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近乡情怯望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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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湛江，细碎的金子铺满江面，微微漾着，让醉酒的红色漾晕了，渐渐攀上了层云，将碧青的天空染得似火般热烈。渔船都归了港。
霞光四溢，满城铺锦。
斑驳的渔船上停着水鸟，张望远方，像在等候故人。
也像流离许久，游子归乡。
公孙衍是临近傍晚时分才回城中的。
南方天黑得晚，已经酷暑了，晚上有海风也不算热。这个时候邻坊已经开始生火灶饭，炊烟都跟着风向北飘去。一股喷香的饭菜味儿。
吹得他有点饿。
刚一进府，小厮就端着个托盘奔来，险些被拌了个跟头，“大人——方才有人登府找您——”
公孙衍：“？”
“当然现在已经走啦，说是您北方的故人。”
北方的故人？公孙衍第一反应，估摸是公孙家又派人来劝他回去了吧。
但不对啊，如果是公孙家来使，大可以直接留在府中等他回来，何必再走？
一听北方这个词，在尚存温热的海风中，他就又能想起两年前的大雪拢屋，酒香温存。
尽管已经过去两年，他仿佛还能嗅到那清冽的、和俊雅男人身上的熏香混杂在一起的白梅，还能看到那一双常年抚琴磨出薄茧的手... ...
白梅香？一股清冽的香味让公孙衍愕然惊醒，晃过神来，只见小厮毕恭毕敬地端着一样东西送到他面前——
那是一个精致的锦囊，月白色的简单细腻布料，隐约的银线勾勒出祥云，像天际初亮时泛起的那抹白，有淡淡的云和轻柔的晨风。
还有尚未淡去的星星。
公孙衍追逐着这一股让他魂牵梦萦的花香，打开了香囊，清冽的香猛然扑来，沁人心脾，把他的心也沉浸在大燕静湖之中。他看见里面裹满了晒干的花瓣——
——是白梅。
公孙衍的心脏猝然被什么东西抓紧了，一时记忆被极度的悲伤击碎，碎片如雪花般向他飞来。
初春时握着君饶的手教他舞剑，他回头送给他温柔一笑，长发在春风中飘起扫过了公孙衍的脸... ...
盛夏时他扶着君饶爬上古树，听近在咫尺的蝉鸣，君饶偏要从树上跳下落入他怀中... ...
寒秋时他感了伤寒，睁眼时君饶端着一碗煎好的药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他，末了还给他偷偷塞了颗蜜饯... ...
然后是隆冬...他舞剑看雪，君饶温酒抚琴，虽有极寒天道，但只看着他白衣及地，玉似的脸染上一抹红，心中的热烈便一发不可收拾... ...
再后来，竟已南北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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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饶... ...”公孙衍垂了眼眸，攥紧了手中的香囊。
那小厮何曾见过他家大人这般神色，吓得差点呆了，哆嗦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可有留下什么短笺？或者留了什么话？”
“欸欸......？没没没有，先生。”
公孙衍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为什么君饶一句话都没留？他不远千里来南疆，只是为了送个香囊？会不会就此离开？那他找来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亏欠了他吗？
“桃弧，棘矢。”公孙衍强压住颤抖着嗓音唤道。
两个黑衣影卫幽灵似的冒出来，“公子”，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来——竟是一对双胞胎。
“君饶在城里，去找他。”
两个影卫心里一惊，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公孙衍对君饶是什么心思他们早已心知肚明，
“哦对，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切莫惊动他。”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又幽灵般地消失了。
... ...
湛江在此城有一处分流，取名为长宁河。有常年安乐宁静之意。
每逢上元，城中人便要放千万盏河灯，让它们顺流而下，流入湛江，汇入南海，再漂往未知的远方。
此时正临中元，长宁河边的集市也都开起来了，准备卖些有关鬼神之说的小玩意。
长宁河，闹市区。
东蒲的三娘奔放热情，临走前硬要拉着君饶塞给他一封“引谏”，要他去了湛江城一定要住在“点香楼”里。
君饶问那是何处，三娘把娟帕一捂嘴，竟流露出几分罕见的娇羞来。
“你不晓得，那‘点香楼’的老板，是我老相好。你拿着印了魁堂的章的信，他肯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魁堂的章？”
三娘点了点自己涂得鲜红的嘴唇，“就是这个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君饶：“... ... ... ...”
