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姥姥家的酸菜鱼

108、吞噬

　　他尝试了许多方法都没能将这股阴邪的力量驱逐，他开始害怕了。可就在这时，镇妖司一切运行走向正轨。镇妖司成为王朝最庞大的机构，朝内外道徒共计五万人，曾经的门派融入其中，一时鼎盛空前。
　　第一届祭道大会举办时，他坐在帝王旁边，接受万民朝拜。众人尊他一声：封虚道长。
　　他的脑中突然嗡了一声，被这排山倒海的声音压的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曾经追寻的万人之上，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于是逼除妖力显得不那么首要，他还要继续带领镇妖司创下更大的辉煌。
　　秦也，通济，你们看到了吗？如今的道门比当时昌盛十倍、百倍，你们可曾预料有如此局面？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妖界的攻势在泽元覆灭后戛然而止，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槐江的怪物拼命。
　　避眦问他，是否还需要保留槐江大军。
　　他说：要，为什么不要，以妖治妖才是根本方法。至于槐江要吃肉饮血，他来想办法。
　　避眦从最基本的练气开始，成为了镇妖司的道士，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从没人打听。因为他太冷，太孤僻，每日除了修炼什么也不关心。他曾听过封虚描绘天上绝美高洁境界，于是拼尽全力追寻。
　　封虚刚得到吞噬之力时，十分关注它给自己身体带来的变化。五百年就这样过去了，封虚依旧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而体内的吞噬之力并没有任何异动，他原本以为能平稳到永远。
　　直到日出之畔的夏叶修诞生，体内的吞噬之力突然爆发，但远在俗世的封虚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那天，他非常想杀人，抑制不住地想。
　　午夜时分，他再也熬不住，于是偷偷跑到牢狱中杀了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当罪犯温热血液溅到脸上时，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可是，还不够。
　　他鬼使神差一般跑到妖界领地，不费吹灰之力地打伤一只小妖。他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小妖的肩膀上，源源不断的妖力从小妖身上迅速流淌到封虚体内。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满足。
　　原来这才是吞噬之力真正的奥义——以强者之姿，夺弱者所获。
　　当年泽元的杀戮之力是不是就是这样来的？
　　小妖的身躯如面条一般瘫软下去，神志逐渐丧失，肉身一点点消弭，最后完全融入土壤。
　　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封虚呆呆地立在万里星空之下，心中却一片茫然——他该怎么办？
　　而现实却并不允许他思考如此长的时间，因为相同的愿想很快到来，以他坚强的意志根本无法控制的势头奔涌而来，仿佛不吸取力量就要死了似的。
　　封虚根本招架不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小妖已经化为土壤了。
　　我在降妖，我在为民除害，我不曾背离本心，对不对？
　　我没有杀人，更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依旧是正义的，对不对？
　　可是，可是……
　　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点无伤大雅，只是用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我所做的还跟以前一样。而且自己吸取妖力之后变得强大，这没什么不好，因为，因为……
　　强大难道不是每个人的愿望吗？
　　……
　　封虚在第二次失控后想了许多，他依旧没有确切的答案。
　　当第三次来临时，他用捆仙绳绑了起来。可是痛苦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捆仙绳被挣得染上深深浅浅的血迹。
　　最终以比前两次多一倍的妖孽死亡为代价，才换来他片刻的安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想。
　　青锋剑贴上侧颈，血液顺着衣领流到胸膛时。他的脑海中浮现他立在高台之上，脚下是万人朝拜的景象——那才是真正的神灵，给了人们真正的信仰！
　　青锋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回声在空旷大殿久久不散。那是他为自己建造的镇妖司华殿，规模只比帝王的矮一级。帝王如流水，几十载光阴后没落，而他稳如泰山，五百年屹立不倒。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而在行动上，他降妖的次数不断增多。后来，他一个人根本不足以捕捉如此多的妖孽，于是发动整个镇妖司四处捉妖。镇妖司在百姓中的口碑不断上升，被奉为神灵一般的存在，封虚道长等同于大罗金仙，是每个人的信仰。
