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羗阙(四) ...

  •   李逸重新捡起奏折,把内容全看了个遍,自己做过什么事,奏折上都有,颓废地退后一步,将奏折撕了个粉碎。

      此时林契已经醒了,苍白着脸跑来安慰李逸,没成想,又被李逸一脚踹倒在地,怒道:“滚开。”

      “是。”林契虚弱地回答一声,又爬起来跟在李逸身后,出了牢房,李逸和李愿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不过看牢房里的纸屑,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一路上,江毅架着马车,走的很慢很慢,怕颠着赵歌,李愿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没办法,只能将怀里的人裹好,拿了汤婆子放在赵歌脚下。

      握着那双冰凉的手,李愿万分心疼,将
      赵歌的碎发撩到耳后,想说话,又怕赵歌听不到,回家那一段路,李愿从来没觉得如此漫长过。

      回到王府,封尘已经等候多时,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火盆、药箱,万事俱备,就差赵歌。

      李愿抱着人,半点不敢耽搁,一路送到了琳琅阁,本想抱回栖鹮阁,但是封尘不在那边。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像上回一样,屏退所有婢女,留了江毅江棋。

      封尘再次皱着眉,解开赵歌的披风,再解开不合身的外衣,突然骂了声混账东西,也不知道在骂谁,江棋打着下手,听得封尘破口大骂,也是头一回。封尘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从药箱里拿出架子,从血肉模糊的胸膛上,夹出衣服的碎屑。

      许多地方都化了浓,衣服的丝线长在了肉里,封尘没办法,只能烧红刀片,刮掉烂肉。赵歌在睡梦里,疼的满头汗,李愿用衣袖,轻轻擦掉汗水,完了之后,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只能看着封尘跪坐在床榻上,给赵歌上药。

      封尘上回已经见过赵歌满身伤痕,这次又比上回严重,不知怎么得,想起赵歌以前和自己顶嘴的画面,封尘突然湿了眼眶。赵歌浑身上下没什么好地方,背上的伤都集中在两侧,不好上药,封尘道:“还请王爷扶起赵歌,老夫好给上药。”

      李愿忙上前,坐在赵歌身前,让他坐起来趴在自己肩上,封尘的手,一抖再抖,突然道:“这都是李逸那小子打的?”几人听了一愣,不管喜不喜欢,封尘对人还是挺尊敬的,没成想,今日也是头一回,为了赵歌,不仅直呼李逸名讳,还给叫做小子。

      李愿嗯了一声,道:“是二哥。”听封尘知呼李逸名讳,李愿并没有什么感觉,好像是应该,或者他也想那样叫。

      对这个小插曲忽略不计,等上好药,包扎好,天都已经黑了,按照规定,李愿是要进宫的,这个除夕,看似很平常,可对李愿来说,他并不想去。

      封尘本想留下来,再看看赵歌,可李愿没说,便自行退下了,江毅道:“封老若想回悬医阁,我送您。”

      一听这话,封尘登时停住脚步,道:“不回,老夫要等那小子醒了再回去,这几日,老夫就住在王府了。”

      “好,封老愿意留下,王爷也会开心的。”江毅打着灯笼,轻车熟路地领着封尘,去往以前他常住的地方,封尘黑着脸,并不领情,道:“老夫留下可不是因为王爷,李逸下手如此之重,你们王爷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呃……”这话说的江毅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不过李愿为此还打了李逸,不过他不知道怎么说给封尘听,“封老不必动怒,王爷自有计较,封老这边请。”

      封尘一甩衣袖,气还是下不去,多可爱的孩子,竟然被打成那样。

      人都走后,屋内安静的不像话,赵歌微弱的呼吸声,还没李愿的心跳声大,李愿缓缓将手放在赵歌额头,轻声道:“赵意清,是本王去的太迟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罪,不管你何时醒来,本王都在这儿。告诉你一件事,八年前,本王见过你,在滁州,在城墙底下,本王知道你现在听不见,但是还是想说给你听,等你醒来,本王还会说,等到……”

