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反派比命长》苏风致

2、在架空时代比命长（2）

　　终究还是进去了。

　　在厅外等了约半个时辰，正厅里终于响起稀稀落落的脚步声。黎雪萤先一步走进门，腰挺得笔直，步履无声。

　　黎风致看到，她背在身后的手上青筋凸起，衬着凝脂般肌肤格外醒目。但他选择沉默不语。

　　因为黎雪萤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日光被缓缓闭合的门扉隔绝，端坐于堂前的两位长辈不怒自威，令气氛又紧张了一分。黎风致站在黎雪萤身侧，同她一起行礼，低眉说道。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愿父亲、母亲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平康侯府当家主母，也就是正室萧夫人，淡淡应了一声，手中茶盏不起波澜。

　　“一家人不必拘礼。君珑、雪萤，你们都起来吧。”

　　看起来无风无浪的例行问候，实际上已划明界限。

　　君珑，是黎风致的字。

　　但萧夫人不亲近他很正常，毕竟不是嫡出的儿子，且他的母亲生前也与萧夫人有些过节。能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对黎风致而言已算是不错的待遇。

　　因而他更恭敬地说了句“是”，便退至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做个隐形人。

　　黎雪萤则上前几步挽住父亲的臂膊，睫毛扇动间滚下几颗晶莹泪珠。她容貌明艳，却哭得梨花带雨、隐忍内敛，望来便更教人怜惜。

　　“爹……”

　　含着哭腔的软糯声线一出，饶是石头作的心，也该软下几分。平康侯阖眼叹了口气，一瞬间似是老了好几岁。

　　他当然也心疼这个女儿……亲生的骨肉，怎能狠得下心训斥！若柳家只是普通的世家，这桩婚也决计不会得了他的允许。

　　他如珠似玉的女儿，自当活得潇洒恣意，除了公主，谁也做不到比她风光。

　　可那位柳家大公子，背后站着圣上的谕旨。得罪不起，偏又对雪萤起了心思，自她及笄后便铁打不动地来侯府求亲。回想起来，平康侯几欲愁出白发。

　　若是良婿便也罢了！好歹指腹为婚，让雪萤作了正妻，也不算委屈平康侯府的千金。可那混不吝还未结亲即闹出丢人的传闻，简直是打他平康侯的脸。

　　选了这等人作女婿？他怕是嫌平康侯府名声太好！但把话说绝，保不准平康侯府会受到怎样影响。

　　平康侯最终睁了眼，哑声道：“雪萤，明日你便从国子监退学，跟着宫廷嬷嬷学习礼仪吧。”

　　黎雪萤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爹……？”

　　“您，逼我嫁过去？”

　　满堂寂静无声，角落里的黎风致暗叹一口气。

　　这个结果，确实如他所料。

　　假如他想的是对的，那么黎雪萤的婚事就不仅是封建礼教束缚，甚至可能牵扯到皇室宗亲。

　　要不然，权势在握的平康侯为何会一再“逼”嫡女同所谓的世家联姻？

　　以平康侯府的底蕴来说，完全不用如此匆忙。除非那个世家……背后有人。

　　想通了关窍，黎风致心里无端生出几分惋惜。黎雪萤如今不过盈盈十七，正值妙龄。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学子们还在寒窗苦读，而在古代……即便是架空时代，她却已要嫁做人妇。

　　可能才华横溢、不输男子的女子，还未崭露锋芒便困在一方小小庭院中。

　　她们耗尽所有，也不过得相夫教子四字。

　　黎雪萤颤抖着松开手，连连后退。她像在黑夜里蒙眼行走的人一般胡乱寻找支撑体，直至萧夫人紧蹙眉头、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够了，黎雪萤。我如何教导你的，你都忘干净了吗？”

　　“在你父亲和兄弟面前如此失态，怎配得上「千金」之名？”

　　黎雪萤翕动唇瓣，像要反驳什么。一直沉默的黎风致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在萧夫人面露不悦前他松开黎雪萤，丹凤眼微垂看向地面。

　　萧夫人问：“君珑，你同雪萤说了什么？”

　　黎风致淡定扯谎：“只是劝慰七姐莫要太伤神，损了身子。”

　　黎雪萤很给面子地柔弱颔首：“是。十二弟方才同我说的确实是这些。女儿……也会好好思虑一番。”

　　萧夫人与平康侯的神情柔和了些。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

　　“时辰不早了。雪萤，你且与君珑去用些早膳吧，莫要饿着自己。”

　　黎风致和黎雪萤对视一眼，皆柔顺应道：“是，父亲、母亲。”

　　姐弟俩如来时一般结伴而行，在走出正厅后，黎雪萤一改愁容，唇角绽放灿烂笑意。

　　“十二弟，你真是个天才！你怎生想出的这个妙主意？”

　　黎风致谦虚回道：“七姐谬赞了。不过是我书看得多，有些涉猎。”

　　姐弟俩说的是什么意思？这还要从萧夫人训斥黎雪萤时说起。

　　黎风致扶住她手臂时是这么说的。

　　「我听闻亓朝君王为培养人才，特意设立了一所书院，专供有志的寒门子弟与世家公子、千金就读。七姐若是不愿过早成婚，不妨去那里试试。待得考取功名，便是柳家，也不好强逼你嫁去相夫教子。」

　　亓朝的一大优点，便是男女可同时科举。

　　黎雪萤曾想过这一条路，但还不曾下定决心。然而，柳家这件事彻底将她推上了岔路口。

　　不去拼一把，结局只会是泯然于人群中。

　　那么……为什么，不试试呢？

　　黎雪萤的眼眸越来越亮，似有星火燎原。她悄悄握住兄弟的手，只觉胸膛中充溢少年意气。

　　“不论如何，今日是七姐欠你一个人情了！将来如果需要帮忙，尽管来找七姐。我罩你！”

　　候在厅外三尺远之处的小厮与婢女迎上来，黎风致眯眸浅笑，任日光倾落镀成身躯浅金轮廓。

　　他轻声道。

　　“好，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哪怕那条路布满荆棘，雷雨交加。

　　哪怕要背负风险，甚至无人认同。

　　但至少，她做出选择时问心无愧。

　　黎风致沉浸地感受心脏外升腾的暖意熨帖血肉，每一根神经都在诉说着欢欣。

　　掌心覆上心口，少年眸中的浅褐色温柔成了一池春水。

　　这是与人性之恶相反的、见证人性之美时，本能的向往与激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