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反派比命长》苏风致

3、在架空时代比命长（3）

　　黎风致与黎雪萤一同从国子监退了学。

　　消息传到平康侯耳中后，并未激起多大风浪。毕竟黎风致的表现一直中规中矩，算不上差劲，却也无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如今他主动退学，对平康侯府来说也不过多养一个闲人。

　　不足挂齿。

　　但平康侯未曾料到，转眼间黎风致就与扮成男子的黎雪萤雇车，去了大亓书院报名。

　　黎风致用了原名，黎雪萤则用了自小病弱、少有外出的八弟的身份。

　　八弟名为黎月咏，身体虽弱却胸怀大志。即使长久在家中休养，也无法削弱他对读书的热情。他常托阿姊借来书简供他学习，一学便是一日。在众多兄弟里，只有黎月咏、黎风致是最与黎雪萤亲近的。

　　这次“借用身份”，也征得了黎月咏的支持。当黎雪萤和黎风致去房内探望他时，他甚至撑着病体下榻迎接。

　　黎风致想，他大概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面容苍白、身形消瘦的少年人紧握着阿姊的手，一双眼灼灼似火。他言辞恳切，无比真挚地对黎雪萤说道。

　　“我这副身子，是做不到读书科举的。即使再如何用功，也无法亲眼去看书上写的锦绣山河。但阿姊你不一样，你身体康健、头脑又聪明，不该只活在爹和娘为你划好的地界里。”

　　“像阿姊这样的人合该满腹经纶，见多识广，览尽山河人间。”

　　“如此，才不辜负你到世上走一遭。”

　　书院咫尺之遥，车内黎风致感慨万千。

　　他身旁坐着束发裹胸、不施脂粉，一袭玉色衣袍的黎雪萤。她目光沉静。

　　为了看上去更像男子，她特意去戏班子找人请教。拿棉布垫宽双肩、缠粗腰身，将眉毛画成男子的剑眉，还跟着老戏骨学伪声、练武术，抛弃所有女子神态。

　　从她决定替弟弟去书院的那一刻起，她已不是曾经的侯府千金黎雪萤。

　　她是「黎月咏」。

　　……

　　马车停下，黎风致掀起布帘下了车。此时空中无云，炽热日光尽数倾洒而下。可大亓书院门前却排起长队，莘莘学子神情一致激动且向往。

　　“听说，若能在大亓书院考中前三甲，便有资格进入殿试！”

　　“哎呦，你的消息过时啦！除前三甲外，学分总和超过一万分的学子，也能得到被内阁大臣审核的机会！”

　　“别瞎激动了，我听我姑姑说，大亓书院的入学测验至少能刷下数百人！”

　　先前展望未来的两名学子立刻转过头去，扯着满嘴“姑姑说”的学子焦急询问：“当真？！测验标准竟如此严苛？”

　　那学子指了指人山人海，笑道：“可不是真的！多少人报考大亓书院，又有多少人考上？你别瞧这时节人多，待得进了书院，怕是两班加起来尚不足五十人。”

　　两名学子不由哀叹：“真乃「千里挑一」也！”

　　黎雪萤与黎风致并肩而站，闻言也生出些紧张感。她侧首去看黎风致，却见他玉石般的面容毫无波动，仿佛报考书院一事无关痛痒。

　　她有些摸不准十二弟的心思。

　　“风致，莫非你胸有成竹？”

　　黎风致收回思绪，抿唇笑了笑，丹凤眼里流转清光。

　　“我只是在想，尽全力争取前途的莘莘学子，都是美的形象。”

　　“不论结局令人欢喜抑或惋惜，他们努力追逐梦想并始终坚持不懈。这样的人，难道不是美丽的吗？”

　　黎雪萤心脏霎时一震。她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仿佛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了他。

　　她的弟弟，原来如此心胸豁达、志向高远。

　　与其相比，作为阿姊的她反倒显得眼界狭隘了。的确，大亓书院是万千学子所幻想的人生巅峰，可难道考不上大亓书院就代表前途无望了吗？非也。

　　尽全力向好的方向奔去，这才是她应该坚持的理念啊。

　　黎雪萤有些羞赧地笑了：“谢了，十二弟。”

　　黎风致摇摇头，唇角含笑抬手指去。

　　“月咏兄，你可看到了什么？”

　　黎雪萤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她诚实摇头：“未曾。”

　　黎风致便道：“我们所见的这些学子，或许有浑水摸鱼之徒，或许有出类拔萃者。他们志向不同、出身不同、理念不同，却都聚集在此处，接受知识的馈赠。”

　　他愉悦地扬起笑容。

　　“这是何等伟大的一件事？”

　　“只是望见，便心生向往，激起满腔热忱。”

　　黎雪萤清晰感到，胸腔中有股陌生情绪缓缓升起，直至填满四躯。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

　　“是啊，何等伟大。”

　　在原地等候了大半天，终于轮到两人报名。黎风致认真填写完姓名与籍贯后，拿着分发的考生号码牌向书院大门走去。黎雪萤后他一步，进门时无意间撞到一人肩膀。

　　“抱歉，冒犯了。”

　　黎雪萤道了歉便继续往前走，谁知那人扯住她臂膊，嗓音带几分轻佻。

　　“怎么，不过几日未见，阿萤竟连我也不认得了？”

　　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却好似晴天霹雳。黎雪萤瞳仁骤缩，猛地挣开他的手。

　　“柳元培？”

　　柳家大公子毫不在意般伸手拈了她一缕青丝把玩，唇角噙一点暧昧笑意。

　　“唔，阿萤还是记得我的嘛？”

　　“那就书院里再会了，我的小娘子。”

　　黎雪萤绷着脸，眼底波澜不惊。这样的纠缠……对她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柳元培像认定她一样，软硬不吃，只想着八抬大轿将她送到柳家，锁进宅邸。

　　做他娘的青天白日梦。

　　她抬起眼看他，声音很轻。

　　“你要真为我着想，就别说什么「再会」了，投湖去罢。我也不怕当寡妇。”

　　柳元培一愣，哈哈大笑。

　　“有意思，有意思！我却没想到，阿萤是如此看我的。”

　　“那你现下便看见了。”

　　黎雪萤不愿与他多纠缠，拨开人便向前走。柳元培拽住她手腕，秾丽眉眼终于染上无奈。

　　“你就如此恨我？因我恋慕你？”

　　黎雪萤停住脚步，拿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柳大少爷，我以为你也算个聪明人。没曾想……”

　　她晃了晃手中写着“283”的木牌。

　　“再不去考场，你是想不曾入学便做逃兵么？”

　　柳元培手一松，黎雪萤抽身便走。

　　徒留他一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完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柳元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大亓书院门前，着缃色锦袍，桃花眼勾人的青年男子满面沮丧，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刮子：让你作！

　　未来媳妇跑了，并且今天也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