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勿言》天空之诗

3、第三章

　　00.
　　鹰无恙刚穿来的时候，这身体还是个没出生两三天的小孩，娘胎里带病，没两天就投下一胎去了。
　　鹰母是眼看着孩子断了几秒钟的气，又喘回来的。
　　鹰无恙也不知道父母到底知道几分，只知道从小到大是被实打实的真心疼到大，将来也必须好好尽孝。
　　他爸妈豁达得要命。
　　他第一次知道“炁”，知道“异人”，当时他想问点东西，问现在什么时间，问父母知不知道三十六贼，认不认识张楚岚——
　　外面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乌云压顶，电光和雷声同步到来，刚好掩去他要说出口的问句。
　　光速比音速快那么多。
　　那雷就劈在他家门口，他家养的羊，一只都没活。
　　他当时张目结舌，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是一道雷，连门口的树都没放过，离他又近了两步。
　　鹰爹：“……”
　　鹰娘：“……”
　　鹰爹：“光见过烤全羊，没吃过雷劈羊的，夺新鲜啊。”
　　鹰娘：“我看着有七八只，老头子你别一个人干了，叫全村来开宴吧。”
　　那年开始，鹰无恙学会少说话了。
　　01.
　　鹰无恙在思考。
　　思考王也为什么过来接他的话茬。
　　占卜占到点什么事了？
　　他其实稍微有那么点，侥幸心理。
　　如果他站在王也的位置上，如果运气好的话——
　　说不定能瞒住风后奇门。
　　只要他能打败铁马骝和诸葛青，再故意输给张楚岚就行。
　　能少去多少麻烦事。
　　但是，事情好像也不能这么算。
　　少了这么大一块剧情，本该成为朋友的人根本没见过面，故事这不是刚开头就垮掉了。
　　而且嘛——先入世，再出世。
　　少了这么段磨砺，也未必是好事。
　　鹰无恙半合上眼睛，瞄了瞄王也的脸。
　　……这人怎么还没走啊。
　　手机震了震，他不动声色的缩了缩脖子，眼睛落在了和导师的聊天框上。
　　微信新的聊天框上写着老师的评价——“你这不行啊。”
　　鹰无恙沉默得像是手机这边没人在喘气，光速截了自己的错误给老师，又把认错的话修改了几遍才发出去。
　　……
　　王也就看着鹰无恙头发末端那一小段焦躁般的一下一下打着栏杆，速度直追打点计时器，他看着那缕像是章鱼爪似的，不断活动的头发，拎着最边缘的发绳上的那颗小珠子，把它从栏杆上丢下去了。
　　紧接着就感觉到鹰无恙的注意力再次聚在了自己身上。
　　说不上如芒刺背吧，但这哥们冷着脸的样子还真挺能唬人的。
　　被丢下栏杆的长发顺着重力滑下去，又不是那么科学地绕过青年的背，落在另一边肩膀上。
　　那活物似的发尾卷住了他的手机，连着ipad和笔一起丢进包里了。
　　“王道长找我有事？”
　　明明普普通通一句话，冰碴子仿佛要顺着声音钻进骨头里去了。
　　回忆一下在内景里因为闭口不言招至心魔的蜘蛛精，再看看面前这个至少还算挺正常的大学生。
　　王也挠了挠脸颊，“没事儿，我不是看咱俩都是孤身上山的嘛，就想交个朋友结个伴，有事没事唠唠嗑什么的。”
　　鹰无恙……欲言又止。
　　王也刚才就看见了，这人说话之前好像要想个六七八遍，打个微信回复都能从三十个字精简到仨字。
　　要说的话就像是白纸被揉皱了，撕碎了，又团成团，丢进垃圾桶，能讲出来的话那都是死里逃生的碎纸片，看着他讲话都替他觉得累。
　　琢磨了能有十来秒，鹰无恙才说：“……好。”
　　如果有人这么和别人聊天，轻易就能把天聊死了。
　　王也却没太在意，“我呢，打算去解决一下晚饭，收拾收拾找个窝睡觉，这天气阴晴不定的，也是挺恼人。”
　　刚才还阳光万里的天现在已有黑压压的云，隐隐滚着几道雷光。
　　鹰无恙仰头望了望天，垂在肩膀上的辫子晃了晃，从肩上挪到了背脊中央。
　　那一大束压实绑紧了的头发，放在肩膀上都嫌沉。
　　他跟在王也身侧，无声地跟着，连个“好”也不想说了。
