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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电话费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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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如，你先冷静！你听我说，你知道吗？我妈自从自杀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自杀，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给你打电话，没想过跟你说这么多，我只是想让世人知道，有一个叫陈意如的人曾经在他们的世界里活过，现在她死了。”
“你以为我妈的困境解除了吗？你以为我爸对她的折磨停止了吗？没有！我妈直到现在，依然生活在我爸的阴影里，她的生活甚至比以前更惨，但是她坚强地活了下来，她说她再也不想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自杀，让我妈明白了一个道理，自杀除了让她失去生命，什么都改变不了。现在她知道，只要命还在，就算日子难熬，就算看不到希望，也比死好。死是什么？死是一片黑暗，是终结，是彻彻底底地埋葬一切可能性，是真正的绝望。就像我妈说的，万一哪天我爸被车撞死，她的人生不就扭转了吗？你也一样，万一哪天你爸出了意外，他再也管不到你，管不到你妈，那你的困境不就解除了吗？你知道，你爸的工作，出意外是经常的事，如果你死了，你在冰冷的地下看着这一切，难道你不会后悔吗？”
“……”
“以前我不理解我妈的话，直到我第三次自杀失败，我彻底懂了。”
“懂了什么？”
“懂得了生命的可贵。”
“……”
“我说的不是托辞，是我自己真真切切的感悟。你下来，我慢慢跟你说好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
“咕噜……咕噜……咕噜。”
“什么声音？”
“我刚喝了两口水，说了那么多话，你不渴吗？”
“你在家？”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医院。”
“你在医院干什么？”
“我第三次自杀，就发生在昨天晚上，也就是今天凌晨，医生从昨晚忙到今天中午，给我做手术，把我抢救了回来。五个小时前我刚醒。”
“啊？”
“就是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想通了很多事。”
“……”
“其中第一件，就是我妈说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人没死过，永远也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我在第三次自杀前，也理解不了。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它的意思是说，人之所以会自杀，是因为绝望，他陷在困境里，尝试过所有办法救赎自己，都以失败告终，所以他打算不再尝试，他找不到出路，只好自杀解脱。”
“……”
“可是自杀之后呢？你用自杀去抗争的东西，你的梦想，你憧憬的未来，你关心的人，你喜欢做的事，就永远地、彻底地没有机会再实现了。你之前为这些东西所承受的痛苦，所忍耐的压迫，都白白地浪费了。你除了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你的死能改变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受影响的，只有你自己，你自己断送了一切可能性，你觉得值吗？”
“可能性？哪还有什么可能性。”
“意如，你想想‘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给你举两个例子，一个是我妈，她自从上次自杀以后，你知道她是怎么活下去的吗？她被人包养了！她从洗脚城辞工以后，就没再上过班，她找了洗脚城里一个老客户，跟他好上了。她就靠这个人给她的零花钱过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你还记不记得张法龙是怎么说她的？张法龙说她骚，说她贱，说她不检点，说她跟野男人不清不白。到头来，她真的变成了那样的人。所以你看，一句话骂一千遍一万遍，真的可以把一个好人骂成坏人。我妈被人背地里骂做妓·女，你说她心里好受吗？她被张法龙折磨地靠别人的施舍生活，你说她甘心吗？但她仍然活着，虽然这种活法，比死还难受，但她坚强地活着。”
“……”
