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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电话费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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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活着？”
“赖活着。我们之所以想死，是因为我们对别人，对自己的期望太高，希望别人，希望自己，像自己期望的那样活着。比如我，我想死，是因为我没钱赔给那个病人，如果不赔钱，我就成了一个失信于人的人，我不想做一个不讲信用的人。如果我赔了钱，我就得继续用魏兰开的钱，用她的钱，就意味着我和她一样不干净。我自己一穷二白，还得继续供养张法龙，我养张法龙，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说我不孝。可要是我们换一个方向想呢？”
“怎么换一个方向想？”
“我现在的想法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现在想，如果我把自己当成一个不讲信用的人，会怎么样呢？我不赔偿那三万块钱，会怎么样呢？或者我把这笔钱分成五年十年还清，会怎么样呢？是，别人会骂我无赖，会看不起我，但又怎么样呢？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我会还清这笔钱。如果我把魏兰开当成妓·女，我心安理得地用她给我的生活费，会怎么样呢？别人会说我没骨气，说我无能，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些钱就当我借她的，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还，既然会还，我又何必在乎这笔钱是借妓·女的，还是借嫖客的。如果张法龙问我要钱，我不给他，会怎么样呢？别人会说我不孝，连亲爹都不养，可那又怎么样呢？从小到大，他对得起我吗？我不给他钱，他要么饿死，要么去别的地方弄钱。所以你看，换个方向思考，再难的日子也能过下去，虽然日子不是我们想要的那样美好，但至少我们能活下去。”
“过这样的日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没意思，但有意义。”
“什么意义？”
“它能让我们活下去，等机会。”
“等什么机会？”
“等一个改变你的生存环境的机会。人生充满了意外，我家要不是我撞在张法龙的车门上，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家要不是你妈摔坏了脊柱，你今天就不会自杀。我昨晚要不是掉进一辆卡车里，那辆卡车要不是装满了沙子，我今天就不可能躺在病床上跟你说话。所以你看，意外并不永远是坏事，它总有一次是好的。那你说，有没有可能，一个意外降临在张法龙身上，让他忘记对魏兰开的恨呢？有没有可能，一个意外降临在你爸身上，让他意识到控制你的人生，其实是错的？或者一个意外降临在你妈身上，让她获得反抗你爸的勇气？”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是的，以你现在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意外，永远不可能发生，在我跳下天台之前，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现在我坚信，这样的意外，一定会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们只是需要一点耐心，安静地等下去。”
“呵！时间早晚的问题，你这是自欺欺人！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等了两年，最后等来的是什么？是他们更无耻的控制，是掐灭我最后一丝希望！啊！啊！啊！嗷嗷嗷……你想改变他们，一百年，一万年都不可能！”
“意如，意如，你听我说，你说的没错，这种等待，这种期盼，就是自欺欺人，或者说，这是一种自我麻醉，是一种精神鸦片。虽然它听起来让人不舒服，但我向你保证，这种方法绝对有效。它不但对我有效，对我妈有效，我想，它对你妈也同样有效，你如果不信，你可以问你妈。”
“……”
“我只求你试一试。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只需要几分钟……”
“他们不让我去看演唱会，我忍了。他们撕碎我的机票，我也忍了。可是现在呢！他们竟然偷偷篡改我的高考志愿！我忍了两年，终于等来高考，本来以为我终于可以去外省读书，可以远离他们，可谁知道，谁知道我收到的录取通知书居然是本市的大学，是我妈的母校！他们，他们就是想把我拴在身边，让我永远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你是说，你爸妈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去学校把你的高考志愿改了，你一直蒙在鼓里，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才发现录取你的学校，不是你想读的学校？”
“你说，他们怎么有脸做得出这种事？难道在他们心里，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机器，是他们养的宠物吗？他们想让我变成什么样，我就应该变成什么样吗？”
“那你自己想考的是哪所学校？”
“啊？”
“我是说，你爸篡改你的高考志愿之前，你填报的是什么学校？”
“北京音乐学院。”
“所以你还是想搞音乐，那你还想上这所学校吗？”
“想不想又有什么用呢？先不说他们让不让我去北京，就说没有录取通知书，我怎么可能上得了这所学校。”
“只要你想，一切就都好说。我问你，如果你死了，你还有机会去北京音乐学院吗？你还有机会当歌手，做明星吗？”
“活着难道不是一样没有机会，何况我死，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三番五次打断我的梦想，更在于他们不理解我，不尊重我，总是剥夺我的意志，不择手段地修剪我，逼我长成他们心目中的样子。”
“是，他们是在逼你走自己不想走的路，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觉得你还小，你不懂事。但是现在你成年了，你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了，只是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意如，我还记得，你曾经为了不去一中读高中，跟你爸抗争过，最后你赢了。现在你有了更多理由和底气，你为什么反而放弃了呢？”
“我累了。”
“我每次自杀前，都有和你一样的感受，心累了，或者说，心死了，因为我们尝试过无数次，失败过无数次，就算偶尔成功，等待我们的，是更大的失败，所以我们失去了再试一次的勇气和力量，反正结果是早就注定的，何必再多此一举呢。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
“我们之所以心累，是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次失败。但是意如，你有没有想过失败的定义是什么？”
“……”
“你想拯救你妈，你失败了。你想去看演唱会，但是没有去成，所以失败了。你想让你爸支持你唱歌，你失败了。你想读音乐学院，你失败了。但如果你不把它们看做失败，而看做是你对你爸、对你妈，对你自己的期望太高，而产生的心理落差呢？如果你事先就接受你爸是个暴君，你妈是个奴隶，而你就是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宠物，你从始至终没有想过改变他们，那你还会有挫败感吗？”
“可我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是的意如，你不是这样没有思想的机器，你也瞧不上这种受尽压迫不反抗的木头人。但这种人能活下去，他们不会心累，不会心死，不会有挫败感，他们活得不像个人，但他们能活下去。这种活法，也就是‘赖活着’。”
“活成这样，不比死还难受？”
“没错，是比死还难受。我和我妈现在就是活在这种状态里。把自己把自己活成了自己讨厌的烂人，但这只是暂时的，只是一种自我欺骗，自我麻醉，自我保护，目的只是说服自己活下去。人活下去，说容易也容易，只需要一丝希望就可以，哪怕这一丝希望是假的，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就足以让我们活下去。这一丝希望就是，总会有一天，我的生存环境会发生改变，只要我坚持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做回我自己。哪怕我现在活得再烂，但我永远知道，我不是烂人，熬过这段黯淡无光的日子，我会成为那个我想成为的人。”
“所以，你是想让我自欺欺人地做个烂人，不思考、不反抗，苟且偷生，等待机会。”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是时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在时间面前是恒定不变的。这一刻我们以为当前面临的困境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下一刻，或许将面对一场更大的灾难，或者一场顿悟，又或者一场转机。只要我们活下去，不管以什么方式，苟且偷生也好，屡败屡战也好，我们早晚会等到机会。我们把自己当做潜伏的间谍，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我们一定有能力翻身，有机会报仇。”
“只怕……”
“意如，你想像一下，如果你去你妈的母校读书，会怎么样？”
“大概会在在学校里混四年，然后以全班最后一名的成绩毕业，然后去一个小企业做个会计，一辈子做自己不擅长、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吧，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否定声中，一辈子在生和死的边缘挣扎。”
“难道你学了会计，就不会再玩音乐吗？”
“也许会吧。”
“以你的天赋，难道在大学里不能参加音乐社团，不能参与乐队，不能参加音乐比赛吗？”
“比赛？我跟你说说，我参加比赛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