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上元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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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当日晴明得好，黄昏月上，夜暖风和，正宜玩耍。家家户户，赛悬灯火，倾城士女，赏玩通宵。
初更时分，呼延家几口儿来在州衙前，会齐了韩知府全家，各相见叙礼。两位夫人自然热情和气，孩子们也都厮见了。
那韩小衙内名俊卿，生得白/粉团一般，穿一领紫绣儒袍，也是总角披发，让呼延灼他两个衬得忒斯文稚气。
呼杨二人看见四五个使女拥着小姐出来，知是要同游的，他们虽不好接近，却也不消回避。
他两个远远地朝着唱一喏，并没细看她模样，只见不长不短的身材，不肥不瘦的体段，白白嫩嫩的面皮。四姐亦还了两礼。
韩四姐见这两个与他们一般，穿得整齐漂亮，礼数不错，方知也是簪缨世胄，岂可小觑了他。
行在路上，各占一边，三个小郎君只在一堆说话。
四姐因存了考察的意思，时不时地便往这边看来。那一个脸上怪吓人的老大一片青记，她不乐意多看；另一个却明眉大眼，英气逼人，她很快就中意了这一个。
其实以四姐的年纪阅历，又何曾见过几个男子，懂得分辨什么好坏。什么是英俊潇洒、丰标出众，她也不曾见过。
呼延灼本来长得不坏是一样，更重要的是她头一次见这么生龙活虎的男孩子。将门将种，自幼跨马弯弓，身姿挺拔，体格强健，性子又极活泼，气质如脱缰的烈马一般。
因街上人多，韩宅的从人扯起绢缎步障，女眷们都在内行走，以免让外人挨擦着，不成体面。韩夫人与吴氏在帷中闲话，四姐更不必说，一众丫鬟簇拥着，只随着母亲行。
他众人一路行上州桥，只见桥边扎起那鳌山，盘红黄两色双龙戏水，每一片鳞甲上点一盏灯，周回共有千万盏，耀一片锦绣辉煌。
州桥河内，更有花灯不计其数。男女老幼，拥挤了看，更有诸行百戏艺人。
百姓们见知府相公带家眷出来了，不敢太欺近，远远地偷眼往帷幕里看。那四姐颜色虽不十分出众，且喜面容白皙可爱，柳眉杏眼，穿戴得如仙女一般，人见了倒也都赞叹。
四姐一行人慢条斯理地看灯上画的故事，三个男孩子早已跑过人丛那边去了。
那三个不一时便厮混熟了。韩俊卿也是腼腆安静的性格，呼延灼领着跑来跑去，看了鳌山，又往人堆里挤去看各种杂耍的，也都依随他。韩家的小厮与耿周只得一步不舍地跟了跑，不错眼地盯着，以防让人挤散了。
韩四姐见他离了自己视野好半日，正暗暗地有些焦躁。忽见前面灯影里又转出来，荔枝红团花的锦绣罗袍，一双眸子在灯下更衬得如漆珠一般，在那里欢然谈笑。
韩夫人也看到了，对吴氏笑道：“只你家小官人最欢脱，真喜煞人。”
吴氏笑道：“整日里就这么叽呱，聒噪得很。”
前路上有一伙舞鲍老（滑稽戏）的，他们一行都停住了。呼延灼等想看，又被人群滞阻。
正巧一队军人弹压巡视到这里。窦廷辉新升了指挥使，是这一班人的领头，见了就笑道：“大郎要看那舞的，怎不教我帮你，自挤成这般模样？”
呼延灼叫道：“哪里是我们要看，韩衙内在此，你快着些！”
窦指挥上前分开众人，教让出一道空隙，让几位公子看。
围的众人刚听见他两个斗嘴，此时回头，猛然看见呼延灼和杨志，有的便叫嚷开来：“原来是小将军！”
这一下人群攒动。无论城里人口，还是上来观灯的乡民，大男幼女纷纷嚷动，都不看戏，全都转过来看小将军。呼杨两个倒吃了一惊，一时不知所措。
四姐远远地望着，忽听那所在人声鼎沸，欢呼喝彩，纷纷呼喊什么小将军，人人欢喜，都来争看英雄，正有些纳闷。
却听自己的娘噗的一声笑出来，与呼延夫人调笑贺喜，连父亲见这情景也大笑。她这才恍然大悟。
过了一会，见呼延大郎扯着他兄弟和自己兄弟，逃也似地回这边来。她父亲迎着笑问道：“怎还怕羞了？”
那人面带些天真窘态，比先前言谈洒落时还似更好看些。四姐一颗心霎时给击中，砰砰地剧跳。
