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DonAmor

10、余阅

　　秦添闻言心头一跳，果断地回答：“不是。”

　　“抱歉，我又唐突了。”胡雨欣暗自懊恼，自己真是想多了。

　　“既然说到了余阅……”秦添言语间略带迟疑，似乎还没决定好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嗯？”

　　“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他吗？”秦添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想要告白的那种喜欢……”

　　这样有点纠结和难为情的秦添竟然有几分可爱，胡雨欣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她抿嘴一笑：“他啊，我们都把他当弟弟看呢！”

　　秦添没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我朋友还在学校那边等我。”胡雨欣朝秦添摆摆手。

　　“嗯，再见。”秦添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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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阅喝到后来才发现，腌制过的柠檬片裹挟的蜜浆都沉在杯底，所以第一口才会甜到发腻。慢慢溶解后，味道就变得刚刚好。

　　秦添走进奶茶店时，余阅抬手摁停了计时器。

　　“才五分钟，你可真快啊秦添同志。”余阅朝他扬了扬手机。

　　秦添在他对面坐下：“不是吃撑了吗，怎么还喝得下去。”

　　“都是演技啦。”余阅挑眉。

　　“早发现她在后边？”

　　“嗯。”余阅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

　　“怎么不和我讲。”

　　“想说来着，没找到机会。”余阅一脸无辜地看着秦添。

　　秦添不知道余阅是怎么想的，事情是解决了，可他总有种被余阅背叛的感觉。

　　“董毅飞可羡慕你了，我也羡慕你。”余阅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你也喜欢胡雨欣？”秦添问。

　　“不喜欢，”余阅摇了摇头，“但我就是想体验下，被别人喜欢的感觉。”

　　其实没什么感觉，秦添想说。如果喜欢你的那个人不是你喜欢的，他甚至会有些反感。但人和人之间有太多差异，也许对于余阅，不论是来自谁的喜欢，都能让他很开心。秦添想起胡雨欣说的“把余阅当弟弟”这回事。余阅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被爱护的。

　　秦添知道自己容易吸引女生告白的原因：家庭教育苛刻要求的礼貌给予了她们能够成功的错觉和付诸行动的勇气。无论对谁都温柔和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生气，这具由礼仪教养编织的柔软外壳下却是最坚硬的铠甲，也只有余阅能够触碰到铠甲下依旧柔软的心脏。

　　而余阅不同，他自信张扬，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人遇见喜欢的对象从来都是主动出击，绝不会被动接受他人的告白。没有人会抱着侥幸心理去挑战注定失败的结局。

　　“你说这话，陆阿姨和余叔叔多伤心。”

　　“这能一样吗？亲情和爱情，差得可多了。”余阅愤愤不平。

　　“其实差不多，如果这份感情不是双向的，那就没什么意义。”

　　秦添说得没错，即便如此余阅还是想有被告白的体验。很奇怪，也不是想谈恋爱，仅仅是想要知道自己被人喜欢着而已。也许是今天自己会错了意加上秦添被告白带来的双重打击，才让这种渴望变得如此强烈，他竟然有种想要问秦添喜不喜欢自己的冲动。

　　看出了他的挣扎，秦添问道怎么了。

　　余阅摇了摇头，紧接着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喝不下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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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秦添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休息，余阅刷着手机，时不时用余光瞟上几眼。暖黄色的路灯透过车窗在秦添脸上投下明暗相接的斑驳，有种宁静的美感。

　　如果自己是个女生，应该也会向秦添告白吧。但这么多告白的女生，难道秦添就没一个喜欢的吗？

　　余阅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秦添这种身家背景，会不会早就定下了结婚对象？！

　　难以言喻的失落感自心口弥漫开来，沿着血管，充盈了四肢百骸。余阅意识到这不是单纯的同情，但他不敢往深了想。

　　未登记车牌的轿车进不了小区，俩人下了车朝家走去。

　　“明天是不是可以报志愿了？”余阅问道。

　　“嗯，放心，”秦添看了他一眼，“我记着呢。”

　　“我到时候把电脑拿过去，不用你截图发过来。”

　　“怎么，”秦添哼笑一声，“怕我p图啊。”

　　夏日晚风带着温度的清凉，吹在身上特别舒服，余阅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嗯，很怕。”

　　没料到余阅一本正经的回答，秦添一时没想好怎么接。

　　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两人到了地方，余阅朝他招了招手，“明天见！”

　　“嗯。”秦添看着他一路小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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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添进屋后发现书房的灯亮着，他于是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端了过去。

　　江书白正皱着眉低头翻阅一沓资料，秦添见状敲了敲门，她这才抬起头，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秦添那双眼睛遗传自她，不笑的时候有种疏离的冷漠。

