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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羗阙(三) ...

  •   林契说的很平静,他在心里练习了很多遍,终于将这个秘密说了出去,他之所以告诉赵歌,是他本能觉得,赵歌不会活着出府,那么这些话,说给一个死人听,并不会影响什么。

      “赵公子好好休息,等会儿我会再来。”林契端起木盆,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

      赵歌只能眨眨眼,表示知道,身体上的痛楚,已经逐渐开始扰乱他的神智,没多久,就又晕了。牢房里的其他罪犯,不比赵歌好到哪里去,早晨的时候,还抬出去一具尸体,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砍了一条腿,没撑过去。整个牢房除了两个看守,再无他人,主要是用不到,每个罪犯的伤和赵歌相差无几,就算了给了钥匙,也不一定能打开牢房,也正是如此,无人打扫,牢房肮脏不堪,能把赵歌从梦里恶心起来。

      对比之前在英舒王府的牢房,那里简直是天堂,也从这小事可以看出,李愿和李逸,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赵歌昏睡后,林契再次来过,检查了伤口,探了鼻息,觉得无大碍后,又再次离开。

      李逸得到李霄炎的认可,自是开心不已,但要谋反,不是过家家,还需长久之计,等到时机成熟,再发兵也不迟,眼下的事,就是先点清宸王那里,到底有多少手下。

      望着不见天边的夜空,李逸露出一抹得意。

      眼看就到了除夕,大红灯笼挂满长街,街上也是一挤再挤,有的孩子看不到美景,便央求父亲,把自己架在肩头。刚捏好的兔子糖人,色泽金黄,十分诱人,小孩攥着父亲的耳朵,又央求着买一个。

      这种场景,李愿已经看了好几年,每年如此,差别不大,若是往年,看了当然开心,可是今日,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还没有找到赵歌。再者,除夕夜皇帝还会邀请各位大臣进宫贺岁,他自然不能少,想想还要听国事要政,头更疼。

      在街上转了一圈,李愿又回了书房,拿起笔又不知要写什么,来来回回好几次,江毅劝道:“王爷,您都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今夜还要进宫,不要劳坏了身子。”

      李愿靠在椅子上,摆摆手,有些微怒道:“为何还没找到,本王说了,翻遍整个京都,是死是活,都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江毅绕到桌案前,拱手道:“……王爷息怒,属下已经派出所有暗卫去找了,现如今……就只剩下祈舒王府了。”

      二十个暗卫,可以用一个时辰翻遍整个祈舒王府,如果林契在的话,难度可能会大一些。但江毅那天观察过了,林契的状态并不好,所以不必太担心。

      这次的事,也是江毅他们办的最拖沓的一次,往常有事,最多三天便有了结果,这次足足七天,李愿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李愿一点听祈舒王府,沉吟道:“暗卫何时能回来?”

      “按时间来说,若有结果,应该快回来了。”江毅早早就将人派了出去,一到年关,不管是皇宫还是各个王府,又或者官员府邸,都会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里,本就容易出乱子的时间,夜里更不好办。今夜就是除夕,各府提前采办的自然也多,分出去二十人,总有一个可以混进去。

      李愿点点头,结果如何,还需再等等。

      正在等待之际,门外进来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人,匆忙在桌案前跪下,如江毅所说,是去祈舒王府的暗卫。

      那人道:“见过王爷。”

      李愿连忙起身,道:“怎样?结果如何?”绕过桌案,站在那人眼前,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不禁握紧,指节泛白。

      那人又道:“禀报王爷,赵公子找到了,在祈舒王府的牢房里,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本该救赵歌出来的,但二十人,只有他一人进了牢房,根本就带不出来。

      “但是怎样?”李愿听他说半截,心里咯噔一下,其实按照李逸得行事作风,根本就不会把赵歌放在眼里,更不会杀了赵歌,这一点他想的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劫走赵歌?