      “王爷。”江棋在门口停了一阵,这时打扰李愿,实在不是他的本意,又道:“马车备好了,该进宫了。”进宫的时辰快到了,若再耽误,皇帝也会不开心。

      “本王知道了,你随本王进宫,让南或和你哥留下,召集暗卫,守好琳琅阁,等本王回来。”

      “可是王爷您……”往年除夕进宫,李愿最少会带两人,今年只带一人,江棋怕有些不妥,南或武功高强,留在王府足矣,江毅,应该随他们一起。

      李愿亲手关好门,道:“本王自有打算,走吧。”今夜进宫,他出不了意外,就怕李逸不死心,再让人来,到时候府上无人,就功亏一篑了。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南或还在城郊,得飞鸽传书才行,江毅本就在府上,同知一声就是。安排好暗卫,便出发进宫。李愿换了一身衣服,是一身墨绿常服,有着特别的寓意,他会早早去冷宫,见一见良妃。

      南或收到传书,便骑着马飞奔回来。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赵歌,情况比他想的严重,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了林契。

      江毅拍拍南或的肩膀,道:“你也想到林契了?”南或点点头,道:“不知林兄如何了?”

      从林契去了李逸身边,江毅江棋偶尔跟着李愿,可能会见到,南或常年在外,是见不到的。江毅叹气,道:“好与不好,我们又能如何。”

      南或握了握拳,点点头,再没多说,当年李愿虽然赶走了林契,但是给够了盘缠,开店也好,走江湖也罢,都不拦着,林契虽早早成了孤儿,却心存善良,也心存愧疚,去了李逸身边。李逸并不知道药是林契放进去的,很自然得认为,林契是做了违背李愿的事,被赶出来,无处可去,才跟着他的,所以李逸对林契并不好。

      往事如烟,过去了的,他们谁也阻止不了。

      找到赵歌,李愿也可以将目光再次放回朝会上,几日来的紧张感,也终于可以放下了,揉揉疲惫的眼窝,靠在马车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江棋驾车比江毅稳当,所以李愿睡的也十分安稳,一直到皇宫门口,江毅才叫醒李愿。

      每年除夕都差不多,官员做一下总结,哪里好,哪里不好,再怎么改,说的话与往年相差无几。李愿得位置在皇帝左手边,第二个位置,第一个是太子,右手边是李逸。李逸的样子,全然不像白日那般,猖狂又随意。

      隔着大殿长廊,李逸若无其事地给李愿敬酒,李愿也给着面子,举起酒杯回敬,喝完再也没看李逸。

      李承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些猫腻,不过离皇帝比较近,并没有多问。到敬酒的时候,李愿举起酒杯,做做样子,喝得并不多,满脑子都是赵歌受伤的样子,只想尽快回府。

      总之今年除夕夜,李愿全然不顾,并没有听几句话,皇帝一直看着座下的人,心神不宁的样子,让他有些生气。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李愿破天荒地站了起来,皇帝刚好问了个问题,以为李愿要回答,十分开心,挂着笑脸听李愿开口。

      李愿拱手道:“父皇,孩儿想去看母妃。”低头看着台阶,说的很干脆,皇帝的笑没来的及收起来,僵硬地挂在脸上,不过很快就黑下了脸。

      众人皆知,李愿的母妃被打入冷宫已经好几年了,皇帝也从不提及,现在的状况可真的不合适,说要见他母妃的话,第一,皇帝刚问了北疆的事,李愿恰巧站起来,大家都以为他要回答问题,结果提了这么个要求,太不合时宜。第二,这种问题,实在不应该在宴会上提出,往年都是宴会进行完毕,皇帝才允许李愿去见良妃,现在宴会未完,让众人都觉得,是他在下皇帝面子。

      底下瞬间悄然无声,没人说话,皇帝黑着脸,拳头握了握,道:“今日为何如此着急?”语气不是很和善,两眼瞪着李愿,可李愿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根本看不见。

      李愿恭敬道:“还请父皇息怒,去年今日,孩儿与母妃约定,在这个时辰像见,孩儿怕母妃久等,所以才不得不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身子又低了低,很是恭敬,在众人听来,似乎可以理解,一年只见一次,难怪。

