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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误会 ...

  •   杨志引着林冲回到自家门首,早有耿周扒着门在那里望,见杨志满身泥土回来,唬得大惊小怪地嚷道:“小哥哥,你如何弄得这副模样?
      他们说你早起追着个小叫化跑了,半日不见回来,到处找你不见呢。”
      杨志打断他絮叨,问道:“爹爹回来了么?”
      耿周道:“早回来了。”
      杨志便让他进去报林冲来了。耿周这才认出林冲,忙问好,先入去报与呼延通了。
      不一时见呼延灼出来迎接。
      呼延灼一早心神烦闷,自己出去逛时杨志还未醒,待他回来,杨志已跑出去不见了。
      此时一出来,迎面见林冲跟杨志一起说着话,情形大为亲热厚密,惊得他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他对着林冲虽热情请入,一转身林冲看不到处,便直用眼剜杨志,冷冷地打量了他这副泥猴子样。
      呼延灼请林冲进内室与呼延通相会。杨志趁着这空子便欲先溜回自己房里,换了衣裳再来。呼延灼察觉了,似不经意地向他胳膊上只一拽,杨志身不由己地被他的手劲牵着,只得跟着他们一同入内。
      这里林冲与呼延通相见叙礼已毕,呼延通忙命看坐奉茶,置酒肴留款。林冲谢过了。
      呼延通才转头理会杨志,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却只埋怨一句:“跑哪去了?累得全家人找你一个。”
      语气里责备和关切参半,虽有几分不快,看向杨志的眼神里疼爱之情却坦诚不加掩饰。
      林冲忙替杨志解释,他只是在与自己熟识的一个小头陀在一块玩,无意遇上了,便带了他回来。呼延通谢了林冲,教杨志赶紧换了衣服,杨志才如释重负地去了。
      呼延灼看出他爹今日心情甚好,对杨志乱跑撒野的罪名轻轻放过,事后也不会追究收拾他一顿,自己那点小小的报复心都落了空。
      呼延灼目下对着林冲,心情真是一言难尽。本来经过一番心里挣扎,呼延灼已决定过两日就主动去找林冲,套话试探。
      若能确认他真得了天书,纵然是老和尚没眼,也只得认了。那时呼延灼拼着巴结交好林冲,总有法子哄得他拿出来共享。
      谁想到林冲先来登堂入室。亏他先前还赞叹杨志冷静克制,指望他不会坏了自己筹谋。这等没心肝、只为情/欲所乱的狼崽子也配让人指望!
      呼延灼这里愤愤不已,自乱方寸,哪里还有往日应对伶俐,便懒怠多和林冲攀话。倒是他爹跟林冲有问有答,说得入港。
      少时见杨志洗净了面,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衫子,又忙忙地过来了。
      林冲因逢假日,穿的就是林提辖口中“风流子弟”般一身蜀锦。只他不喜浮夸,挑的都是简洁淡雅的款色,更衬得人气质温润。
      呼延灼因想到这两个惯会在衣服上下功夫,连喜好都相近,更是生气。
      不一时,当值的买回现成的酒菜,肥羊、嫩鸡、鲜鱼等,都使盘子盛了,摆上桌来。
      呼延通自邀请林冲在左手边坐定,命两个儿子右手边陪坐,因爱林冲丰采,不住地劝酒与他共酌。
      其实任是旁人把林冲的武艺夸上天,在呼延通眼里,也不过是他儿子们自己新交的一个小友罢了。不过比呼延灼他们大上几岁,已有个官身,一个刚入仕途的青稚孩子,还不值得花心思来亲自交结。
      只是除了林冲本身谈吐可喜,另有一样不容小觑:像林家这种世居天子脚下,京营出身的军世家,虽是他父辈官职不显,却总能找到门路替子弟讨些便利,林冲能得到个右班殿直的位置就是明证。
      以呼延通目前的官位,呼延灼和杨志将来若用他的荫补差,呼延灼也只能够跟林冲平级;杨志甚至还不如林冲,因为按例袭职时“其余诸子”只能比长子低一级。
      当然呼延通日后仕途上升,他们的起点也会相应提高,以后的机遇也定然要比林冲更多。
      为父的见呼延灼不甚热情,应酬得不在状态,便以为到底是孩子家,不知其中关节。既是他们走出家门来自己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人物也出众,何妨有来有往地多与他亲近亲近,于他兄弟俩总没有坏处。
      林冲也才二十岁,比同龄人是沉稳有见识,在呼延通面前就显得天真少阅历了,竟然真心地觉得他剿灭“巨寇”张海是一项多值得崇拜的功绩。
      呼延通不禁暗笑,他纵然能意识到京营禁军的糜烂,对那帮花架子实际的战斗力,只怕还是高估了。
      可惜了这孩子好本事,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到临阵见功的机会。这也是有得必有失,家里只能保他能有个安稳的职位,慢慢地就消磨了锐气。
      林冲知道自己无意中暴露了胸无城府,有些可惜,呼延通这级别的高级将官,他见过的虽多,接近交谈过的可是寥寥无几,何况人家还会高升,他还挺想让人高看一眼的。
      只这也无法,他二十岁的人,总不能真有人精老油条的脑子。便将那点窘迫抛下,索性淡定从容地放开了闲谈。因而知晓呼延通原是西军出身,自少年时便久经战火,后来才调职到京东路。
      林冲因想起他爹爹的话,暗暗羡慕:西军啊,国家承平日久,只有那里才有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机会。
      林冲几乎有些嫉妒呼延灼和杨志了,他们两个长大了能做真正的军人,而自己只会和梦想渐行渐远。
      呼延灼前一世这般大时,对父亲有一些不切实际的盲目崇拜,又有一些不知好歹的暗地嗔怨。后来他总算明白了,自己能在三十岁前顺风顺水地高升到爹爹不惑之年才达到的位置,靠的多半是爹爹多年来苦心为他铺的路。
      但直到重来一回,以孩子的视角、成年人的记忆去看,他才修正了很多对父亲的评判:
      呼延通固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算无遗策,他的一生有很多错算漏失的机遇;也没有那么要强好胜、在意功名,甚至没有呼延灼记忆中那样世故圆融、人情练达。
      便如呼延通自己缘何在事业有成之时离开西军:他没能预见到哲宗亲政后国策有变,错失了在边疆大有可为的若干年。除此之外,他宁可放弃险中能求的大富贵,也要给年幼的儿子平稳长大的环境;
      对呼延灼的安排,更是只让他在边上历练了一两年,攒些升迁的资历,便匆匆调回,并不想让他舍着性命去求功名。假使他知晓呼延灼最终的结局,纵然会为他的独子重振祖宗英名十分骄傲,只怕更多的还是痛心;
      他在与人结交之时,功利之心并不如呼延灼原以为的那样重;
      人多谓他教子甚严,却不见他对这两个孩儿多有宠溺之处。还亏了呼延灼不是容易娇纵的,杨志便是让他日益宠坏了,才养成这般任性胡为!