　　“这都是些什么杂碎！”他大怒，对着煅魂府的属下大喝。
　　“回首尊大人，这是一百零八只妖孽炼化的妖力，比上次多了三十只。”属下战战兢兢地说。
　　“这些算什么东西！泽元当年掌五种妖力，叱咤人、妖两界。如今我吸的都是什么烂货！”封虚狂躁咆哮，下面鸦雀无声。
　　“回，回首尊大人，据我所知，泽元的杀戮之力在槐江身上。可是，我等根本不是那群怪物的对手……还，还请首座大人亲自去……”煅魂府的首领支吾道。
　　封虚深深吸了口气，眼里尽是嘲讽和愤怒：“等‘据你所知’，我早就死了。”
　　“首尊大人恕罪，我···我···”他心口狠狠一跳，并不知道原来封虚早就知晓此事。
　　“你下去吧。记住，把那些尸体都处理干净，不要让人发现了。”封虚对他说。
　　直接由封虚吸取妖力的妖孽们在顷刻间化为无形，而煅魂府所吸取妖力后还余下残尸，一般会当成柴火扔进丹炉里烧了。
　　封虚去征服过槐江的怪物，试图从他们那里直接吸取妖力。可不知道为何，杀戮之力并不能像寻常妖力一般直接进入自己体内，这让他十分苦恼。
　　其实不光是杀戮之力，还有远在西域的交换之力和在南方的交错之力，他都没办法直接用吞噬之力吸收，真是见了鬼了。
　　这些曾经都是泽元的力量，是不是一定得通过某种与泽元有关系的东西作为媒介才能吸收？
　　于是他疯了一般去到猿翼，翻找泽元曾经使用过的一切物品，可是无论怎么施法，都不能将其作为过渡。
　　如果是泽元本身呢？
　　这个想法一出，他立刻被吓到了。泽元神灭五百年，找泽元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如果有一丝可能性呢？
　　当年的天劫来得太过蹊跷，先是自己被救，然后是明晷突兀的到来，接着是他并没有参与如此重要的刑罚实施，之后是谛辛被当成失德之神，最后是泽元的消亡······
　　这一切都太过魔幻，虽然结果是妖帝的覆灭，可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是不是泽元还活着？
　　他骤然起身，再也坐不坐，立刻召来寻迹府的人去寻找泽元的下落。
　　而寻迹府不愧为寻迹府，在短短三年内就找到了泽元的下落。此刻的泽元就是一团稍稍有点灵气的混沌，如果没被人发现，将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
　　“很好，非常好。把他放到半莲峰。”封虚眼中是期待的亮光。
　　“首尊大人，为何······”寻迹府的首领问道。
　　封虚明白他的意思，索性解释：“直接交给我的那位小师妹的话太刻意了，反正她不是住在半莲峰山脚嘛，她自会找到他的。”
　　果然在半年后，夏叶修捡到他了。
　　“阙玉的儿子？”封虚问。
　　寻迹府首领：“对，就是她和夏怀远的儿子，夏叶修。”
　　封虚眯了迷眼，说：“去给我查清楚这小子究竟是人是妖。”
　　封虚的手下非常得力，三两下就查探出夏叶修是人。
　　当然，明晷的杰作有谁会怀疑呢？
　　封虚的计划十分简单，泽元是最好的术法容器，让他恢复了一定的妖力，最终引渡到自己身上。
　　于是在他的策划之下，夏叶修带着狐狸去往西域，拿回了交换之力，没灵性的狐狸变为人形；紧接着他们南下见到月饼，在他的梦中，年幼的狐狸拿回交错之力成为青年泽元；而就在最近，泽元在谛辛的帮助下拿回在槐江身上的杀戮之力。
　　而这一切都是封虚在背后做推手。
　　最后，就是他将所有妖力献祭给自己的时候了。
　　如何献祭呢？
　　封虚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五塔祭坛。
　　那是阙玉自以为发现的天机，以为封虚要利用五塔祭坛摧毁整个妖界。阙玉用明晷教给她的推演之法算出封虚要灭妖。可她算的时候将代入的对象搞错了，她以为的封虚是道士，可真正的封虚，靠着泽元的妖术傍身，是妖孽。
　　她死在了封虚手下，一是因为发现了五塔祭坛，二是如果阙玉不死，夏叶修还怎么南下，怎么帮泽元恢复妖力？
　　封虚静静立在大殿之内，大殿内所有的烛火皆灭，严实的屋顶漏不下一丝月光。漆黑牢笼之下，只有他一人被困于此。他就要解脱了，他快要分不清自己是真正想要那几成妖力，还是在吞噬之力的驱使下想要掠夺更强大的力量。可无论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五塔祭坛早已竣工，泽元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唯一没有想到的变数是谛辛——夏叶修是谛辛。
　　他会不会阻止自己，是以神灵的身份还是人的身份？
　　封虚慢慢合上眼，任自己完全沉溺在安静的黑暗中。
　　他突然有点后悔，如果当初自己选择成仙，现在是不是不会有如此多的纠结？
　　一想到这，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不会的，他可能已经陨落，在某个自己不能忍受的节点崩溃。而那个节点应该不会比谛辛的罪行更加高尚。
　　他敲定了一个良辰吉日，掐指一算——就那天吧，应该是个不错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