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尾生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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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策面露凝重之色，“这恐怕不妥……”
“怎么办，皇上你说怎么办？”句屏转身抱住玄策僵直的身体，急的大叫，“我就说他要吃了我们。”
“你多虑了。”玄策不动声色的移开，“前辈只是想与我们谈天罢了。”
“别自欺欺人了！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他古怪！”句屏逼进玄策，定要讨个说法。
“前辈隐姿卓越，何来古怪之说。”玄策回首，对上精美绝伦的红衣人，淡然一笑。
句屏见了垂胸顿足，大不妙啊！这唯一能指望的皇上也被它迷了心窍。
它与玄策抿唇一笑，明眸皓齿，夺人心智，却独独对上了句屏的眼，低声问，“这么害怕么？”
“我？”句屏提了提底气，连连摇头，“有什么好怕的。”
“是么，你想离开这吧。”它绮丽的眸忽而一敛，“不行喔……”
说罢，调转织锦似的发，水袖翻飞间，已断了他们去路。
一声巨响，朱红色大门徙然合紧。
句屏心头一震，怒意随着脱口的话语冲散出来，“不要擅作主张，我可不愿待在这！”
句屏说的决绝，红衣丽人微含起眉头，晗首问玄策，“你也不愿吗？”
句屏抢先道，“他当然不……”
“有何不可。”不等句屏话完，玄策欣然答应。
“三思啊！”句屏大不悦，细指遥遥比向那袭绯红，“莫要被迷惑了，他那张倾城倾国的脸……”
似要附和句屏的意思，绯衣人笑的越加妩媚，宛若工笔描画出的细致五官流转之间，仿佛利剑在句屏心尖划过。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句屏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他的话！
玄策制止了句屏沸腾的情绪，坦然的对上那个任性的人，“只是，朕是齐巷的一国之君，断然留下，岂不天下大乱。”
“我忘了，”绯衣人黯然神伤，它又忆起那个立于皇座的男人，说不完的使命，道不清的责任，“你们都一样……你可以离开这，但他必需留下。”
句屏内心一阵惊恐，这个色迷心窍的皇帝该不会真把他扔在这，任这个怪人对自己抽筋剥皮吧。
“他是朕心爱的人，前辈何苦勉强。”玄策苦笑，齐巷统一五国，定不能少了许句屏这颗棋子。
绯衣人咯咯的笑起来，眼里全是不信，“那就怪了，你的红銮星并没有向他靠近，怎么就说他是你心爱之人？”
骗一个非人的物，确是难啊，玄策全没谎言被揭的慌忙，不急不缓的道，“此人攸关齐巷兴衰，自然是朕要保全的人。”
“你是说他？”绯衣人仰天狂笑，眸光一敛，定在句屏身上，“就凭他。”
句屏则是被玄策那句“心爱之人”震的一时回不过神，虽然知道真假难辨，但信与不信就是两码事，句屏宁可相信那话是真的，必竟他们也同生死共患难过。更让他松一口气的是，看样子皇上是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不管前辈信不信，我与他都不能留下。”玄策说的斩钉截铁。“我想前辈也不希望齐巷……”
“我当然不希望齐巷只是这个样子。”绯衣人目露与自身不符的凶光，“这么久了，你们这些后人只在挥霍他的基业。”
“朕很惭愧。”绯衣人说的，正是玄策心头刺针，“但是，这种情况绝计不会维系到下一个齐巷王朝！”
“你很有自信，不过，也确有这个资本。”绯衣人淡然一笑。
“所以，还望前辈体谅……”
“我可以放你们走……但是我太寂寞了。”绯衣人悠悠的叹气，“只要你们能在天亮前替我抓满一屋的红萤，那我就放你们走。”
句屏听出话中隐意，忙道：“天亮前？你分明是在刁难！”
“我话止于此，做不做是你们的事。”绯衣人临出门前又看了眼玄策，“你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么，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可恶。”句屏对着他的背影暴跳如雷。
玄策则一直在思量，那红衣人口中的“他”到底是谁？听红衣人的口气，好像“他”在位时，齐巷很是鼎盛。但齐巷称的上鼎盛的时期，也只在角皇继位的那几十年，莫非……
不可能！玄策马上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角皇在位，那可是千年前的事啊……
