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反派比命长》苏风致

4、在架空时代比命长（4）

　　若要她坦诚说出内心想法，黎雪萤其实并不憎恨柳元培。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较之同窗更为深厚。彼时黎雪萤很仰慕知书达理、小小年纪便气度不凡的柳公子。她处处向他学习，不仅将他看做玩伴，更看做自己内心的知己。

　　总角之年时，柳元培已读完了家中书房的古籍，提前自私塾结业被送去国子监。而黎雪萤尚在夫子手下挨竹板，将近十岁才后他一步入国子监求学。

　　一切本该按照原有轨道进行。

　　十一岁那年，黎雪萤与柳元培同游上元灯会。欣喜若狂的两个孩子放河灯时不慎被人群冲散，待得重逢，柳元培已浑身湿透、双眼紧闭躺在岸边。黎雪萤捧着河灯站在原处，头一次感觉到天崩地裂。

　　这般、这般有才华的小公子……怎能死在区区一场灯会上？！

　　不安、悔恨、愤慨杂乱交织，黎雪萤弃了河灯，忘了礼节，跪坐一旁将小少年半抱于臂弯，边伸手按压他胸膛、边以唇为他渡气。那时她想不到许多，只记起以往溺水时娘亲如此救人——她便依样画葫芦地照做。

　　之后柳元培醒来了。

　　柳元培看她的眼神恍若陌生人。

　　“放开我。你是谁？”

　　那句话，是一切不幸的起始。

　　黎雪萤晃了晃神，明澈日光越过窗棂洒满书案，洁白的宣纸仍兀自散发墨香。她定下心来，稳稳落笔，端正行楷顿时跃然纸上。路过桌边的监考官将这幅景象收入眼帘，顿时暗生赞许。

　　只瞧这副字……也是个有风骨的。

　　且看这名考生的最终答卷，能否让他和那些老家伙满意。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考场，黎风致与考卷上的繁体字大眼瞪小眼。虽说他来时已接收了“黎风致”的全部记忆，不存在看不懂题的情况，但……

　　“黎风致”也只算中游水平啊！摔！

　　这让他怎么留在大亓书院奋发图强？怎么走上人生巅峰迎接自由？

　　黎风致恨不得把考卷盯出个洞来——那自然是毫无用处的。身边的学子个个奋笔疾书妙笔生花，独他一人为了成绩焦头烂额挖空心思。眼看即将与大亓书院失之交臂、背道而驰，他手中的笔突然在考卷上方停住了。

　　然而这并不是他放弃答卷。

　　狼毫尖滴落的墨迹于半空凝滞不前，耳旁学子的呼吸声、监考官的脚步声同时消失不见。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动作定格，只有黎风致不受影响。

　　他惊异地抬起头，眼中像是猛然放出光彩。

　　“你是……”

　　低沉轻柔的声音回答了他。

　　“世界。”

　　黎风致一顿，随即瞪大双眼，像得到了惊喜礼物的孩子般扬起笑容，不自觉提高音量：“真的吗？！”

　　“我想，这件事应该没有撒谎的必要。”自称世界的存在耐心回答他。

　　“你可以将我理解为世界的「意志」——就像你们人类说的精神一样。不过我刚苏醒不久，所以能给你的帮助也很有限。”

　　黎风致说：“不用那么麻烦。请你告诉我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吧。”

　　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右手支着下颌，微微垂着脑袋，双眸光华流转。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这种前所未闻的制度、杂糅在一起的文化、充满戏剧性的发展……其实它是建立在文学作品之上的衍生世界，对吗？”

　　——在踏出平康侯府的后一秒，黎风致已分出了一半精力去观察这个世界。

　　世界肯定了他：“是的。”

　　“你穿越进了一本架空耽美小说，是个十八线角色。黎雪萤戏份比你多，前期苦情，后期黑化成重要反派。”

　　黎风致回忆了下女子明艳的笑靥，无端生出几分感慨：“这样啊。那主线剧情呢？”

　　世界：“三年后，平康侯府因私藏前朝公主一事暴露被抄家，平康侯贬为庶民秋后问斩，其余人尽数流放边疆。”

　　黎风致眉头狠狠一跳：“卧槽？”

　　世界不为所动，若无其事：“还有呢。流放途中摄政王负责押解你嫡兄，侯府大公子黎晖白。他们俩之间牵扯可多了，基本平摊这本书剧情。”

　　黎风致：“黎晖白和摄政王就是男主角？”

　　世界似乎轻笑了一声。

　　“这需要你自己求证。我能给的也就是几句提醒。”

　　“谢谢你。”黎风致真心实意道。

　　“不过，现在我怎么做才能通过考试？我好像有思路，但就是想不清楚。”

　　“简单，”世界说，“「黎风致」的底子本来就不差，因为剧情需要才不能太聪明。我给你开下灵智就行了。”

　　黎风致于是按世界说的方法闭上眼，摒除杂念，右手攥成拳抵在心口上。一股暖流自脚底涌上腿部，又随血液循环到胸膛。他感到心脏像泡进温泉，舒服熨帖。

　　世界说：“接下来，祝你好运。”

　　……

　　考试结束后，考生们或垂头丧气，或神采奕奕地步出考场。黎风致按照约定等在考场外，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一袭青衣的黎雪萤出现在视线里。

　　“月咏兄，感觉如何？”

　　“还不错。你怎么样？”

　　“也还可以，只是末了的题有些苦手。”黎风致笑道，丹凤眼微微眯起，显得有些漫不经意，又像是胜券在握。黎雪萤瞧着他的神色，弯了眼眸。

　　“嗯……那我先预祝十七弟金榜题名了！”

　　清隽的少年人轮廓清晰，身材挺拔，唇角微微弯起，盛满一池春水，花开日暖。此刻她还是前途一片光明的黑马，只待金榜题名时，壮志凌云览乾坤。可预先得知剧情的黎风致却很清楚她的未来。

　　——困于东宫，成为皇室斗争与发泄私欲的牺牲品，半生都毁于一人之手。她不再眼神清明、气质不凡，而成了喜怒无常的妒妇，将精力浪费在手足相残上。她最后的结局也凄惨无比。

　　黎风致记得原文是这样的：

　　「破晓时分，塞外风雪已白茫茫地盖住一片天地。昔日侯府贵女穿了最爱的红裙，被御林军簇拥着走上行刑台。台下有她的丈夫，她曾经亲密无间的故友，她反目成仇的兄弟，她入宫以来的首位红颜知己……
　　那么多人来看她。无人来送她。

　　黎雪萤忽然想笑，又有些想哭。可太子妃是不该哭的，侯府嫡小姐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仪态。她便昂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凤凰，即使面对死亡也毫不畏惧。

　　台下那些人的眼还是冷的。

　　他们都恨她。

　　闪烁寒光的刀刃划过颈项时，一滴泪终于姗姗来迟，滑下光洁的脸庞。

　　她呢喃，爹，娘，阿萤好疼。」

　　黎风致看着黎雪萤，说。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