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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心思 ...

  •   呼杨一行人自从八月离家,回来已是十一月下旬,又是一年年关将近。
      他们回到青州城里,又先跟着韩家人将俊卿送回州衙。
      呼延通与韩知府相见了,销缴公事,又说起济州事如何了结、那一干恶人的下场,交付明白,他父子们便回兵马司自家中。
      呼杨二人早就归心似箭,入门来欢欢喜喜地拜了母亲。吴氏虽也激动,但她镇定平和的表象之下却似隐藏着什么。
      果然这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吴氏对呼延通道:“太原家里来人,我留他们住了好几日了。你们再不回来,我便要自己酌情处理,打发他们去了。”
      原是收了秋粮,老家打发人来给他们送那一份租银的时节,从没想到能出什么事故。
      他们此时才省得这一年河东路数十州县地震弥月,人畜多死,受灾极重。
      太原家里房舍也倒塌了许多,幸而阖家老幼逃得及时,未曾伤了性命,但也有十来个着伤的,一个小兄弟落了残疾;重伤了好几个家人,他们最熟悉、每年都来走动的高强人事不省。属下佃户多有损伤,一年的收成也都糟蹋尽了。
      因此今年不但没什么送给他们,呼延通两口儿得了信,还将平日积攒的财物拿出许多来,接济家里,周济各房族眷。
      杨家的老宅也塌了一角,只因人少,未有伤亡。如今也只能尽力保全杨志的些许田土,余者也都顾不过来了。
      这还是他们广有田地的大族,总能有些办法,那成千上万户贫寒人家,今冬还不知要怎样熬过呢。
      呼延通和吴氏安排来人将了财物去了,一家几口儿感叹一回,从此更省得惜福,彼此之间相互依赖的亲情更深了。
      呼延通原本勒令呼杨两个一回来就分开住,因呼延灼的卧房久已不用,到底还是容他慢慢地收拾了几日,才搬到杨志隔壁。
      他二人早就盼着回家来仍如久时那般亲昵,如今一言难尽,也只好唧唧哝哝地过了几夜,暂抛却绣被良缘。
      却说韩四姐惦念了呼延灼几个月,这次回来自然欢喜。她从兄弟俊卿那里听来了不少呼延灼的事迹,多是有关祝家庄演武一节。当日那一场演习,俊卿虽不通兵事,也晓得呼杨二人赢得十分精彩,只是口里却难描述得出来。
      四姐便有托词,撺掇了她母亲。韩夫人又对韩知府说了,教呼延灼到家里来,对着他们细细地亲口讲述一回。
      韩俊卿跟着呼杨这段时日也算开了眼界。
      因本朝以文抑武,当时的读书士子多有瞧不起武人的,动辄以为都是一父之勇,少有见识。即便古往今来出了许多名将,那便是天纵英才灵光一现,轻易生出许多智计来。
      但俊卿经过这一回,省得这些都不是凭空来的。呼延灼等人学识广博,懂得许多阵法,还有练兵、备战诸多门道,他们日夜下的那许多功夫,纸上谈兵之辈哪里能及万分之一呢。由此可见术业有专攻,做武将丝毫不比做文官来得容易。
      若是多一些文人有他这等见识,大宋朝廷也不至于弄到无法可救的田地。
      韩知府对兵事也并不懂得多些,只是对呼延家父子的才能十分信任。
      呼延灼听见叫他,心里一动。他正待游说韩知府支持组建新军,不免准备好生卖弄一番,讲述在独龙冈这些时日的许多心得,必要说得他丈人动了念想。
      呼延灼深知,若要自家出钱供养新军的开销,那是杯水车薪,一万年也难成事。唯有奉了朝廷明令“便宜行事”,以官方的名义扩军,哪怕只以增募民兵为名,只要吃的是官中粮饷,他们就能把队伍拉起来。
      而向上活动请得允谕,将地方军务系以委托,这便要指靠韩知府的能耐了。
      呼延灼有所不知的是,韩知府在青州将要任满,以他的资历和政绩,明年经过磨勘,不是进入中枢,就是升授富贵城池、地方上更大的肥缺,就要居家迁离青州了。
      凭着姻亲关系,韩家若果然动心,自然趁离任之前全力支持呼延通办成了这件大事。
      但将来的前景,却不必然如呼延灼所期盼的那般,由他自己和杨志亲自来调教这支军队,练成无敌的“呼家军”。他爹和他丈人原本商议的是,待韩家就任去了,一年半载之内就替呼延灼谋职,让他有个正经差事,从此离家独立。
      呼延灼从来没想到这回事。不是因他不思进取,一心只愿在亲爹任上做小官人,反而是因他的志向太过远大,又十分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有限,一切现成的便利都要利用起来。
      因此他一腔痴愿,天真地以为父子兄弟长长远远在一处,只念着眼前的要事。却不想他这一番道理,呼延通又如何省得了?