君饶哭笑不得，只好收下这印了唇印的信，谢过三娘往东南去了。
但当君饶站在点香楼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下时，还是忍不住傻了眼。
亭台楼阁高达数丈，金字匾额上甚至刻了金蛟，楼前门庭若市，往来不绝。
“客官，里面请。”小门童直接上前拿走了他的行囊，“好客”地将他半拖半拽带了进来。
里面竟别有一番洞天，楼台中是中空的架层，盘旋而上数丈，阳光从楼顶倾泻而下。
看完君饶脑子里只剩两个字：“有钱”！
他连忙从袖中取出书信，交给门童，门童定睛一看，“嘶——”
“老板！”他高声喊道，竟直接把君饶晾在大堂跑了。
君饶左看看右看看，寻思着要不要换一家时，传说中的“老相好”终于到了。
这不看不知道，三娘的“老相好”竟是个长了双狐狸眼的谦和书生，生的白净得很，与南疆人健康的小麦色格格不入，竟与君饶也差不了多少了。
妥妥一个小白脸么。
“魁堂引荐的贵客？哎呦早说啊，”书生“啪”地一声收起折扇，转头喊道，“一间上房！要靠河那边的！”
“客官，大堂嘈杂，雅间准备好了。”“老相好”一双跟三娘无比相似的狐狸眼眨了眨，热情地拉着他到二楼雅间坐下，又招呼店小二上酒上菜。
老板复姓北堂，单名一个絮字，颇有种随风漂泊之感。
君饶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没有打听他和三娘有什么渊源，现在又为何分居两城，却还能念及旧情。
也没有必要打听。
北堂自来熟地倒了碗酒，说道：“好久没见到大燕来客了。”
君饶：“？”他可没说过自己是大燕人。
“哈哈哈，你以为自己来南疆可以做个平凡人吗，大燕四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过倒也没想到，盛名在外的大燕四公子，竟有一半都在湛江了。”北堂把那一碗酒一饮而尽。
他听说过公孙衍！
“北堂兄，你们新上任的知府... ...怎么样？”
“哦，你说公孙啊，湛江这一带的人都挺喜欢他的，因为他一上任就把几个盘踞已久的地头蛇给撬翻了。”北堂苦笑了一下，“我也是其中之一。”
君饶动作一顿。
“哈哈哈哈，你不用紧张，我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现在关系好着呢。”
君饶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 ...这两年来，我总感觉他像缺了什么。”北堂声音低了几分，十足的蛊惑意味，又让君饶心里一紧。
“他都及冠多年了，既没有娶妻，连个伴侣都没有。每天只是像个木偶一样地工作，唉，不无聊吗？”
“为什么？”
“他说，他放不下。”北堂突然抬眼注视他，好像看进了君饶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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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弧、棘矢两影卫打探了不少客栈，却没想到君饶居然在点香楼。
双胞胎对视一眼，头顶缓缓冒出两个问号。
然后他们就看见北堂招待君饶的那一幕。
他们一直蹲在点香楼顶盯着二人，最后君饶起身进房，北堂才收拾桌子站起来，突然抬头对他们俩笑了一下，笑得很欠揍。
桃弧：“... ...”
棘矢：“... ... ... ...”
桃弧：“要不要做掉他。”
棘矢：“我觉得可行。”
当然最后他们还是没动手，因为君饶出来了。
北堂“啪”地一声展开折扇，挡住嘴唇，笑道：“客官可是想要几个美人来陪聊？各种风格应有尽有哦～”
君饶被他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哦～”浪得倒退一步，连忙摆手，“我只是看见河边闹市挺有意思，想下去看看。”
北堂侧身弯腰，“玩得开心～”
君饶忙不迭地跑了。
离中元七日只剩几天了，已经有人摆摊卖起了各种鬼怪面具和河灯，君饶觉得分外新奇，大燕水少，不曾有过这样的习俗，中元七日乐坊也只是唱些祭鬼神的戏曲。
君饶四处游荡时，有不少人回头看他，还有南方娇俏的女孩儿格格笑着给他送一朵花，然后连忙跑远了。
君饶无奈收下，没多久怀里就拢了五颜六色的一大束。
在小摊上，他挑拣了个狐狸面具戴上，只觉这个看着很像北堂絮。那些送花的这才少了。
他不禁感叹南方姑娘都很... ...奔放，东蒲三娘尤为出众。
桃弧、棘矢二人远远缀在他身后的人群中，尽量让自己不起眼，便也各自找了面具戴上，一个青面阎王，一个吊死鬼，还是很滑稽的样貌。
他们远远看见君饶似乎拐进码头了，惊疑他莫非是要跑，赶紧跟着拐了进去。
昏黄油灯下的码头，脚下是水波粼粼，木板像是漂在水上。归港的渔船帆船，还留着黄昏的色泽。黑夜里江面掀起了从南海过来的雾，朦胧还未隐去月影，抬头便是淡淡的星星。
双胞胎影卫转了半天，忽然瞥见了一抹淡淡的白色影子，连忙追去——
——那是一块在海风中飘扬的帆布，桅杆上插着一个狐狸面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近乡情怯望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