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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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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小小的壶关城内也有些热闹气象。
自田虎起事,连年干戈不息,兵马纵横,贼兵贼将难得释甲休息。如今虽有朝廷军马在外,连战连胜的贼寇哪里将那些败军十分放在眼里。
隆德府属下各城池都大张灯火,庆赏元宵。只有壶关,因是要紧关隘,城中守军晓夜提备,不敢放松。
但毕竟是元宵节。乔道清教大开了官库,取金银缎匹,当厅分赏守关的大小头目并数千小喽啰,又杀牛置酒,犒赏众人吃个饱足。
众贼皆欢喜,个个换了新装,头巾畔都插几枝红梅花,到厅上领赏。拜谢了国师,不当值的便下去依着班次吃筵席,尽情一醉。
只看今日巡防还如此严谨,便可知田虎、乔道清能成气候,绝非偶然。
谁料他这里把守得铁桶般紧,却还有一位奇人能见缝插针摸进来。
那人也头裹绛红凹面巾,鬓边簪了红梅,穿一身翠色袍袄。头巾、衣服都是官中新赏的,红梅花是此是壶关山崖上独有,这时节正盛放,早起使人折来的。
各处的小喽啰见是一般红红绿绿新鲜服色,更一样打扮,只道是自家人,却无人细看他面孔,再想不到有细作能混入厅里来。
这人着实大胆,张人眼错,转过屏风,径潜入后堂,觑着府堂深处无人,团团看视一遭,先认了出入门径。
他正待细看时,却听得有人来,忙一闪身钻入壁角帐幕内,悄无声息地伏了,偷眼从幕缝里张看。
先时是几个小喽啰搬了果盒酒上来,摆设席面。次后乔道清携着一人手入来,甚是殷勤。
只听乔道清对那人道:“刘将军,今日过节,和外面那些军卒吃酒有甚乐趣?贫道这里置一席,相陪你同吃几杯。”
只见随他进来的是一条长汉,七尺五六身躯,体格甚是强健。这汉紫棠色面皮,须发枯黄,乱杂杂如野草一般,虽经收拾过仍不熨帖,通身上下最显眼的却是鬓发边老大一搭朱砂记。
此人年纪不大,穿一身簇新的军官服色,见了席上酒果肴馔,诧异道:“小人是何等样人,如何敢与国师同坐吃酒?”
乔道清笑道:“我敬你是个英雄好汉,不消如此多礼。你我都没一个亲眷,你来到此间,只管如自家一般。”
这“刘将军”闻言,谢过国师,当真大喇喇地与乔道清相对坐了。小喽啰斟酒上来,两人大钟吃酒,说些闲话,看着饮过了五七杯酒。
乔道清道:“当日攻打威胜,刘将军乃是头功,一口朴刀,千军丛里杀出条血路来。
大王平生最爱惜人才,你既有如此武艺,他听说了必然欢喜,少不得高迁重用。前日与孙殿帅分别,我特地教他禀告大王,多敢就要亲自见你。”
那汉听得大喜,道:“小人自幼流落江湖,一身本事从未逢着识货的。今得大王与国师如此抬举,恩重如山,怎生报得?”
他虽是个不通文墨鲁莽后生,也省得这都是乔道清在做人情,当即扑翻身下拜,道:“若果然如此带挈小人,刘唐拼着这条性命,必要补报再生之恩。”
乔道清上来一把扶起刘唐:“使不得。你若果然有造化,前程无限,贫道也受不起你这礼。”
他对刘唐仔细分说道:“将军是新近投来的,不省得咱们大王:
他本是猎户出身,自己创立江山,不是容易到此。目今据有河东五州五十六县,来日便要改建年号,群臣劝进,应天之命,自号为晋王。以下各头领不日都拜将封侯、加官进爵。
我大王见宋朝昏君无道,奸臣当权,有真才实学的不得上进,因此专一招纳天下豪杰之士,十分好看待。
远的且不提,连那两个小郎君也不是大王亲骨肉。他两个本身姓名,一个唤作董平,一个张清,先前都是与大王为敌,阵上擒来,归降投顺的。只因他本事在众人之上,就做了王子,可不风光么?