      “但是,赵公子受了很重的伤,若再不医治,恐怕……”那人没再往下说,结果不言而喻。

      李愿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抓起地上人的衣领,迫使让他抬起头,江毅从来没见过,李愿会如此生气。

      那人抬头,声音小了许多,认真道:“属下亲眼所见,昨日林契给赵公子上药的时候,许多地方已经溃烂,那牢房肮脏不堪,又十分冰冷,环境恶劣,赵公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他算是最早混进去的,倒过馊水喂过马,只要是他能去的地方,定然会去,牢房里虽考看管不严,但牢房外看守还是挺多,应该就是用来防止有人救走赵歌的。

      他昨日刚进牢房,若贸然出来,少个看守,李逸定然会很快发现,所以一拖再拖,可是赵歌的情况又不是很乐观,便来不及多想,匆忙回来禀报,若李愿去的太迟,说不定就会有人发现。

      李愿面色不是很好,当即咬牙道:“江毅,随本王去祈舒王府。”找到赵歌,江毅心里还是激动的,朝李愿拱手道:“王爷,是否要安排暗卫跟随?”

      “不用。”李愿握拳,他想知道,一个消失七天八夜的人,李逸究竟下了多大的毒手。他应该早点想到才是,那个看起来鬼畜无害的二哥,好奇心又重,赵歌无缘无故出现在他身边,定然会被盯上。

      从桌案上拿了奏折,大步流星地出了府,对江毅道:“你让江棋去悬医阁,请封老进府。”

      江毅道:“属下已经安排。”跟在李愿身边这么多年,许多事已经不需要吩咐,都知道该如何做。李愿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江毅,稍作停留,转身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走的并不快,今日街上人多,走走停停,李愿在车内,心里焦急万分。想要去的快,有的是办法,骑马或者轻功,但是碍于赵歌的伤很严重,这些方法都不可行,便只能慢吞吞的去往祈舒王府。

      车外的叫卖声,现在只显得聒噪。李愿的手一紧再紧,催促江毅快点。

      一直到祈舒王府外,李愿的心都不安稳,江毅扣响了大门,出来开门的是王府管家。管家向李愿问好,还没开口就被李愿挡了回去,管家忙跟在李愿身后,道:“英舒王爷可是找我家王爷?王爷他在书房,老奴给您带路。”

      管家迈着小碎步,一直走到李愿前头,李愿并不反驳,也不回答,直到在分岔路口时,李愿停住脚步,问道:“牢房在哪儿?”

      管家还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带李愿往书房走,听李愿问牢房,不由地一愣,不过很快反应道:“不知王爷去牢房是有何要事,那地方腌臜不堪,脏了王爷的脚,有事您吩咐便是。”

      李愿一点也不想废话,眼神冷冷地盯着管家,一进门管家就看得出来,李愿心情不是很好,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要找李逸,便匆忙带路,现在的这个眼神,让他后背一凉,不过在王府多年,这点事,还是可以应付的。

      “王爷若要去,还请稍等,容老奴禀报我家王爷。”管家拱手往后退一步,转身就要走,去牢房那么大的事,可不是他能说去就去的。脚下还没迈出去,江毅拦住管家去路,道:“烦请管家先指路,再去禀报。”

      “呃……”管家抬头,很是为难,不说不行,说了也不行,再看看身后李愿黑着的脸,架不住江毅的震慑,道:“朝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一棵垂柳树边,再向左拐,直走大概百步,就到了。”管家指着去牢房的路,说的很清楚,怕李愿找不到,又会多事,再者,说的清楚些,他好脱身,给李逸汇报。

      李愿两手背后,握着拳,冷冷道:“告诉二哥,本王在牢房等他。”管家再次拱手,目送李愿去往牢房,李愿转身后,管家也匆忙往李逸的书房赶。穿过回廊,心里大概合计了一下,应该就是冲着牢房里那位去的,之前李逸交代过,王府进出的人都要严格排查,以免暴露,但是管家现在来不及多想,到底哪里出来岔子,只得脚下生风般赶往书房。

      李愿照管家所说的路,找到牢房的位置,门外守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大概有十几人,冷风里站了太久,一个个都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其中一人反应还算敏捷,认出了来人是李愿,上前拱手道:“见过英舒王爷。”

      李愿只是稍做停留,抬脚便想往牢房里走,几人见状,忙上前拦着,一人道:“英王爷恕罪,没有祈舒王爷的允许,您是不可以进的。”他说的是实话,一个两个都是王爷,得罪谁都不行,可他们在祈舒王府,拿的祈舒王府的俸禄,便只能得罪李愿了。

      “让开。”李愿冷冷道。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江毅正要上前动手,只听牢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走出了个人。

