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菱歌》林子易

3、四

　　红菱上次来京时七岁，那时虽是避难而来，可她自己并不知道，直等着娘亲接她回去。她爹在海运司的官职不但革除，还杀了头。她娘将女儿托给最亲的妹妹，仗着妹夫的官职，不至于叫孩子受了委屈，之后跟着丈夫一齐走了。那些事也是两年后，随姨慢慢地讲给她的，至于爹犯下的罪过，随姨只说是当差不利，丢了海上来进贡的至宝。
　　这次隔了两年再回京城，街道店铺都未曾变样，只是红菱清楚，她最快乐的日子，和那个寡言的秋生哥，都一去不返了。
　　随姨见了红菱，直夸奖“女大十八变”，之前圆嘟嘟的小姑娘都长得亭亭玉立，心里却明白红菱骤然消瘦下去的根源，不由得一阵心酸。青莲在一旁，嘟着小嘴道：“姑姑偏心，都不夸我。”随姨看着这个精灵的侄女，自然甚是欢喜。之后带小姐妹拜见了姨夫尚书薛大人和大太太。红菱回到屋里。便问起随姨大太太的宝贝儿子，进府来都不曾见过他。随姨抿嘴道：“敬哥如今在老爷手下谋个差，二十岁的人了，也该知道上进了。过了年，他娘就想给他说门亲，早点成家立业。”红菱想起第一次见大少爷时的顽劣模样，到她回外婆家时还是让大太太宠溺得不行，真想不出成了家是什么样子。想到此，不禁一笑。“那大少爷很好玩吗？”青莲在一旁好奇地问。随姨不答言，红菱冲她一点头，“你若欺负她，他娘管教你悔不当初”，说完咯咯笑个不停。青莲眼睛一转，上前抓住随姨的手。“姑妈，红菱姐最好欺负我了，姑妈要为我出气，要让她悔不当初。”说着用手指点红菱。随姨瞧这两个丫头闹得开心，想想青莲此番同来，真是替她解难了，有她陪着红菱，也不至太孤单。吩咐下人在红菱之前住的屋子收拾好，让小姐妹好好休息。

　　新年过得十分平静，除了尚书府上上下下布置得火红喜气，人人换上红衣守岁之外，日子过得平常，年夜饭不过比平时多了饺子春饼和一对鱼，所不同的是一家人总算聚在一桌用饭。尚书姨夫、大太太和已然二十出头的敬哥，随姨和红菱青莲小姐妹二人。饭后，大太太泯着茶，把汪侍郎家的千金又跟老爷念叨一处，汪家是仕宦三代，给敬哥说成婚，倒也门当户对。薛老爷只道：“你这宝贝儿子，每日里只有寝餐二字，别把那汪家小姐给耽误了。”大太太登时要翻脸，挨着随姨和小姐妹的面子，只好勉强道：“老爷怎能低贱自家孩子。如此好事汪家求之不得呢。老爷，等过了正月便托人去说吧。”“那汪家的孩子，从来的没有见过”，薛老爷沉吟半晌，“不如说个知根知底的，沾亲带故的才好”，语毕往红菱处看过一眼。随姨打个岔，把小姐妹支出门去。红菱一脚迈出门槛，听见身后大太太一句：“没爹没娘，又是罪臣之子。”红菱一个激灵，忙把住门框。青莲搀着她，急急地回屋去了。

　　闹也闹过了，三月初八，新媳妇花轿进门，老爷终是拗不过大太太。府里又是一片喧腾，只是红菱因着前番的事，不愿往婚礼上凑热闹，只推说不大舒服。青莲便守着她一处，晚宴之后随姨也来了。进门见小姐妹正在说话，稍稍松了心。红菱为随姨捧过茶，随姨握着她的手：“大太太这一番折腾，倒是给我提了醒，该给菱儿找个好婆家喽。我这信写好了，回头带给娘和弟弟。”红菱偏过头去，倒是青莲雀跃地很：“红菱姐要做新娘子了”，扯着红菱的胳膊摇啊摇。红菱转身坐到踏上去，只低着头。随姨过来挨着她坐下，又拉过她的手，“菱儿”，叹口气，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总是要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