      杨志哪里晓得呼延灼心里这般评判,他看见林冲钦羡的眼神,顿时明白,原来林冲少年时的梦想与自己的一般无二。
      杨志前生报国无门,反而受尽折辱,才彻底冷了心肠。
      但这一世却不同了,只要他还坚持,爹爹定能够帮他进西军。若是没见到林冲,他多半还是会这样选。
      但经历了一世蹉跎磨难,他的上进之心到如今也还未找回大半;何况杨志与呼延灼不同,他却哪里知后来之事?
      杨志不禁记起前世曾奢望过的一段念想:假如他和林冲能早些相识,他们两个都没有落难,那他情愿做老死京师一名军卒,只要能与林冲常相守,他也许就知足了。
      这样一来,他便两边都难割舍,一时委决不下。
      一旦说起前程,呼延灼心里便沉重不堪。
      难道林提辖和呼延通不是最精细睿智的父辈?他们都以自身所有经验,教导儿子或甘于平凡,或锐意求进。
      只谁又能料到,太平盛世转瞬间灰飞烟灭,无论是退是进,这全部的智慧倾注到他们身上,也保不了他一生平安。
      这便是呼延灼为何如此期盼得到天书:他比这些人多了一世的记忆,只有他见过国破家亡的景象。
      法空和尚说他临死之时执怨太深。
      眼睁睁地看着,拼尽了全力又拼上了性命,依然无力拯救,岂有执怨不深之理?
      若是老和尚明知如此,给了他念想,却又白白戏弄他一场,真真令人可恨!
      呼延灼想到这里,觉得自己不该迁怒林冲。该怪的人是老和尚,惹他生气的人是杨志,林冲上门来也是应他爹的邀请。
      老和尚的事还没确定,杨志的行为呼延灼定要好好再跟他算账。
      林冲既来到这里,与呼延灼去找他是一般,正好相机行事。
      只是有他爹在场,天书的事又不好明说暗示,这一次只能先与林冲交好,待下次相见再提才是。
      呼延灼想通其中关节,便回过神来,接着与众人叙话。
      ………………………
      杨志怒视着呼延灼,气得胸膛都要炸开了。
      他们两个站在屋子中央,互相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不知是吵得累了还是斗气斗得噎住了,已经好一会没话说。
      呼延灼那几句诛心的话激得杨志快要丧失理性,他总算知道呼延灼对自己的真实看法了:
      既不相信他今日见到林冲只是意外,也不相信他对林冲的感情光明坦荡不带邪念。一言以蔽之,呼延灼从未见过杨志这样无耻自私之人,他话没这么说,可他挖苦用的字眼比这还难听呢!
      杨志本来就不及呼延灼口角锋芒,又给气得脑子都僵住了,无力还击,几乎想扑上去跟呼延灼打一架,或者大哭大闹地发泄一场。
      只是他两样都不能做,方才他两个吵架还压低了声音呢,这屋子不隔音,弄得人尽皆知那才难看。况且他两个不和,闹得人都知道了,在他和呼延灼之间,还能指望有人向着他不成?
      杨志让巨大的委屈冲击得寒了心,连对亲人的信任依赖都动摇了。
      他只想找几句狠话,也刺上呼延灼一刺。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如同抓起一件无形的武器,看也不看,朝着呼延灼便扔了过去:
      “你做什么因我见他一面就抓着不放?你莫不是嫉妒他么?”
      杨志知道自己这是信口中伤,他只想把受的委屈都报回来。看呼延灼的脸色,这报复显然达到了。
      呼延灼噎住了,好一会才压着怒气道:“你倒是说说,我嫉妒他什么?”
      杨志话既说出口,便不能示弱,接着强词夺理道:“因为法空和尚选了他,没选你。”
      杨志便是不知法空和尚对他们说过什么,结合武松和林冲的话,也猜出个大概。他还晓得呼延灼因找不到老和尚,心里焦躁,不止一次去大相国寺扑了空。
      杨志先前不知这所在有什么含义,待发现老和尚真身隐居在大相国寺的菜园子里,便猜到了几分。
      他敏锐地挑明了呼延灼的心结所在,可是说完这个谎,便后悔了。呼延灼这样在意,如此欺骗他很是过意不去。
      杨志又不甘愿马上澄清,赌气道:“本来我有大消息要告诉你,我却偏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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