦急跑过来的阿精，“她内和外都有伤，还受了很重的寒气，气血混乱，穴道阻塞。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怕也要将养很长时间方能痊愈。”
蒙枫冷冷地看着他们跑来跑去，剑锋仍一直不离楚乔，一副破釜沉舟的霸气模样。
阿精心里已拿定了主意，不管今后如何，他必须马上带楚姑娘回去。何况从这里回大魏必经的隘口都有重兵把守，量他们也没那么容易过关。
于是，他朗声对蒙枫道：“解开楚姑娘的穴道，留下宇文玥的剑，你们走吧！”
……
楚乔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燕北大营的，也不知道蒙枫后来怎么离开。她昏睡了几天都没有醒，高烧一直不退。
她反复地梦到宇文玥，梦到他苍白的脸，浑身的伤，他平静温暖的眼神还有握着自己惨白的手。
她不想醒来，她不敢接受他永远不在了的事实。
宇文玥，你好残忍，撇下我一个面对这无尽的悔恨 ，不要这样，不要……
大夫熬了好多药，喂给楚乔的绝大部分都被吐了出来。楚乔如同燃烧的蜡烛，一分一毫地消耗着仅剩的能量。她体温一直居高不下，人已消瘦不堪。
阿精在救下楚乔的那天夜里带她急赶回大营，并向燕洵详细做了报告。燕洵看过楚乔后命令把她护送到燕王府悉心医治。
燕北最好的大夫能来的几乎都已经看过楚乔，一致说她伤虽严重却没有生命危险，但需安心吃药调养。
可是几日过去，楚乔的身体每况愈下 。大夫们战战兢兢地报给燕洵，她好像在一心求死。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
燕洵这几日心情烦躁，他反复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阿楚，他必须保持冷静。
冰湖围捕开启了一个系列战役，燕洵对此早有准备。他要在红川城、美林关一线和元彻决一雌雄。
之前宇文玥守卫美林关时，燕北军吃尽了他的苦头。燕洵一直在寻找打破颓势的机会。
此次天赐良机，宇文玥中了程鸢的圈套战死冰湖，他最得力的部下除了随他战死的，都为营救他深入燕北缠斗，一时间美林关守城实力大减。
燕洵一边设伏兵痛击了欲闯冰湖隘口的大魏部队，又暗派奇兵偷袭美林关，如果不是元彻及时派兵援救，美林关几乎就此落入燕洵之手 。
元彻的部队由南方而来，一时还不适应燕北的气候和地形，这次仓促开战使他的部队陷入被动。
为给宇文玥争取脱险的机会，元彻分兵三路共进，一路直攻红川城，一路救援美林关，还有一路急行军深入燕北争夺冰湖隘口。
燕洵则采用固守红川，偷袭美林关，诱敌深入依靠地形优势打击长途援军的方式，和元彻周旋。
红川城久经考验的燕北守军再一次顽强地守住了城池，没给魏军任何机会；
美林关的混乱让元彻的援军虽然最终取胜，却吃了不少苦头；
长途奔袭冰湖的部队，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深入到了燕北腹地，更是损失惨重。
如果不是蒙枫撤出冰湖时，冷静地安排迂回路线，还出其不意斩杀了收军指挥官，趁乱杀回到美林关，这只部队几乎就全军覆没了。
这一系列战役在几天内就基本结束。燕洵虽没拿下美林关，还折损了两员大将，但他完全遏制住了元彻进攻的势头，还因为击杀了对方最重要的大将宇文玥，狠狠打击了魏军的士气。
燕北严寒的冬季马上来临，魏军从南部来的士兵战斗力急剧下降，短时间内再打大仗几乎不可能了。
何况，宇文玥的死对魏军打击巨大，对元彻和元嵩更是如此。他们还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处理，包括如何向长安的大魏皇帝汇报这里的战况。
加之美林关和京城里原本被宇文玥压制的赵阀势力集体行动，一时间朝堂和边关对宇文玥和元彻的讨伐声大盛。
在这种情况下，暂时休战是必然结果。
……
虽忙于指挥战事，燕洵每日不管多晚都必定会来看楚乔。但每次来到楚乔养伤的屋子外，燕洵就很踟蹰，常常是站在外间叫大夫来问话，而没有走进房间，没有到楚乔的床前。
燕洵对大夫们的无能非常不满，可又不得不认可他们的结论。他何尝不知，倔强的楚乔会做出这样一心求死的举动。
他必须想办法医治她的心病，让她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燕洵，如果宇文玥死在燕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楚乔的话又像刀子割了一遍燕洵的心，他何尝不是“伤痕累累”。
阿楚，你终究要追随他而去吗？你对我可曾有过这样的感情？
也许，易地而处，你也会一样对我，当初九幽台前，你对我不也是奋不顾身，誓死跟随吗！
阿楚，你太善良，太重情意。你可知，这世上有些事容不得其他选择。这就是命吧！
我们还是弱者，不立即变得强大，燕北就不会真正一心归附；不利用一切机会消灭敌人，就等于放虎归山，自取灭亡。
我愿把一切决绝的事情都自己去做，我要让你高昂着头杀回长安，再不是奴隶、再不是反贼，再不会像我的家人一样被践踏、被屠杀。
你说我怀疑你，排斥你，你为何看不到我在保护你，不让你为难。可为何你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插手进来，和我背道而驰。