      林契端着木盆,里面放着一块被血水浸红的布,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股血腥味从开了半扇的门里飘出来,令人作呕。看见李愿和江毅,林契有些讶异,只稍微停顿了一下,放下木盆朝李愿拱手,“见过英舒王爷。”

      就算低着头,林契也能感受到头顶寒冷的目光,听李愿嗯了一声,便自行起身,还是不敢李愿的眼睛。手下微微揉搓着衣角,又道:“王爷是……”

      “找人。”李愿看林契脸色苍白,知道他过得并不好,但路是他自己选的,与他无关。说罢,不等林契回答,便要去牢房。林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挡着去路,并不想让开。

      “还请王爷恕罪,牢房里腌臜不敢,怕脏了您的脚。”顶着李愿的威慑,林契抬眼看着李愿的眼睛,生硬的挤一句话。门外的看守自然愿意听林契的,也站出来挡在门前。

      李愿咬牙道:“本王叫你让开!”放在袖中的手,拳头紧握,指节被捏的嘎嘎作响,江毅感觉到自家王爷耐心已经到达极限,示意林契让开。

      林契看得见江毅的眼神,可他现在是祈舒王的人,当然不能违背李逸得意愿。江毅没想到林契如此固执,上前拱手道:“得罪了,林兄。”几人还来不及反应,江毅已经出手,眨眼几人便已经倒下,江毅接住倒过来的林契,默默叹了口气,要是以前,林契肯定能反应过来,而且还会还手,拨开衣领,见林契身上青紫,当即明白,慢慢将人靠在门外的柱子上,跟着李愿进了牢房。

      一进门,一股刺鼻的味道掩面而来,呛的李愿咳了一声,捂住口鼻,在众多犯人中找着赵歌。李逸的牢房,与战场相差无几,从进门就透露着一股死气,十分昏暗,且十分冰冷,唯一的看守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被江毅一掌拍晕,倒在冰凉的地上。

      绕过那人,看着周围的情况,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惨不忍睹。终于,在牢房的最后一角,江毅看见了赵歌。

      “王爷,赵公子在哪儿。”江毅十分激动,看见赵歌被绑在十字架上,忙转头在牢头身上找钥匙。拿了一串钥匙,江毅飞快的去开门,李愿看着被伤得奄奄一息的赵歌,内心深处的怒气,再也压不住。

      “赵歌,你能不能听见本王说话。”李愿隔着门,喊着赵歌。江毅在一个一个试着钥匙,果然,这些钥匙中,并没有这间牢房的钥匙,想起林契来过,定然是李逸特别交代过,那么钥匙,林契是有的。

      可李愿已经不记得用钥匙这回事,拔出江毅腰间的长剑,一剑劈在铁链上,铁链被磨出了火花,转瞬即逝,却纹丝不动。“躲开。”李愿对江毅道,随后运用内力,一脚踹在木柱上,咔嚓一声,一臂粗的柱子被踹成了两节。

      这牢房看起来结实,不过因为常年阴湿,又无人修缮,早就被蛀虫蛀的不牢固,湿气浸透,腐朽不堪,若不是每间牢房的人被伤得不成样子,怎会逃不出去。

      折断一根柱子的地方,勉强一人进出,李愿能进去,但不能带赵歌出来,江毅转身出去,从林契那里拿到钥匙。

      李愿看见伤痕累累的赵歌,心里一扯,似乎能感受到,赵歌在这里受了多少苦,他真是低估了李逸得手段,赵歌手脚都被绑着,一件很不合身的外衣,穿在赵歌身上,其实也不是穿,只能是挂着。赵歌感觉有人叫自己,慢慢抬起来,模模糊糊看见,似乎是李愿,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由得扯扯嘴角,都快死了,他还在做梦。

      已经看不出赵歌原来的样子,再加上那么多伤,李愿都不知该如何下手,上前轻轻解下赵歌,不顾地上的肮脏,将人拦揽在怀里,缓缓坐下,“赵意清,你怎么样,能不能听见本王说话,你到底,能不能听见。”一字一句,温柔又着急。