　　“回来了？”江书白的声音和本人气质如出一辙，音量不大但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嗯。”秦添把牛奶放在桌上。“海外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江书白叹了口气：“报价不满意，过两天还要再去一次。什么时候填志愿？”

　　“明天。”桌上还堆着一叠资料，秦添拿起最上面那份文件翻了翻，是corner公司的收购意向书。这是家美国小众设计公司，多次拿过红点设计大奖。秦添最开始不太明白相较于合作，江书白为什么更青睐于收购，毕竟自家的家具品牌有专门签约的设计师。

　　“明天我要去趟公司，这么多天没出现在秦越眼前，他该舒服够了，”江书白看向秦添，“填志愿的事你可以自己拿主意吧？”

　　“嗯。”秦添点了点头，“已经筛了几所学校出来，等会儿打算研究下分数线。”

　　“好。”江书白停顿片刻，欲言又止。

　　秦添从未见过她这般为难的模样，印象里的江书白一直都是杀伐决断能力极强的人。

　　“怎么了？”秦添率先开口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知道，你考这个分数，是因为余阅吗？”

　　来自母亲的直白提问让秦添有一瞬间的慌神。不过他没打算瞒江书白，他知道瞒不住。于是坦诚地回答：“是。”

　　江书白没意料到秦添的坦然，怔愣片刻后，道：“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大概是因为习惯吧。”

　　“我不干涉你的选择，我知道你会负责自己的人生。我只想提醒你，你的自由并不无限。”

　　“我有分寸。”秦添迎上她的视线。

　　江书白点了点头：“钢琴比赛在九月？”

　　“九月初。”秦添补充。

　　“好好表现，不要留遗憾。”她叮嘱道。

　　“从来没留过遗憾。”秦添淡淡地说，“没什么事我就先上去了？”

　　“去吧。”

　　秦添转身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房间。

　　中央空调将室内的温度维持在宜人的水平，被薄汗浸润过的T恤穿在身上仍然有种不适感，秦添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出来时，头发还没擦干，他把毛巾搭在头上，拿起桌上振个不停的手机。

　　Y-Y：明天别忘记了啊！
　　Y-Y：你怎么不理我！！
　　Y-Y：你是不是反悔了！！！
　　Y-Y：男人不能说话不算数！
　　Y-Y：你在干嘛啊……
　　Y-Y：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看到余阅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变化，秦添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他转过头看了眼斜对面的房间，灯是关着的，估计余阅是在客厅给他发的消息。

　　QT：在洗澡。

　　秦添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等着余阅的回复。看到出现又消失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他便将手机放回桌上，两手覆着毛巾飞快地揉了几下，随后把毛巾扔进洗衣篮里，拿起手机躺上了床。

　　Y-Y：那你不跟我说一声！
　　Y-Y：害得我胡思乱想，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QT：成语用得这么熟练，怪不得只比我少了一分呢
　　Y-Y：是呢是呢，要不是答题区域有限，谁比谁少还说不定呢
　　QT：既然你这么优秀，报志愿就不用参考我了吧
　　Y-Y：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嚣张。
　　QT ：但下次还敢？
　　Y-Y：还敢

　　秦添没再回复，他知道余阅还有后话，于是打开浏览器开始查分数线。

　　顶部果然跳出新的消息通知，是余阅对明天不要将他拒之门外的叮嘱加恳求还带了那么点威胁。

　　秦添回了个看心情后把屏幕摁灭，抬起手臂遮住双眼，陷入沉沉的思考。

　　江书白的提问应当没有别的深意，同样，秦添的回答中规中矩，引不起怀疑。但他心里清楚，除了“习惯”，其实还存在着其他难以说出口的、隐秘的心思。

　　余阅不是第一个想要和他交朋友的人，贵族小学的孩子骨子里带着遗传的交际天分，然而秦添是个例外。不少人和他亲近，秦添的回应虽说不上冷淡，也不能算热情。每个人的情绪都有特定的阈值，秦添的情绪上限和下限只是和零点离得比较近。

　　因此所有的友谊都只到了浅尝辄止的程度，秦添也习惯了这样的状态，直到余阅出现，他才知道原来情绪的阈值是可以扩宽的，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

　　他也发现自己不是冷漠，只是比较慢热。多数人放弃的早，还没暖和就收回了手，只有余阅还坚持不懈、孜孜不倦地捂着他。

　　他问过余阅为什么，余阅回答：“因为喜欢。”

　　那时余阅对自己的喜欢，和现在自己对余阅的喜欢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即便如此，每每想到余阅的“喜欢”，秦添总是心头一热。

　　今天看到余阅如此沮丧的模样，“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了好几次。但秦添失去了童言无忌的权利，现在这个年龄段，“喜欢”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单纯自由，它包含了太多的意义，也带着成千上万条枷锁。

　　这份感情，只能秘而不宣地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