“你再看看我。我因为家里没钱，上了一个不收学费的大学，这种大学只有两种专业是免费的，一是师范生，二是医学生，我当不了老师，所以没得选，只好去学医。学校在贵州，开学第一天，张法龙突然来电话，说我妈不见了，问我是不是跟我来贵州了，我说没有。他不信，就追到了我的学校。我在十三中读高中的那三年，我妈前后给四五个人做过情妇，我爸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她，造谣说自己有艾滋病，让包养我妈的人离我妈远点。那几年我妈考虑我还小，不定期地会在路边拦我，给我生活费。我一上大学，她就跑了。张法龙以前像蛆一样粘着我妈，现在他像蛆一样粘着我，每天除了问我，我妈在哪，就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我妈，可我也不知道我妈去哪了。我劝张法龙回去，他不肯，他赖在贵州，依旧不上班，靠我妈打给我的生活费养他。一份生活费养活两个人，肯定不够，为了赚钱，我除了上课，还要去烧烤店打工。这种日子，我过得身心俱疲。熬了两年，到第三年，我求导师把给我安排实习机会，想早点工作，早点赚钱。免费的医学生都是定向分配工作的，像我们学校的资质，只能分配到乡镇卫生所实习。我去那以后，张法龙也跟了来，本来以为实习医生至少比端盘子赚钱多，谁知道一个月赚的钱只够张法龙租房子和伙食费。我还得靠我妈养着。张法龙时不时还会问我要钱，到外地去找我妈。我妈除了定期把钱打到我的卡里，平时从来不联系。说实话，我看不上她的钱，我也不希望她联系我，可我偏偏离不开她的钱，偏偏想听到她的安慰。所以那段时间，我每天活在饥寒交迫中，每天想摆脱他们俩，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的矛盾中，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想自杀。”
“……”
“终于有一天，终于有一件事，把我压垮了。这件事就发生在上周，我在医院实习已经有半年多了，平时也就做一些查房，写病历，打杂的工作，连换药，清创、缝伤口的小事，医生都没交给我做过。那天偏巧有个小学发生食物中毒，一下来了二十几个学生，镇里的医生不多，都忙着给他们催吐洗胃，正好那天还有一个中年人，得了肾结实，疼得在地上打滚。医生腾不出手，那人就叫我给他止痛，我看他实在可怜，就去请示医生，医生说可以给他打点滴，毕竟打针、打点滴、抽血什么的，实习生经常看，经常练习。可你还记得吗？我晕血，而且以前从来没有给病人扎过针，所以有些紧张，那人看我半天下不去手，也紧张了，而且他痛得发抖，我一下扎准血管后，他的手一抖，把针头甩掉了，血迅速往外冒，我当时只觉得头晕眼花，注意力一下分散了，那人使劲催我快点，我拽着他的手，扎了三针才扎中血管，那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全是血，我实在忍不住，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医生跟我说，我被索赔十万块钱。”
“十万？这么多！”
“后来我才知道，我晕过去以后，那人看自己手上一手的血，我又倒在地上，他吓坏了，喊医生没人搭理，他就自作主张，拿医务室里的氯化钠洗手，洗完以后，他为了快速止痛，又自作主张，调大输液速度。这两个动作下来，他很快发现手背胀痛，可是因为他自己用棉花把手包了起来，只看了外围，没发现异常，就忍痛继续输液。大概十来分钟后，他疼痛难忍，撕开胶带和棉花再看手背，这时发现手背已经起了四个大疱，大疱鼓胀有二指宽，把他整个手背都挤满了。他吓得急忙扯下针头，直接找医生投诉，说是我失职导致的，医生看那四个大疱是从我扎针的地方长出来的，只好相信那人的话。我极力澄清，可我又没证据，争又争不过那人，医院又不想把事闹大，就只好认栽。不过好在这种并发症不是特别严重，医院跟病人协商，最后双方达成一致，赔偿五万了事。医院又找到我，说它赔两万，让我个人赔三万。”
“怪不得你要自杀，这种事搁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我手里的现钱只有几百块，一年的工资才三万出头，这一赔，我不但一下成了穷光蛋，而且未来一整年都将没有收入，我不得不更依赖魏兰开的那些脏钱，还要面对张法龙问我要钱的无赖嘴脸，我感觉天就像要塌了一样。何况这笔钱本就赔得冤枉，我心里不想赔，可医院做的决定，我一个小小实习生怎么改变得了。我跟学校、医院签了合同，包含实习期在内，我必须在医院工作七年，才能换工作，所以我离不开医院。医院、张法龙、魏兰开，贫穷，屈辱，自责，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我压来，我喘不过气，我能想到的，能结束这一切的方法，只有自杀，所以我找了一栋高楼，从天台上跳了下来。”
“和我一样，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就想早点结束这一切。谢谢你给我跳下去的勇气。”
“但我现在跟我妈一样，再也不想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怕了。”
“这只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另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有吗？”
“有。说起来也不难，只有三个字，赖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