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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沉没的未来(二) ...


  •   很久以前有人说,人们不由自主地排斥甚至畏惧与死亡有关的东西,乃至于所有与死亡有关的话题人们都能避则避,还发明了许多避开直接谈及“死亡”的词汇。

      这或许是一种本能,本能地排斥自己所畏惧的东西。

      然而,在这万顷沙漠中,却有一部分人与之截然相反。

      断墙残壁,荒野黄沙。

      这里是沙漠中最接近绿洲的地方。

      在沙漠中,绿洲总是意味着人烟,荒沙却总是暗示着死亡。

      而在这“不生不死”之地中,一股恶势力悄然而生,在荒沙中不为人知地逐渐壮大。

      他们暴虐,残忍,无惧。

      他们无恶不为,憎恶沙城的一切,却又渴望沙城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他们会畏惧什么,看上去像是无畏的样子。其实他们只是对恐惧的事物的态度与大多数人都不同。

      其他人排斥,他们接纳。

      什么仁义礼智信,他们当然都不会在乎。因此他们最为疯狂,也最为致命。

      世有无惧之福,亦有无惧之祸。

      ......

      飞沙坲坲,尘埃滚滚。

      俯视这绵延且无垠的沙漠,一个人影小得几乎肉眼不可见。

      而这个“肉眼不可见”的人影现在正在风沙中移动。

      黑色的遮阳袍,兜帽盖住整张脸,衣袖下露出每日暴晒而变得黝黑的皮肤。

      漫地黄沙,粗糙的拐杖在柔软的沙地戳出一个一个坑来,伴着两列脚印向北方延续。

      他在向南走。

      他不知走了多久了,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向南,向南。

      向南,向南。南方在哪?南方有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去南方是生存的唯一希望,是背负着使命逃离那狂暴的恶徒唯一的办法。他的亲人,他的挚爱,都在可怖的风沙的席卷下消逝了。

      化为虚无。

      向南,向南。

      好似这唯一的念想也要随着风沙飘逝了,想要抓住,但抬不起手。

      我要去哪?他想着。

      变数就发生在此刻。

      “叮当叮当”突然在沙丘中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清脆得像敲击在被挖去骨髓的空骨上。

      什么声音?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像某种恶咒,唤醒了疲惫的旅人最痛苦的记忆。

      他看见了鲜血,从大地中寖渗而出,刺目的红色蔓延而来,淌过满地的苍痍白骨,最后向他涌来。

      他想逃避,但身体就像被束缚般动弹不得,滑腻的鲜血接触到了他的脚腕,逐渐攀延而上,粘住了破旧不堪的衣袍。

      “叮当叮当”又是那啼铃,无比清脆,此刻却显得无比怪诞诡异。

      “叮当叮当”声音清晰了,旅人也终于找到力气,僵硬地转过头望向铃铛声的源头,终于看清了声源究竟是什么——

      ——那是好几个人的手骨,被以粗糙的工艺挖成中空,系在铃铛下,被风一吹,便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

      一切尘世的妄念,一切的留连,都化作了这一串白骨,被小小的铁铃敲击,日日夜夜,提醒着旅人他的往事。

      夙夜无法解脱,就连逃避,都会被强行唤起。

      许久后,鲜血的景象终于散去,视野里又是那一片荒芜黄沙,但在那黄沙中,他突然看到了一抹绿色。

      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

      那一片葱脆的绿,沐浴着夕阳,蜿蜒在沙地里,虽然有些枯黄,但那也足以让疲惫的旅人欣喜若狂。

      南方!

      他到了南方!他到了绿洲!他成功了!

      虽然疲惫的腿脚拖住了他,但他的灵魂已经奔向南方,那已经不再遥远的绿洲。

      向前,向前,他离那干枯的灌木已经越来越近,一步一步,最后伸手便能触摸到。就在他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一下这期盼已久的绿色时,突然寒光一闪——

      ——剧痛许久后才袭来,他看见自己少了两截手指,鲜血喷涌而出。

      十指连心,这联系突然断裂,带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发出凄厉的哀嚎。

      “啊啊啊啊————”

      突然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鞋,粘着干涸的血迹,衣袍上也血迹斑驳。

      向上望去,瞬间生理泪顺着脸颊并汗水一同流下,旅人的兜帽被风吹开,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黝黑面孔。

      而那行凶的刽子手,正站在他前面,俯视如蝼蚁般的他。

      绿洲就在咫尺之处,但他与绿洲之间,隔着一个噩梦。

      一切的妄念,再次化作了虚无。

      “不要背叛三主,这是规矩。”刽子手冷酷地说。

      寒光再次闪过,鲜血满地。

      尸骨沉入深渊,灵魂升向天际。

      ......