      与良妃相见不假,但并没有约定,李愿只是想早早见完母妃,尽早回府而已。李逸冷笑一声,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别人信,他可不信,要不是有把柄在李愿手上,也不至于独自喝闷酒。

      李愿理由说的不充足,但当着朝臣的面,皇帝又不好拒绝,有些生气,道:“如此,便去吧。”不让去,显得他这个皇帝不近人情。

      得到允许,李愿再次拱手谢过皇帝,带着江棋头也不回得走了,李愿转身走时,听到皇帝小声说了句什么,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便全然当没听见,大步流星地出了大殿。

      江棋追上李愿,道:“王爷,这么做,陛下会生气的。”

      “那有如何?”李愿反问,生气又如何,道歉了就能让良妃从冷宫里出来吗?

      江棋被问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道:“王爷恕罪,是属下多嘴。”

      “嗯。”李愿并不太在意这些,江棋也是为了他好,自然不会追究,现在他脑子里,是想着怎么和良妃说。

      宫里也十分热闹,不过热闹的很有规矩,张灯结彩,很是喜庆,烟花适时升空,砰的一声,炸出白色烟火,李愿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加快了脚步,赶往冷宫。

      到了瑶乾宫外,李愿停住脚步,犹犹豫豫地敲响了门,候了一阵,照顾良妃的宫娥打开了门。

      借着灯笼的光,宫娥看见李愿,有些许惊讶,道:“王爷今年怎么来早了,快请进。”宫娥将门开大,脸上洋溢着笑,很是高兴,冲还亮着烛光的屋里喊道:“娘娘,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江棋虽然近几年每年都会见一次,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万分感动,妃子,外人不能随意见,更何况现在良妃身份不便,江棋也只能在门外等着,只有良妃召见的时候,他才可以进去,却不能正眼看,所以,自从良妃进了冷宫后,江棋便再也没看过。

      良妃没想到今年李愿会来这么早,这会儿她还在软榻上,稍作休憩,听得李愿来,忙穿上鞋子,在屋内等候。一年相见一回,良妃整日盼星星盼月亮的,眼眶突然就红了,李愿进屋,对着良妃行了一个大大的跪拜礼,“儿臣见过母妃。”

      “傻孩子,你我母子,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快快起来,叫为娘好好看看。”良妃扶起李愿,用手帕擦掉眼角的眼泪,拉着他坐到桌旁。

      良妃算的上是美人里出众的,刚年过四十,看着却不显老,柳叶眉,丹凤眼,虽然打扮的朴素,却不掩风华,这也是为何皇帝要封妃,再打入冷宫的原因。

      李愿轻声道:“一年来,不知母妃过得可好。”

      “好,这里很清静,无人勾心斗角,除了见不到你,什么都好。”良妃拍着李愿的手,笑的很甜,注意到李愿一身墨绿常服,楞了一下,屏退屋内的宫娥,道:“青禾,你先出去,我有话对王爷说。”

      青禾抹抹眼泪,很干脆的应下,她得先找个地方哭一会儿,她年龄不大,进宫就跟着良妃,她自幼丧母,感受不到母亲的温暖,这些都是后来良妃给的,后来良妃被打入冷宫,她毅然决定,留下来照顾良妃。

      所以二话不说,便出去了。良妃温柔地看着李愿,看了好一阵,道:“给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自良妃进了冷宫,就注定不能给自己的儿子选媳妇,但是又不想错过李愿成亲,二人便约定,要是皇帝赐婚,李愿便穿大红常服来见她,若是李愿自己有了喜欢的姑娘,便穿墨绿常服来见她。

      往年李愿只穿白色,证明李愿还是一人,今日李愿穿了墨绿常服,良妃便知道了,李愿有心悦的人了。

      李愿反握住良妃的手道:“先不着急,母妃又在等孩儿,晚饭还没吃吧。都凉了,让青禾热一热,我们边吃边说。”