      呼延通也没给他泼冷水,一者是夫妻两口儿如宝如珍地养大了这个儿子,便是已经决定的事,心里一时也难舍;二来“呼家军”的设想也甚合他心意,如若果然能成,呼延灼的如意算盘打得也有道理,那便不必教儿子出去吃苦。
      眼下韩家派人来请,呼延灼高高兴兴,呼延通打发他和杨志换了衣服,自陪同两个儿子过去。到了彼处,与韩家几口儿都相见了。
      四姐原指望教呼延灼自己进内室来相见叙话,细细问长问短,如今也不能够了。韩夫人只得还教俊卿来陪呼杨两个,自携了四姐出绣阁,大家一处相聚。
      从人摆上酒席,四姐坐在呼延灼对席,低头不语,只时不时地抬眼偷看。她若只当了自家父母的面还不害羞,因有呼延通在场却胆怯起来。
      呼延灼仍同以往一般,也没一点局促,也不会故作殷勤,意气洋洋,谈笑自若,却不是为了讨她的欢心。
      在这样场合,如此表现正像一个知礼的孩子,他岳父母自然没什么不满。
      韩知府在和呼延通商议为三个男孩子行冠礼的事。
      这也是早就定了的,俊卿有了功名,身份不同,远近亲友自然要与他庆贺,韩家也要答谢一番。呼延家的孩子本不必这样正式,但既然赶上一起,也不妨办得隆重些。束了发以后,他们便都算作成人了。
      杨志在席,忙着吃喝、听别人说话,同时又暗地里观察呼延灼。他有些好奇呼延灼如何总是对韩四姐假作正经。
      以杨志的了解,呼延灼从来都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人,当日他与胡亚仙曾调笑过几次更证实了这种判断。
      呼延灼是个应对敏捷、惯会与女子调情的,但在这里当了韩四姐的面,却一点手段不露。
      他绝不是不满意这桩婚姻的前景,也不是嫌弃自己的未婚妻不够美貌。
      杨志最终得出结论,呼延灼大约是真的不敢,怕露出轻薄之态,惹韩家嫌憎罢。
      其实这也是杨志多心。呼延灼并不如杨志以为的那样老辣,他只是对自己最亲近的兄弟从不避讳那些少年人常有的小小龌龊。他不对四姐的顾盼有所回应,实是心思全不在这上面。
      俊卿先前年幼心窍未开之时倒当真“正经”过,只这一番出门回来,他已能够懂得四姐热切的思念,因能略尽同胞手足的情分,为她讲述呼延灼那些事情。他此时打量了呼延灼,所想的却不如杨志那样“乐观”,只这也非人能强求。
      席间不久便谈论到演习的话题。便是俊卿也承认,呼延灼兴致勃勃地谈论教艺练营、排兵布阵,更加神采奕奕。他们都见过呼延灼怎样专注地筹谋布置,怎样炫耀地冲锋闯阵,他天生要做战场上的英雄,他的英雄气概远比他的其他特质更有魅力。
      杨志同有此感,但他对呼延灼讲述的内容太过熟悉,被这种魅力吸引的同时又不放弃观察,因而瞥见了四姐注视呼延灼神情中的热烈,和她听见那些不知所云的言语,眼中现出的一丝茫然。
      杨志不由心道:“这小妞若不是为了他,一定不耐烦听这些事。”
      这想法也不知是使他更快意,还是更不快,但没多久他便觉道呼延灼并不会在意这个,便又有些惆怅。
      杨志思绪飘忽,到呼延灼夸赞他的临场表现那一节,一不留神险些没接上话,俊卿出言附和了,他才回过神来。
      韩四姐坚持听了这么久,到这些不相干的话上,早就倦怠地低头玩弄衣带。
      一贯不爱出头交际的杨志又呆呆地表现不佳,虽然他愣神以后反应过来,答对得还不错。但呼延通趁人不备却警告似地横了他一眼。
      杨志让那一眼瞪得心里有些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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