　　只是有两个人路过的时候，垂在背后的头发往路过之人的方向偏了偏，待人路过，鹰无恙才用眼角看了一眼。
　　只能看到一缕蓝色的发梢。
　　诸葛青，以及被他挡得严严实实的诸葛白。
　　那小孩还泪眼汪汪的呢，旁边的道长似乎无所觉，袖手慢悠悠地走，也没有偏头。
　　翘起来的发梢转了半圈，跃跃欲试般的冲着那两人的方向，等两人走远了，慢慢又蔫下来了。
　　鹰无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也。
　　……这人怎么就能毫无顾忌的聊上了。
　　“你是数学专业的？我看着您那题，诶呦，挺让人头秃的。”
　　“嗯。”
　　“我听说鹰家御发讲究一个如臂使指，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啊。”王也忍着笑，故意落后半步去看那灵活似活物的发尾，那短短一截头发正炸着，互相打着结纠缠在一起，被他这么一看就突然失力般的垂下去了，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微摇晃，没过几秒钟，发尾迅速地把上面仅剩的几个结解开，随即才彻底不动了。
　　不知何时独自一人走在前头的鹰无恙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说话，像是无事发生。
　　02.
　　——贾家御物，鹰家御发，即使两家素不相识，时不时就要被放在一起对比一下。
　　贾家御物术，用炁温养武器。今天刚出场的贾正亮，一人驱使十二柄飞刀，边打电话就边把剩下三个敌人解决了。
　　鹰家御发术——比起飞刀，头发自有优势劣势，生于人身，与驱使者更加契合灵活，却比不上精钢凡铁坚硬，攻击范围小，弱点……怕火，怕拔，怕剪，正常头发该怕都怕，较前者好像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鹰无恙，本代御发术单传。
　　敢于用防火液当护发素的牛人。
　　不止一个人说他头发动起来的画面本子既视感严重，今天之前，没有人知道，飘柔刚起来有多硬。
　　诸葛青看着玉环落地。
　　柔软的头发丝分作八股，自青年背后蔓延出，固定，停止蠕动，猛地绷直。
　　尖端落地，当场刺进土里，留下小坑。
　　本应难以接力的头发将人体支起，彻底变成巨型蜘蛛的节肢。
　　蜘蛛的反应速度是人的四十倍。
　　鹰无恙手下的这招“蛛刺”，速度不能说有四十倍那么多，起码是三倍往上吧。
　　风绳抓不住，赤练烧不着，土河车甚至能顺着往上爬，滑不沾手。
　　其位置变化之快，简直像是来克他的。
　　诸葛青险之又险地躲过对着他胸腹扎过来的头发，青色的发丝在半空中扬起又落下，他反手蹭了蹭脸颊，手背上沾了点汗水。
　　这一场起码打了有一个多小时了，整个场地的地形都变得乱七八糟的，地面又是被翻土又是被扎成蜂窝，观众都快看累了。
　　“喂，你还没有使出全力吧？”
　　诸葛青勾着嘴角，“别藏着掖着了，再打下去明天都打不完。”
　　03.
　　身体悬在半空的鹰无恙双眼无神，看起来也不轻松。
　　看台上观战的王也只想笑。
　　身边那个平板上，控制写题笔的头发早就纠结成一团乱麻了，倒计时已经没差几分钟，这边就只在刚开打的时候写过几个字。
　　这孩子真是纯倒霉的，什么时候打架就什么时候比赛，开始时间一点都没差。
　　他打量了两眼手边ipad上的题，大概有了个思路，拿过了被头发缠得紧紧的笔。
　　那边还在半空中的鹰无恙当场投来了一个眼神。
　　王也没管，三两笔把答案写上了，直接点了提交。
　　场下的鹰无恙：“……”
　　他落在土河车隆起的土堆上，最后一个金环落地。
　　发量暴涨，剧烈地吞吐游动着，看起来更像触.手了。
　　他的表情高深莫测。
　　他想：为什么有人当了好几年道士还会他的竞赛题。
　　哦，这人是清华毕业的。那没事了。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