老天为何对我就不能仁慈一次？
燕洵心中升起一股倔强，天不帮我，我自助。
“阿楚，我只有你了，你不能就此离去，我一定要让你重拾生的愿望。”
在楚乔回到燕王府养伤的第七日黄昏，燕洵终于走近了楚乔的床前。
楚乔的梦靥还在继续，她并未完全昏迷，只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不断重复着悲伤绝望的回忆。一次次看到燕洵决绝的身影和宇文玥最后的音容。
她不想醒来，不想面对燕洵，不想面对燕北曾经的战友，不想面对没有宇文玥的未来。
她的脑海中一次次重现自己和宇文玥交交错错的这些年：
她是他的奴婢时，他教她武功、送她银铃铛、残红剑，他要她强大，教她学会保护自己；
她做谍者遇险时，他不计后果拼死相救；
她跟燕洵离去时，他没有迫害她，没有放弃她，他只有默默地守护；
她遇门阀迫害，要以逃奴处置时，他给她释奴文书，放手让她离去；
她要叛出长安，他警告她却并未拦下她，放她奔向自己的梦想；
她送回元嵩元淳被追杀，他千里相护，不惜和朝廷和祖父做对；
他带她疗伤，陪她收留墨儿，陪她为星星报仇，为取解药救她，勇闯往生营；
他不顾敌对立场，保护秀丽军，为了她甘愿深入险地；
一桩桩、一件件，她如何能忘！
他那么机智善谋，这次怎会不疑有诈，他怕只是不愿自己有一分一毫的危险，宁愿牺牲自己。
可她都是如何回应他的？一次次推开他，为了所谓立场狠心忽视他、怒对他。
现在她追悔莫及，恨不得时光倒转。可是时光倒转了，她又会在哪一刻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呢？命运的手仿佛时刻都在扼住她的咽喉……
“宇文玥，你说你要看着我的，难道就只是在遥远的天上看吗？
“我现在感到了，我也需要你，不能没有你，你还能感觉到吗？”
她一直在逃避，她反复告诫自己任性不起、冲动不起 。可最后，她也任性了，也冲动了，她甚至屠杀了燕北曾经的战友。
可是，依然晚了，一切都晚了。
宇文玥，我亏欠你的永远都无法偿还了，我的心已经随你死了，你要我如何好好活下去？
楚乔再一次有流泪的酸楚，可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她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正轻飘飘飞向虚无。
燕洵进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但她不愿睁开眼睛，也虚弱疲惫得睁不开眼睛。
燕洵的声音缓缓传来，“阿楚，你怎么样了？这几天战事紧张，我没有常来看你，你怎么不好好吃药？”
楚乔没有任何反应。
燕洵看着虚弱枯寂的楚乔，狠下了心。
“元彻大军已经退去了，红川城被守得稳如泰山，都是你当初训练有方啊……”
他顿了顿，不顾楚乔的漠视，继续说道：“我刚见到了那个叫平安的小子，他说很想念你，要来为你当差，还说红川城的百姓也都念着你呢…… 如无意外，燕北可以过一个平安的冬天了。”
楚乔依旧闭目无语，听着燕洵继续说道：“我已经昭告天下，你这次诱杀宇文玥，立下大功。不日将给予嘉奖。”
楚乔忽地睁开了眼睛，愣愣地望向燕洵。
燕洵凝视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这几日已有谍纸天眼的奸细蠢蠢欲动，估计很快就会有杀手前来行刺你。我已经派了大量人手保护你，你不用担心，敢来者必将伏诛!”
他顿了一顿，见楚乔呆呆地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接着道：
“秀丽军还在冰湖待命，等你好些了，我们商量一下如何安置他们。”
楚乔的眼睛又缓缓闭上了，依旧一言不发。不过，燕洵已经从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预见到的东西，那是一闪而过的怨愤和疏离。
燕洵盯着楚乔紧闭的双眼，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阿楚，想恨我就恨吧！恨，总比死了好。
脚步声远去，楚乔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神里面微微的光芒重现。
不想面对也要面对，她不能再就这样下去，她还有责任。
终究，她还是不能任性，不能冲动，这是就是她的宿命。
“宇文玥你什么都看清楚了，什么都替我想到了，对吗？你知道我回燕北没有危险，燕洵可以利用你的死封住悠悠众口，你都知道吧？你可曾想到我愿不愿意？”
当天晚上，楚乔开始吃药、吃饭，机械地完成了大夫安排的一切。然后，躺在床上呆呆地想。
明天开始，她要逼着自己振作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再苦再难又能如何，她如今还怕什么呢？
“宇文玥，你还在看着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归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