      “哎,好好,都听你的,青禾,快将这些饭菜拿下去热一热。”良妃很是高兴,她儿子,终于要娶媳妇了。

      青禾胡乱的抹了眼泪,匆忙赶来,撤下桌上简单的两菜一汤,今日是除夕,所以菜会稍微多一些,还有个荤菜,青禾别提多高兴了。

      “母妃为何如此看孩儿?”李愿见良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个不停,不由的问了出来。良妃笑笑,道:“为娘在看,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很快,你就要娶王妃,有家室,为娘心里啊,为你高兴。”

      李愿温声道:“孩儿会接母妃出去的。”这句话,他每年都会说,以前只是空有的承诺,可今日不同,他已经计划好了将来,所以,他说的十分认真。

      “好好好,为娘等着,等着你接我出去。”良妃掩面而笑,她能不能出去,还不得看皇帝。

      青禾热好了菜,简单的摆在桌上,又退了出去。良妃轻叹一声,笑着给李愿夹了一筷子菜,道:“好了,现在给为娘说说,是个怎样的姑娘。”

      李愿踌躇,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毕竟,那人不是姑娘,要怎么形容,他也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良妃以为李愿是害羞,说不出口,打趣道:“怎么,给为娘形容一下未来媳妇,也让你难以开口?”

      “不,母妃多想了,只是,儿臣还未曾问过,他是否愿意。”对,他还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不知他心意如何,又怎能随意说给人听。

      更何况,良妃是否能接受,他还一无所知,只是今日一时心热,看见躺在床上虚弱的人,不知怎么得,就突然觉定了。

      “哈哈哈,我儿还真是天真烂漫,怎么也不去问问人家姑娘,今年不行,那母妃只能等明年这个时候了,来吃菜。”良妃又给李愿夹了一筷子菜,很理解李愿现在的心情,对心爱之人,要表达情意何其容易,若人家不喜,一不小心,便再也回不去了。

      李愿笑笑,给良妃夹了一块肉,“母妃多吃些,照顾好自己,明年,儿臣一定带他来见您。”

      “好,母妃等着,哈哈哈。”良妃给了李愿一个安心的笑,又低头吃着饭菜。

      屋内传来阵阵笑声,青禾对一旁的江棋道:“要是王爷能天天陪娘娘就好了,那样娘娘会天天都这么开心的。”

      “是啊,不过我相信,王爷会早日接良妃娘娘出去的。”江棋转头看看青禾,又看看屋内,他能想到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很快到了子时,宫内敲响了大钟,还有满天的烟火,意味着新一年的到来,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李愿陪良妃看完烟火,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和来时一样,李愿跪在地上,朝良妃再次行跪拜礼,“孩儿愿母妃健康长寿,明年,孩儿再来看您。”

      “为娘知道了,快起来,只要你来,为娘就高兴,快回去吧,别在外头待太久。”良妃站在门口,很温柔地拉着李愿的手,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玉佩,道:“这是为娘第一次见陛下时,陛下赏赐的,就当是见面礼,送给未来的儿媳。”

      李愿将玉佩握在手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木讷。

      “好了,不要发呆了,快回去吧,为娘就不送了。”良妃催促着,留的越久,就越不舍。李愿再次拱手,将玉佩紧紧捏在手里,好一阵后,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出了瑶乾宫的门。

      良妃说的不送,却在李愿迈出脚步时,忙跟了上去,一直送到门口,再扶着门框,目送李愿远去,直到看不见,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怎么能不送自己的儿子呢!

      “娘娘,进去吧,王爷已经走远了,外头又冷,着凉了怎么办。”青禾扶着良妃,眼泪像珠子一样,哗啦啦的流着,冷风一吹,冻的脸冰凉。

      良妃擦擦眼泪,“走吧,回屋。”

      送走李愿,良妃都会消极一阵,坐在还未收拾的桌前,把从李愿进门在到离开
      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回忆一遍,再发会儿呆,等青禾催促第三回的时候,才会上床睡觉,等那个时候,天都差不多快亮了。

      青禾可以理解良妃的心情,自己的亲儿子,每年只能短暂的见一回,自然会不开心,可她又不能为良妃做些什么,便只能尽心伺候,替李愿护好良妃就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