      沙城,东教堂。

      木折仍然没能猜出那个“T. S.”究竟是谁,但他不急。

      集市外那一地下室的人脸,有守卫军处理,不需要他出面。

      安客似乎也无需担忧,毕竟安克公爵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把亲生儿子怎么样。

      现在要处理的麻烦是塞壬,和他那藏匿于黑暗中的同党。

      噢对了,他刚才答错了,恐怕要被割喉。

      不过现在难为的是塞壬,不是他。

      塞壬必须顾忌木折背后的势力,所以他不能直接杀了木折。

      但木折不用顾忌。可他却又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木折的思想他不能理解,只是现在是他的反击。

      塞壬轻握住刀柄,一步步走上前来,目光落在木折的咽喉处。

      木折微微闭上了眼睛,唇角依然留着一抹浅笑。塞壬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微笑,不知怎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手指轻轻抬起木折的下颚,刀刃很快就抵在了他白皙的脖颈处。

      就在这时————

      “嗷呜——————”

      教堂外的阿瑞斯突然迸发出一声长嚎,塞壬一惊,刀刃偏离了一寸。

      然后再回过神时,刀刃已经被木折的两根手指紧紧钳住了。

      “?”塞壬不可置信地看着木折,虽然有所预料,但没想到木折真的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嘘,有人来了,”木折笑着说,“只是不知道是你那边的人,还是我这边的。”

      “......”木折的态度捉摸不透,但他这样一说还真让人认为来的是守卫军而不是塞壬的帮手。不过......

      “如果是守卫军,阿瑞斯为什么要嚎叫?哈哈哈哈”塞壬嘲讽道。

      有那么一会,塞壬感觉木折白了他一眼。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木折说着,放开了刀刃,走到彩色玻璃窗边,塞壬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窗外似乎人影憧憧,在夜色中看得不太清晰,不过塞壬倒是说对了,他们不是守卫军。

      守卫军的阵列行军都是他一手教的,木折怎么会分辨不出。

      “似乎是我这边的人呢......”塞壬的语气中带着嘲讽的笑意。

      “你说......如果我把你带回去,三主会怎么奖励我呢?”塞壬轻轻俯身,毒蛇般的声音紧贴着木折的耳廓响起。木折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塞壬胸腔的振动。

      “我想他们会......把你吊在刑桩上庆祝!”没等一句话说完,木折的手肘就猛地向后一撞,塞壬肋骨突然受到的强烈撞击,退开几步,捂着肋骨凶狠地盯着木折。

      然后他抬起手,打算摘掉眼睛上的绑带,然而木折的反应更快,迅速欺身上前用左手钳制住他的手腕,然后右臂微折全力劈在塞壬的手肘处!

      “嘶......”塞壬挣脱退开,绑带只解了一半,他看了一眼木折,然后撞开教堂门奔出门外。

      木折不急不慢地拾起折扇和蝴/蝶/刀,走到门外,发现塞壬在院内和一群蒙面的人一同,围住了教堂大门。

      “咯啦”骨节轻响,塞壬揉了揉手臂,已经摘掉绑带的眼睛,正闪着金光紧盯着木折。在他那一双黑色的瞳孔中央,左右一对金色的瞳孔已经缩成一道竖线。

      “你逃不掉的,师兄。”塞壬轻声说。

      木折就静静站在门口,阿瑞斯低吼着踱在他身后。

      对方有二十个人,都训练有素,不亚于守卫军。加上塞壬,他可能真的敌不过他们。

      木折两手分别握着蝴/蝶/刀和折扇,双臂抬起,摆出攻击架势。

      然后他偏了偏头,无比狂妄地说:“一起上吧。”

      塞壬嗤笑了一声,然后眼神迅速阴翳,他低声说道:“上,不用留活口。”

      阿瑞斯首先低吼着冲了上去,木折紧跟而上,在阿瑞斯的利爪撕开一人的喉头时将刀刃插进了另一人的心脏。

      两个。

      又有人从后方袭来,木折头也没回就将蝴/蝶/刀向后掷出,“扑通”那人应声倒地,额头上插着那把刀。

      三个。

      破风声袭来,木折躲开了侧面的长刀,同时一脚踹在那人的手腕上,矮身一拦,就将长刀劈手夺下,刀刃一转砍在他的后腰上。长刀因惯性而后力未消,越过中刀的那人然后劈断了前方一人的脖颈。

      五个。

      木折扔掉蝴/蝶/刀,长刀的刀刃“呯——”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一击,手中的折扇翻转着“唰”地一声打开,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划开前方那人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与先前沾上的混合,溅到了木折白皙的脸上,衬得他看上去像是自地狱而生的恶魔。他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的十几人,发现即使裁员了也将他和阿瑞斯紧紧围在中间。

      难缠。

      轻轻喘了一口气,木折再次蓄力打算抢占先机,就在他转过身迎向劈身而来的刀刃时,突然对上了一对细细的金色瞳孔。

      是塞壬。

      眩晕感突然产生,往日的记忆铺面而来,野火,风暴,沙尘掩白骨。

      感觉到寒光已经贴近了,但他无法动弹,无法躲避,亦如他无法逃避那些记忆一样。

      刀刃越来越近,木折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木折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见一袭黑衣的安客站在他面前,徒手拦住了那柄长刀,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

      但他像没有感到疼痛一般,反而转头向木折一笑。

      “对不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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