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瞻仕

8、世界的模样（二）

　　往后拖着这个烂身子过了多少天烂日子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今早起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还有点疼。
　　我摸着椅子靠背向前走，磕磕绊绊的总算是握到了门把手。出去以后刚从门上移开手我就连忙摸上右边的墙壁，心里才放松下来。
　　一手摸空了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到了拐角处，从这儿往左边过去点就是客厅，再过去点就是餐厅和厨房。我记得昨晚把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扔在了沙发上，于是我摸过去两手扑在沙发上寻寻觅觅。没多久我就在靠墙壁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半瓶水。
　　我坐到沙发上，拧开瓶盖大口灌下去，冰冰凉凉的液体滚到我喉咙里面。
　　这时候，我听见大门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显然不是齐叔，他老人家有钥匙，于是我问：“谁啊？”
　　门外有人回答：“是我！开门啊程墨！”
　　这声音......我摸摸索索地过去开了门，那人一下就摸上我的脸。
　　“啊呀！我听见齐叔说这事儿的时候我还不信呢！程墨，你这怎么搞的？”
　　没错了，他叫周明月，我的发小，只是两年前就失了联系，没想到他竟能找到我。
　　“你先进来吧。”
　　我极力压制心中的欣喜，邀他进屋里来，关好门以后，他说：“我们坐下好好聊会？”
　　说完他握住我的手，我愣了，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程墨，你丫的是不是我不联系你你就打算一直不找你兄弟我了？”
　　“哪有......”
　　“丫的哪儿没有，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还把我都拉黑？”他说着说着有点气，“我知道你要缓缓，但至于吗兄弟，都是过日子的人，你就向我倾诉倾诉又怎么了！”
　　我默不作声，确实，两年前我就给他发了条消息就没再让他联系上我了。
　　“哎算了算了，你周大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现在我好不容易联系上你，没想到......”他顿了一下，我轻轻把头别过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啊。”
　　我苦笑着说：“就是看不见，有什么感觉啊。”
　　“去看医生了？”
　　“看了。”
　　“怎么说？”
　　“他的意思是还可能治好，谁知道呢。”
　　“那治啊！你不去医院，还在这儿干嘛？”
　　我两手摩擦还握在手心的水瓶，低低头。
　　“不想去。”
　　“你丫的再说一次！”
　　他直接从我身边跳起来，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
　　“死马都知道当活马医，你这个活生生的人怎么放着一个机会都不去抓啊？你还想不想复明了！”
　　“能不能成都还是问题，我去了和不去又有什么两样！”
　　我也挺起身，但很快就鼻子酸酸的，带着哭腔说：“我已经，放弃了......”
　　又是一阵沉默，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慢慢说：“齐叔也很担心你，你就算是为了他也该去医院，千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五毛的硬币掉到公交车上你不也把它当钱看，马上就想着去捡它。”
　　硬币？原来是那个时候么。
　　他似乎看出来我在想什么，继续说：“那天在车上看到你，我差点认不出来......当时我在车的末尾，想挤过来帮你，但看见有个阿姨帮了，也就放心任你去了。”
　　我不做声，他自己也知道难劝。
　　临走时，我送他到门口，他站住脚，对我说：“程墨，去医院吧，哪怕只是试试看。”
　　“看吧。”
　　他点点头，脚步沉沉，慢慢走了。
　　在公交车站下，周明月点燃了一支烟，刚刚一直忍着没抽，就是怕他不喜欢。
　　程墨，你知道吗，这两年，很多人都离我而去，我却只担心你。我怕你遭人欺负，怕你会过得不好，怕你不辞而别是我做错了什么。很多时候，我都趴在栏杆上看天，一想到那时候我们玩得没心没肺，我就很难过，很想回去，很想再看看你笑，你快乐的样子......如今看来，都像成了天外浮云，可忆不可求了......
　　“所以说，”要搭的那趟车停下来，周明月瞥见车上的小孩儿和孕妇，掐灭了烟头，声音很涩，“人终归是要长大的。”

　　周明月走了以后，我反反复复地去想他说的话。
　　我是真不想去医院吗？怎么可能。
　　只是，从这里到医院有一段路，路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我是真怕又出现像那天的事，怕那些人的眼光，甚至害怕白天出去，晚上碰上夜归人。所以说，对自己最好的保护，还是缩在家。
　　想着想着有些犯困，我抱成一团缩在沙发刚才找到水瓶的角落，身后是两堵墙，很有安全感，没多久我就迷迷糊糊地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人吵醒的，爬起来仔细听，有人在轻轻敲门，我以为是周明月落下什么东西转回来了，没问什么就过去开了门。
　　“怎么了，什么东西忘拿了？”
　　我揉着眼睛，耳朵却听见一声很温柔很有磁性的嗓音。
　　“没有啊，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
　　虽然有些疑惑，但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那个医生。
　　“你很久没去医院复查了，电话一直是关机，所以我就想过来看看，贸然找了你家地址，没想到......看样子打扰你了，抱歉啊。”
　　“啊，没事，也是一个朋友刚走，不打扰。要进来吗？”
　　实际上我还蛮在意自己屋子是不是很乱来着，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这么说。
　　“不用了，”此言一出，我不知怎的就放松下来，他似乎笑了笑，“我来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去医院复查，那天我说的你也知道，还是有可能会恢复视力的。”
　　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为了这事，于是我也笑了：“医生，我，不去医院了。你把我的病历扔了吧。”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去，可能累了。”
　　“那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
　　“啊？”我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可他又继续说了。
　　“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复查。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就住在你楼上两层，我也是刚才看地址知道的。要是觉得自己去医院麻烦，我顺道就送送你吧。”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了，我不去的。”
　　“医生的职责就是照顾好每一个病人，哪有病人就在医生自己家楼下还不去医院看病的？就今天吧，刚好一会我也要回医院了，你家钥匙在哪儿？”
　　我又劝了会，他不为所动，我不得不拿上钥匙跟他一起出门，很无奈地想：这医生是真负责，但性子也太倔了吧。
　　上车的时候我没站稳，一头往前载去，当时我以为完蛋，要砸个大包出来了，但我突然被人扶住，还有很温热的的吐息扑我脸上。
　　“怎么样？有没有撞上？”
　　他好像还很担心，我说：“没事，谢谢。”
　　坐好了，我在摸安全带，他一侧身就覆上我的上半身帮我扣好了带子。其间他的头发撩到我脸上，我默默吞了口唾沫。
　　“好了，出发。”
　　车子发动了，目的地是医院。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