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DonAmor

57、胜利

　　陆巧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更加想不通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怎么就变成了情侣。

　　余宏茂刚进卧室就被床上猛然坐起的陆巧云吓了一跳。

　　“还没睡啊。”

　　“睡不着，跟余阅聊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余宏茂打开音乐软件，在上面搜索余阅的账号，“你知道儿子在写歌吗？”

　　“知道。”

　　“你听过吗？”

　　“……没有。他玩的那种音乐跟念经似的，我没多少兴趣。”

　　余宏茂翻了翻余阅的个人主页，一共九首歌，其中两首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写给父母的，剩下七首一看名字就知道写给秦添的。

　　“他还给我们写过歌，一起听听？”

　　陆巧云疑惑地眨眨眼，余宏茂随即点开《如山》这首歌。

　　这是一首带有旋律的说唱，用词简洁又深刻，将无言的亲情不加修饰地娓娓道来，直击内心的真实性很容易引起共鸣。

　　《如山》放完余宏茂又点开《有温度的云》，他们一首接一首沉默地听着，从歌词里看见了余阅的另一面：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时刻保持感激，无论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余阅从来没当着他们的面表达过感谢，也没说过“爸爸妈妈，我爱你们”。亲情是种很奇怪的感情，它让一方的给予和一方的接受变得理所当然，让真实存在、无私的爱变得难以启齿。

　　陆巧云从床头柜抽了两张面巾纸，一张递给余宏茂，一张留给了自己。

　　“儿子刚说以后他来挣钱养家，我以为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有这份心。”听完歌余宏茂开始翻歌曲评论。评论只有几十条，余阅每条都会回复。余宏茂又被这些回复感动了一把。

　　“你们不是在聊秦添么？怎么扯到谁来挣钱养家上面了。”

　　余宏茂把余阅的想法告诉了陆巧云。

　　“儿子疯了？”陆巧云瞪大双眼，不敢相信提议把公司卖掉的人和写歌的人是同一个。

　　“他没多余的想法，单纯为了帮秦添一把，但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投资。”

　　“秦添家的情况咱们也知道个大概，江书白煞费苦心地培养他就是为了和秦越抗衡，不让公司改名换姓。秦添是她这边的人，他掌权后公司依然姓江。秦添自己也争气，听说海外分公司的收购就是他谈下来的，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能力，前途不可估量。”

　　“余阅告诉我秦添拒绝了夏氏集团的联姻，这应该是秦添所有选择里最不明智的一个，”余宏茂摇摇头，“不，不止如此。他答应和余阅在一起时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更难走的路。”

　　“你怎么知道是小阅……”

　　“余阅过生日那天他们才谈上，你觉得呢？”

　　陆巧云不说话了。

　　“江书白的股份早晚都会给秦添，如果余阅这时候提供了百分之五的股份，为了早点送走秦越，江书白的股权转让刻不容缓。”

　　“秦添对余阅的感情咱们都看在眼里，以前只觉得他们比亲兄弟还亲，现在知道俩人谈恋爱了，有些东西仔细想想确实有些越界。我问过儿子，如果秦添拿到股份后把他甩了怎么办，他说从头开始，由他来挣钱养家。其实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面对余阅送出的百分之五股权，我猜测秦添的回礼会更加昂贵。”

　　“……这就是你和儿子聊出来的结果？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和秦添谈恋爱的事实？”

　　“余阅已经成年了，他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我虽然也生气但这气生了也没用，到头来伤害的是自己身体，伤害的是和儿子的感情。”

　　“他是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但家长的作用不就是引导他正确地选择吗？

　　“人生没有标准答案，反正大家的终点都一样，区别在于到达终点的道路笔直还是曲折，平坦还是坎坷。站在多数派的角度看少数派，会觉得他们的选择是错误的，但站在少数派的角度看我们，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们的选择才是错误的。我不理解同性恋也不会强迫自己理解，我只知道儿子喜欢秦添已成既定事实，我只能学会接受它。”

　　“可是同性恋要承受多少议论和白眼，这些落到儿子身上你不心疼吗？”

　　余宏茂笑了笑，说：“要是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当初公司就开不起来了。从他给秦添写的这些歌里就看得出来余阅早就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了。你也知道他们会承受议论和白眼，我们作为父母都不给予关怀和支持的话，他们该有多孤立无援啊。”

　　“那公司呢？真打算卖掉？这可是你拼了大半辈子的心血。”