      赵歌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李愿那张帅气却又皱着眉的脸,哑着嗓子,嗡嗡道:“今日的梦,怎么这么真实。”也许是这种感觉过于清楚,让赵歌感觉,那就是真的,也觉得自己快死了,才做了一个如此真实的梦,眼睛里的一股暖流,涌出眼眶,顺着太阳穴,流进发间,又流到伤口上,微疼的感觉,让赵歌似乎清醒了些,脑子里混沌的记忆,一一闪过,第一次李愿一身红衣,拿剑指着他,问他是何人的那个人,第二次拿冷水浇了李愿一身,让他解释原因的人,第三次去买枣泥糕,坚持到最后,自己扑向的那个人,再一次被人追杀,把他护到身后的那个人,都是眼前的他吧。

      “赵意清,你别睡,是本王的错,是本王来迟了,你听到没有,本王叫你别睡。”李愿咬牙,手轻轻抚上赵歌的脸,又怕弄疼他,只轻轻抚着。

      这一刻,李愿只希望赵歌不要放弃,他来了,但是他来迟了。赵歌缓缓将头靠在李愿胸前,声音小的不能在小,“李城阙,这些伤,是,是本公子,替你受的,你,以后,以后得还回来。”不管真假,赵歌忍着疼伸手,扯着李愿的衣领,又道:“我知道这是梦,但在梦里,说给你,你听,也好。”

      “本王知道,这些伤,本王还给你,以后你说怎么还就怎么还,你别睡,听到没有,不许睡。”牙间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颤抖不已。

      赵歌眯了眯眼,再次跌入黑暗,抱着满身是伤的人,李愿终于想明白了,这个少年,在他心里的位置,早就与众不同了。

      “王爷,可以走了。”江毅打开牢房,等着李愿,不料李逸来的及时,恰巧听到江毅说的话。

      “走?你把本王的王府当什么了,想走就走?”李逸听得管家禀报,撂下手中的事,匆匆赶来,没想到还看见了十分有意思的画面,说着便一脚踹在了江毅腿上。

      李逸说的话,是说给李愿听的,踹江毅那一下,也是踹给李愿看的,在祈舒王府,又怎能让他们撒野。

      出了王府他不能把李愿怎样,但在自己府上,做些不为人知的事,还是可以的,江毅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李愿怀里的人。李逸又道:“本王还没玩儿够,四弟这么快就找到了,啊~”话才说了一半,李愿起身一脚踢在小腹上,直直撞上身后的墙上。

      李愿一手掐着李逸的脖子,抵在墙上,冷声道:“李城睿,本王真是低估了你的手段,当年的事,本王和母妃,并不欠你,可你处处招惹本王,让你一次两次已是极限,现在,又动了本王的人,你说,想让本王怎么还给你?”

      “四弟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那碗,参汤,是冷宫那位给我母妃的吧。”李逸一手捏着李愿用劲的手,面部涨的通红,窒息的感觉很快让他眼前忽明忽暗。

      “下药的是谁,你我心里清楚,过去的事,本王不想再提,若你再动本王的人,本王会加倍还给你。”

      “你,你拿什么和本王谈条件,凭你那个,那个在冷宫的母妃?”

      李愿早就想到,李逸行事会是如此,狠狠甩开手上的人,从袖子里拿出奏折,扔在李逸脸上,“看看你做的好事。”转身从江毅怀里接过赵歌,又将自己的狐裘披风解下,裹住赵歌,临走前又道:“赵歌一事,本王往后会加倍还给二哥,烦请二哥好自为之。”

      李逸扶着墙,摇摇头,迫使自己清醒,从地上捡起奏折,翻开第一页,已经让他怒气冲天,狠狠将奏折扔出去,对着李愿得背影咬牙道:“李城阙,这次算你狠,往后,我定将全力以赴,把你踩在脚下。”

      那份奏折,是李愿在几天前就写好的,奏折上写的,就是今年秋后,乾州涝灾,皇帝下让下发的粮食以及银钱,全被李逸收入囊中的证据,本想上奏,不过想想,李逸也不是做过很多次,所以并不想捅破,而且他猜测,劫走赵歌的人会是宸王,就将这事放下了,但现在想想,宸王是知道李逸劫走了赵歌,是他当时疏忽,找错了方向。

      李逸私藏那么多粮食和银钱,定然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动作,要是怕暴露,一定收敛些,自那件事后,兄弟二人便很少交流,大多数时候,李逸并不喜欢他那个弟弟,所以二人互不了解,李愿也没多想,只要李逸不动他的人,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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