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第267号本丸》苏牧庭

7、第7章

　　去过一趟现世，那君发现她的周围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有审神者邀她参与活动，她在演练场的“表演”不再吸引众人的目光，和人打招呼只换得疏离的点头示意。

　　他们似乎急于与她撇清关系。显然，一切源于她带浦岛虎彻出席茶会。

　　代理审神者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他们是审神者，但并不拥有属于自己的本丸和刀剑。在成为正式审神者之前，他们更多扮演管家的角色。代理本丸的一切由他们管理，刀剑必须像面对前主一样听从他们的指令，但他们不是主人，也不能像正式审神者那样带本丸的任意东西出席任何审神者之间的私会，否则将被视为意图谋篡。因此在多数审神者眼里，那君此前的行为传达出这样一个讯息：总有一天，267号本丸将成为我的所有物。

　　政府方面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代理审神者携带代理本丸的刀剑参加集会，但是禁止代理人做出可能引发争端的行为。然而对于什么是“可能引发争端的行为”政府并没有给出定义，所以实际上“代理审神者携带代理本丸的刀剑参加集会属违规行为”只是审神者们默认的一个评判标准。尽管这个标准不具法律效力，但它对整个审神者社会圈产生的影响相当深远，它是判断一个人“属于我们这一边”的准则。那君的行为破坏了社会准则，所以无论是遭举报受罚，还是被人疏远，都是自作自受，和这样的人保持关系只会受到牵连。要想摆脱当前的处境，恐怕得等到成为正式审神者以后了。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那君也对聚会失去了热情，她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其他行为触及他们的神经。但这么一来，在演练场找到前审的机会就更渺茫了，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是微妙的态度，她无从分辨。

　　那君决定暂时放弃“演练场作战”，她想这次闹那么大，总有一天会传到267号前审耳里。只要那个人还在为时之政府工作，说不定就因为不满她的做法回来了。但是万一，前审已经永远回归现世，再也不可能出现了呢？政府打算一直让她代理吗？还是一定期限之后，将允许她申请成为267号本丸的正式主人呢？

　　到时候，要不要试一下？

　　那君不禁双手捂住脸。

　　糟糕……刚才心里想的，和跟哥哥说的，根本不一样。

　　快别想这些了……别想了。

　　就在她兀自苦恼的时候，有人敲了两下门。

　　“喂喂，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你说事，这是怎么啦？”

　　一个纯白的身影立在门口，金色的眼睛满溢温柔的光。

　　“鹤丸……？”那君愣了愣，他平时很少主动找她，“有什么事？”

　　“不打算说吗……也罢，我想申请出阵。”他迈了入来，拂一拂衣袖，说，“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好点子，一定会叫敌人大吃一惊的。”

　　他说的出阵，是指加入一队吧。

　　也是，现在没必要再沿用前审的一队成员了，留下烛台切光忠和大俱利伽罗在演练场认审神者，其他人就换上后来的几把刀吧。

　　鹤丸国永安静地注视她沉思的脸，突然又开口道：“说起来，我还有事想问你。”

　　“你说。”

　　“你不是这里的审神者吗？”

　　那君一惊，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没人刻意提起这种事，而且我遇到的第一个审神者是你。一个星期前政府的人来了我才知道真相，真是了不得的事呢。”

　　“抱歉我没有隐瞒的意思，但……总不至于每来一把新刀都跟他们说‘注意了啊我不是你们的审神者所以不要和我搞好关系’吧？”

　　“哎呀你好像误会了，我并不是指责你。对于我来说，找到我的是你，从一开始使用我的也是你，所以当有朝一日你把这里交还给原审，反而像是把我送给第二个主人一样。这样说，你明白吗？”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那君一时竟愣了神。

　　“……你最好别再这么想了。”但她什么也做不了，至少目前。

　　听了她的回答，鹤丸国永感到意外似地微微张大眼睛。他沉吟几秒，说：“现在我没把握按你的要求做。”见她一脸为难，赶紧补了一句，“不过既然是你的期望，只好尽力了。”

　　“嗯……谢谢你，鹤丸。”