将军吃亏在来得晚了,但贫道看了你星命,与他二人原是同类。”
刘唐惊得目瞪口呆,道:“两位小王子是何等金贵,只听见人说起,都羡煞人呢!”
乔道清笑道:“你还没见过他两个罢?如今已定了名号,年长功高的田平,大王现封他作上将军,位在百官之上。
连贫道这国师,也不敢说和他比肩,还须让他三分。”
刘唐蒙乔道清如此看承,本来觉道席上美酒比平日容易醉人,早有五分醉了,思量许他“前程无限”这一番话。又添了几分酒,他眼里闪出喜极狂荡的光来。
伏在帐幕后的那人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看他两人又吃了一回酒。
忽有小喽啰进来报道:“禀国师,上将军奉大王敕命,赍了羊酒前来赏军,已到厅前下马。”
只听前面军士一阵阵欢声。来的便是田虎最信重的王子,“晋国”上将军董平。
乔道清忙起身,吩咐从人重整杯盘,再置筵席。
他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刘唐道:“将军暂且躲闪回避,待我迎他进来,吃酒中间提起你名字,再引你来相见。
田平多管是听孙殿帅说起过了。今日先与他结个善缘,大王那里便都好说。”
乔道清出前厅,刘唐便奔后门。小喽啰们忙忙地将席上碗碟都撤去,抹净桌子,又摆上新的。
那细作自思忖道:“我蜷在此处,就过一夜也不妨事。正好听那上将军与国师说什么要紧的话,打探了回报。”
……………………
枯枝山鲍旭的山寨里,中军大寨也不过是一间草房陋室,但呼延灼与杨志能独占一间屋子住,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杨志低低地嘟囔一句:“你有事情都不对我说。”
呼延灼正动手铺床,这一句却听见了,道:“我还有什么没对你说的?”
杨志回道:“时迁的事,你就没说。”
呼延灼道:“我不是说了那个人就是时迁,他自小就在大名府偷鸡盗狗度日,被我遇上带了来的。还有什么?”
替他打探声息的那细作正是鼓上蚤时迁。除了这一位积年的高手贼,还有哪个能如此飞檐走壁、跳篱骗马不留痕迹?
杨志道:“你没告诉我怎么遇上的,在哪里遇上的。他还能有失手的时候,恰好落在你手里?”
呼延灼转过身来,看了他笑道:“正如你猜疑的,确实是在韩家撞上的。他们家里那样富贵招摇,岂有不勾动本处的贼频频光顾?
一月之内闹了几次,才教我去伏在宅里替他捉贼,终究拿住了。是我再三求情,才饶过时迁,我要了他来。
这有什么?我会飞檐走壁,公人们又不会。没这机缘,也收不来有大用的时迁。”
他都说出来了,杨志也不好再因为韩家吃醋,便也一笑。
呼延灼问道:“还担心什么?”
杨志道:“田虎的两个义儿,已知那田平便是董平,那个会飞石打人的田清,便是没羽箭张清罢?我当年还躲不过他石子,输与他过呢。”
呼延灼笑道:“我也输过。”
岂止他两个,梁山泊高手与张清斗将,几乎输了个遍,徐宁落马,关胜和呼延灼伤了腕,鲁智深直接打在光头上……杨志盔上挨了一石,未着伤就吓得落荒而逃。
若比器械,张清也不见得多高明,只是飞石绝技神出鬼没,委实难防。
呼延灼忽然笑个不住:“我想起你是怎样输的了。”
两人在铺好的床上厮扑起来,扭成一团。闹了一回,才好好地躺下睡觉。
因为合用一床铺盖,杨志耳边能听见呼延灼呼吸。
呼延灼伏近他,低语:“还有个消息,我先说了罢,省得又道我瞒你……他也来了。”
杨志问:“谁呀?”
呼延灼答道:“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