　　“拼了大半辈子，是时候享受人生了。提前退休也挺好，以后种种花养养鸟，在家多陪陪你，弥补以前的空缺，也是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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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中旬余阅终于拿到颐禾百分之五的股权，成为颐禾的股东之一。当日余宏茂联系交好的律师起草并定稿股权转让协议，发送余阅后余阅立刻转发给秦添，并附带了一句话：回家吧，我想你了。

　　那之后他们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通话，通话结束秦添立刻订下最早的航班，风驰电掣回了国。

　　上飞机前秦添想了想，还是把余阅的股权转让协议发给了江书白。他挂断江书白打来的电话，拍了张机票照片给她。

　　秦添在飞机上根本没睡着，闭上眼看见的全是余阅。他没想到余阅竟然瞒他瞒得这么好，更加没想到余阅没和他商量就擅自出了柜。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江书白今天在公司办公，秦添进了办公室关上门后先做了个深呼吸，两秒后转身说：“我和余阅在谈恋爱，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和他分手。”

　　江书白的平静令他很意外，就像枯黄树叶轻轻落在明镜般的湖面，一圈涟漪也没激起。

　　“哦，我知道了。我的股权转让协议这周内能定稿，下次股东大会让余阅也来吧，两份一起签掉。”

　　“……好。”

　　“等等，”江书白叫住转身离开的秦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问，“你知道我一直憎恨秦越吗？”

　　秦添点点头。

　　“你是我和秦越的孩子，我无法否认你身上流淌的血液有一半来自于他。对于我来说，和他混杂的血脉得不到延续是件好事。我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女人，只要能把颐禾夺回来中间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在乎，你选择谁当人生伴侣我也不会干涉。”

　　“这些年来我从未好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总是给予你和年龄不相符的压力和期待，好在你都扛下来了。那些我应该在却缺席了的时刻，万幸还有余阅陪在你身边。”

　　“谢谢你，儿子，谢谢你牺牲自由生长的意愿，依照我定下的轨迹一步步走过来。”

　　“该说谢谢的是我。”秦添眼角有些湿润。

　　“秦越让我再也不能够相信爱情了，不过如果你能拥有的话，我还是会为你感到高兴。祝你们幸福。”

　　“嗯，一定会。对了妈妈，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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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添第一次发现公司到家的距离竟然这么远，远到让他感觉和余阅打了四个小时电话的事儿仿佛发生在上辈子。

　　余阅用了四个小时向他阐述自己如何产生收购股权的想法、和父母出柜的心情和场景、好几次因为想吐槽奇葩买家而差点把卖公司这件事说漏嘴的惊险。

　　秦添认认真真地听了，电话挂断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余阅把转让协议发给他并且让他回家时，秦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现在、立刻、马上回到余阅身边，和他拥抱，和他亲吻。

　　然而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给余阅打了电话。如果不能立即见面，那听听声音也能暂时缓解思念。

　　余阅在那头滔滔不绝地说着，秦添在这头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进机场前秦添才挂断电话，犹豫片刻后给江书白发了消息。

　　自始自终秦添都没告诉余阅他已经在回国的路上，只给了他近期回家的承诺。

　　“哎哟！秦添回来啦！”周姨笑着招呼他进来，“快，进来坐坐。”

　　秦添朝她微笑后踏进屋子，沙发上的陆巧云和余宏茂一齐站了起来。

　　“余阅他不在家，去工作室了。”陆巧云笑着说，动作和表情都有些不自然，透着一股生疏。

　　秦添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对不起。”他走到两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余宏茂朝他背上拍了一掌：“没什么对不起的。快去找他吧，余阅天天盼着你回来呢。”

　　“嗯。”秦添说完愧疚地看了陆巧云一眼，陆巧云回避了他的视线。

　　工作室大门紧紧关闭着，看起来里面好像没人。秦添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拿出手机给余阅发了条消息。

　　——我在楼下等你。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急促响亮的脚步声，声音由朦胧变明朗，秦添意识到余阅离自己越来越近。

　　“什么时候回来的？”门后余阅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欣喜。

　　秦添不回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将人一把揽住，强硬地吻了上去，熟悉的味道于唇齿间弥漫开来。他们像即将要分别那样忘我地亲吻，实际上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余阅攀在秦添的肩膀上气喘吁吁地休息，秦添捋了捋他的头发，微微侧头在他耳边说：

　　“走吧，我们去拉斯维加斯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