　　鹤丸国永吐了口气，感慨道：“过了这么多年，人间的事还是那么复杂，那么无法理解呢。虽说处处埋藏惊喜，但有时，也让人心寒呢……啊抱歉，不是说你。”

　　那君把手撑在脸上，半开玩笑地问：“不要有感情比较好吗？”

　　鹤丸国永想了想，微笑道：“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她压了声音学他说话，抬起双臂比了个叉，“驳回你的申请。”

　　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回过神的时候那君已经被他呆愣的模样逗笑了。

　　鹤丸国永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真是，枉我费尽心思惊吓你，到头来却输给你的出其不意。”

　　“什么输不输，你要比的根本不在吓人的功力上吧。”那君刷刷地写好编队表，转手交给他，“把这个送到宗三那里去，让他明天早些整队。”

　　“那位现在在哪里？”

　　“大概在房间，一会儿小夜要出阵，他多半在帮他调整装备。”

　　“弟弟吗……要不要吓吓他呢。”

　　“……我劝你别这么做。”她露出“就算你不听劝我也会为你找块好地方埋了”的近乎同情的表情。

　　背身离去的鹤丸国永没有看到。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平野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那君想委托他们去宗三那里探一探情况，然而念头一转，又决定放任不管了。

　　两把短刀一前一后地走着，像没发现她似地。那君想起小时候，小学的时候，班上两个女生的家和自己住的地方很近，三人上学总是偶遇，然后一起去学校。那两个女生建立起只属于两人的世界，所以尽管知道她和她们同路，但从来没在放学的时候邀她结伴回家。那大概是那君第一次意识到世界并非如同想象那样向任何人敞开胸怀，也意识到哪怕自己满腔热忱，接收到这个讯息的人也未必会回应以同等的热情。所以不论是政府工作人员的同情，还是哥哥的劝告，她都深感理解。

　　理解，但依然止不住压制在心底的、不时冒起的、细若灯丝而灼热如熔岩的期待。

　　恍惚中，那两兄弟的身影和小学女同学的重叠了。

　　他们就要走过书房门口。

　　心里有什么，又被包裹起来。而心理上，轻松了起来。

　　这下，就能终结杂念，一心一意执行代理任务了吧。

　　像是迎接某个阶段的结束，她闭了眼。再次睁开时，接触到两道认真的目光。

　　电流如飞奔的马，从身体未明的角落窜上大脑，嘶鸣不止。

　　平野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主公，您哪里不舒服吗？”平野藤四郎说话了。

　　“每天忙大大小小的事一定累了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前田藤四郎微笑道。

　　包裹住心脏的不明物发出被撕裂的声音，它们碎裂、脱落、消失，微弱的光点亮心房。心房正中央，站着童年的自己。

　　懦弱的、瞻前顾后的、永远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的、从来不曾飞蛾扑火放手一搏的自己。她一边微笑一边流泪，在越来越强烈的光芒中渐渐隐去。

　　眼前，藤四郎兄弟还在等待她的回答。而从内到外的释放感让她整个身心禁不住发颤，若是说了话，压抑的情绪恐怕就会找准这个宣泄口，一并迸发。

　　她不想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另一把刀剑走了过来。

　　“歌仙先生，主人好像有些不对劲。”前田藤四郎的语气已经染上些许担心。

　　“一定是过度劳累影响到身体了，得想办法让她恢复过来。”平野藤四郎一板一眼地说。

　　“不对劲？”歌仙兼定看向她。

　　接触到他的视线，那君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歌仙兼定察觉了什么，对藤四郎兄弟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去采些缓解疲劳的茶，一会儿泡给主人喝。”

　　“茶是吗，我明白了。”

　　“好的，我一定不辱使命，顺利采回！”

　　支走了他们，歌仙兼定进入书房，拉上一半门，跪坐下来：“看样子不是简单的事呐，您愿意告诉我吗？”

　　那君许久没有动静。歌仙兼定稍稍放松身体，低了眉垂了眼，耐心等待。终于，书桌后的人站起来，急急走向他。她像是快要受不了一般，撞到桌角也不管，毫不从容地奔过去，抱住他哭了出来。