自出家门来，其时也行不多路。转过州桥，往东岳庙前又看了一回，再前去不远，便到了玉仙楼。
此是青州最有名的酒楼，时逢佳节，楼前也扎起一座鳌山，银花火树，灯球灿烂，幻若蓬莱。韩家也在楼上要了一间阁儿，特来此赏月观灯，看那灯月交辉。
近得楼前，便听见笙歌嘹亮，热闹喧哗。店家忙恭请他们上楼。入阁儿里，只见装潢摆设甚是济楚。
韩知府和呼延通坐一席，夫人小姐们坐一席，三个小郎君单要一席，各依序谦让坐定了。便教将那上色好酒、甘美佳肴、新奇果品只管上来，不一时摆满桌台。
因女眷和孩子都在此，韩知府不好召官妓前来伺候，单吃寡酒又嫌没趣。
好在这等名楼能人尽有，只吩咐一声，店家便引进来两个唱的。都是十六七岁少女，纤腰袅娜，素体馨香，举止端庄，略无轻浮之态，一个手执象板，一个怀抱琵琶。
两个女子进来，向众客人施礼罢，知府便教只管拣好的唱来。
二女不敢怠慢，那执象板的顿开喉咙，唱一曲饱学才子新填的词。知府听得满意，又点诸宫调曲目。那抱琵琶的便拨动琵琶，另一个又唱，众人饮酒听唱。
此时月光清射，歌声绕梁。透过窗子，又见楼前灯光花市，往来多少才子佳人。
这酒虽是上品，劲力却大些，四姐吃了两盅，脸上便似染了一层胭脂。
韩夫人道：“儿，你不会吃酒，休要吃多了。”
韩夫人和吴氏都道她有些吃醉了，神情恍惚，也不计较她谈天时心不在焉。四姐因得以自思想心事，一点爱慕之心，越发热烈起来。
韩四姐身在这里，心却飘去对席，不住地把眼偷看呼延灼。
那席上，韩俊卿和杨志都用心听唱，唯独呼延灼不大通词意，只顾着盯着那唱的女子看。四姐见了，心中便不是滋味。
杨志怕呼延灼太过不加掩饰，暗暗地扯了他一把。呼延灼百无聊赖，便接着吃果子饮酒。
韩俊卿倒没发觉，他一转头，见这两个都不听了，只道他不耐烦这些。俊卿自思量伴着他两个，又玩不得拆白道字一类的游戏，吟诗作对更不用提，怕他在这里闷了。三个又吃喝谈笑了一会，便禀告父母，还出去看灯玩耍。
四姐方才见他盯着旁人看，心里着恼，这一会他不在眼前了，又失落，魂不守舍。不知过了今夜，有无再相见的日子。又想到他还未仔细看我一眼，更不知婚姻之事后来能否成真。
今日四姐频频顾盼，这般着迷之态，岂能全然瞒过旁人，身边跟的使女早有几分瞧科。
有一个最得她意的丫头小荷香，胆大伶俐，见四姐这光景，又从窗里见那几个并未远去，只在楼前观灯，便故意说道：
“姐姐刚吃那一杯酒，这好一会没缓过来，不如下楼与哥哥他们同去走走，吹一吹风，只怕立时就好了呢。”
四姐正巴不得有人替她在母亲跟前递这一句，因就着这话道：“娘，孩儿有些头晕耳热，也想出去同兄弟走一走。”
谁想这一句刚好触着她娘疑心。
原来韩夫人当日对她说那话时，本没料到转眼便出来相会，韩知府邀呼延家时，更没料到夫人已向四姐透了口风。否则做父母的，岂能自家撩动闺阁女儿思慕少年，万一后来不成，不是空惹出是非来。
韩夫人不合先提过那一句，方才暗地留心，见四姐不知是有心无意，一双眼频频地向对席看，已自有几分焦虑。
如今说出这话，却不是坐实了果然有意，如闻一声惊雷，生恐这破绽落在呼延夫人眼里，惹人笑话。又是恼女儿任性莽撞，自要与男子同行，成什么道理。
韩夫人急掩饰道：“你这孩子！还当是在家里，兄弟到哪里，你就要跟了去？”
吴氏在旁笑道：“我们家那两个都好得影儿也分不开，双生子就更是如此了。”
却省了那句“就让她去何妨”。他们武将人家倒没这许多讲究，何况都是小孩子，却不好干涉韩家的事。
四姐正在焦躁，偏让韩知府听得了，他已多了几分酒，便道：“多教几个人陪她去便是，值得什么？”
韩夫人便派五个丫鬟并两个年长的仆妇，跟着四姐一道。又先使人下去嘱咐衙内，“姐姐要来，你们只在楼前看灯，不许往别处去。”
忙乱了一大通，四姐一行人才得以下楼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上元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