　　“歌仙……”她呼喊他的名字。

　　“歌仙……！”然而歌仙兼定直觉她真正喊的，不是他。

　　他的名字好比一种符号，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事物。这个名字所指代的东西，才是此时此刻她痛哭流涕、情感爆发的对象。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们……”

　　温热的泪水不断滴落，顺着歌仙兼定的脖子流下，浸入衣襟。

　　他闻到咸的味道。

　　歌仙兼定也揽住她，无数伤怀的诗句掠过心头，他只能闭口不吟。

　　从过去的阴影里解放，那君终于直面内心。

　　她不想离开267号本丸，不想和这里的刀剑分开。如果他们选择前审，她会很伤心，很寂寞，她一定会哭得比现在还要昏天黑地，还要仿佛明天就是末日一般地哭泣。

　　但是，这个本丸，这些刀剑，哪怕终有一天物归原主，也将永远不可代替。

　　永远是一束照亮她的光。

　　“歌仙。”哭声渐渐止住，嗓子有些哑，不过好歹说的话还听得清。

　　歌仙兼定凑过去。

　　“敢说出去就把你关起来。”

　　与预想的话语相去甚远，他僵在那里。

　　那君飞快地退开，背向他说：“我决定了。我想和你们一起努力，把这里建设成不会再被任何人抛弃的本丸。”

　　她转过身，通红的眼睛不再迷茫。

　　“到时拜托你了，歌仙兼定。”

　　鼻息萦绕冰凉泪水的湿气，怀中残留无法言说的热度，耳边回荡百感交集的呼唤。

　　歌仙兼定正襟危坐，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看着她，从双眼，到下巴、肩膀、胸前、腹部、垂在身侧的手、衣衫下摆，最后是地面。

　　他深深地弯下身去。

　　“是，那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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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黄的光照亮一方空间，小夜左文字提着灯，一步一步，从容沉静地往卧房走去。

　　除了“复仇”施加给他的影响，小夜左文字几乎没有其他念想，房间里有人等待也缺乏想要急切回归的心情。就连手上这盏灯，比起感激，更多的是纳闷歌仙兼定为什么要把它交给自己。

　　就算是这样的小夜左文字，在看到二目无神仰望夜空的兄长的时候，也不由停在七步之外。灯火摇晃闪烁，映得小夜左文字的眼睛忽闪忽闪。而尽管直面一轮圆月，宗三左文字的双眼却黯如树影下的水面。

　　“我回来了。”

　　想起那君提醒这样更有家人的感觉，小夜左文字说。

　　宗三左文字被弟弟轻如落羽的声音唤回神。双目重新聚焦，视线落在小狐狸似的孩子身上。他微微一笑，朝他张开双臂。小夜左文字走过去，把提灯放在台阶旁，默默钻入兄长的怀里。

　　“主人把我们安排进二队了，以后可以一起出阵了呢。”宗三左文字圈住他，像是哄人入睡般轻轻摇起身体。

　　“是吗。”语调平静无起伏，身体却更加贴紧了。

　　“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不是吗？”宗三左文字说。

　　“高兴吗……”小夜左文字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这样就好。”

　　温柔注视慢慢阖上眼睛的弟弟，宗三左文字露出更深的笑意。

　　“是啊，我很高兴呢。”

　　他重又仰头凝望那轮泛蓝的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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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做近侍了？为什么？

　　——想和小夜一起夜战？二队？

　　——你这么想我很高兴啦，但是真的不用紧吗？

　　——没错，看到全新的你们，前审一定会后悔抛下267本丸的。

　　——诶？！你怎么知道的？是歌仙？歌仙说出去的吗？那家伙明明答应过——！

　　——居然被看到了天……别告诉其他人啊，太丢人了。

　　——你……希望我成为正式主人？

　　——谢谢你，宗三。我当然也想名正言顺地管理你们，但……此事不可强求。现在我要做的，是把你们锻炼成出色的刀剑，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能应付，而且说不定能让前审大吃一惊呢。

　　——你会帮我的对吧，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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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的哦……”一道光划过面庞，“……那君小姐。”

　　整个本丸陷入沉睡。

　　轮到俯瞰众生的明月将秘密悉数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