红萤，本不该存于这个世间，他是由人们无尽的痴念生成的，只要红萤存在这世间一天，他就永远得不到解脱。
可悲的是，他原不想解脱。
折折转转，寻寻匿匿，红萤数不胜数，触到之即便烟消云散。
句屏撩起纱账，低语几声：“那人触着红萤时，分明是实体，怎的换成我们就跟蒸气似的。”
“哼。”玄策自嘲似的低笑，“朕早料到，前辈不会轻易妥协。”
“既然如此，那你……”句屏突觉态度不佳，立即改口，“陛下怎么还答应下来。”
“许昭容觉得不答应会更好?”玄策不答反问。
“呃。”确实不会更好，句屏沮丧无比。
玄策见句屏似斗败的公鸡，笑着摇头，“不会坐以待毙，趁这功夫与朕谈谈心吧。”
“谈，谈心？”句屏楞在原地，反复惦量这句话。
玄策席地坐下，手掌托起下巴，周身红萤围绕，儒雅无比。
句屏也忐忑的挑旁边干净点的地皮坐下。
“不必紧张，朕不会吃了你。”见他如此拘谨，玄策笑着安抚。
“哈哈，不会不会。”句屏干笑两声。
“昭容觉得许学士如何？”玄策问道。
“家，家父很好。”句屏机械的答着。
“许学士知书达理，与夫人必定是相濡以沫吧。”玄策问。
“这，臣不曾见过家母。”句屏如是道，“倒是有个跟家母差不多的干爹。”
“哦。”玄策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爹跟干爹感情很好，我想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吧。”这点句屏很笃定。
玄策若有所思，又问，“昭容的干爹出自何处？”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干爹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句屏把自家家底道了个九成九。
玄策神色一敛，复又笑道，“许昭容……觉得朕如何？”
渐渐的，句屏面上泛起红晕，嗑嗑巴巴， “陛，陛下自然是俊美无彊……睿，睿智。”
“呵呵呵……”玄策朗声笑出，“许昭容不必勉强。”
“不是的！”句屏急声道，“陛下是臣见过最，最，最……”最顺眼的男人。
玄策还是笑，“朕的昭容好生有趣。”
这下句屏不仅是词不达意了，根本是忘了言语的存在。
俩人静下来，墨黑的夜色，为四处游移的绯红平添魅色，红萤无声的绕着。
“许昭容可愿意与朕厮首，做朕的皇后？”玄策望着句屏的眼神并无深情，却极是专注。
然而，世上多的有这些痴人，错把专注做深情，落得多情总被无情恼的下场。
句屏听后，眼睛瞪的有铜铃大，惊讶也只是一瞬间，马上便被接踵而至的狂喜冲的无影无踪，心里点了无数次的头，做皇后可是他这辈子的愿望啊，原以为是再也实现不了，却哪里料到来的轻而易举。
现他久久没有言语，玄策道，“若有难处，朕决不勉强……”
机会是百年难得，决不能就这么一语代过，句屏大摇其头，“不不不，不勉强！陛下对臣有意，臣，臣又何尝不是对陛下抱着这样的绮想。”
“如此，便是天意了。”玄策仰首笑着，缓缓道，“齐巷的国策并不允许立男子为后，到时势必遭到众臣反对，其中坚险非常人能化解，若你成了的皇后，免不了有许多勾心斗角，后宫比之朝廷的尔麑我诈丝毫不逊色，到时，你还能存活下来，与朕厮首到老吗?”
玄策这番话，句屏并不能了解多少，他只知道，不管多难，这皇后，他是当定了！况且，后宫也没有皇上说的这般可怕呀，至少，他待下的这两年来，并没发现那些嫔妃们有多聪明去了。（他那是跟句贤待久了）
句屏郑重的跪下，信誓旦旦道，“就算赴汤蹈火，臣亦不会退缩。”
“如此……许昭容可要咬紧牙关了，看看你能否成为朕的皇后。”玄策对着他露出欣赏的笑容。
只是，其中含有几分真情，傻头傻脑的句屏是断不能瞧出来的，他只当自己魅力无边，能赢得皇上垂青。
只是他哪里料到，今夜的承诺会让他日后吃尽苦头，甚至失去至亲。人生短短几十载，能料到的便不是人生了，而是一场刻意的安排……
“你们替我抓好红萤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自暗处响起，尾音回荡，似是千万孤独汇成的共鸣。
句屏站起来，弹弹衣裙下摆，“不抓了，横竖也抓不到，我们才不会任你嬉耍。”
“呵呵，怎会抓不到？”他笑着，信手捻来一只红萤，“我这不是抓着了么。”
句屏气结，“谁晓得你是什么怪物。”
“哈！”绯衣人笑出声来，“这样啊，那你们岂不是要永远陪着一个怪物了?”
“你的条件一开始便有问题。”句屏对着四周围绕的红萤一通乱挥，红萤似光似影，穿透而过，“这样，你叫我们怎么抓！”
“真是怪哉。”绯衣人很是惊讶，接着，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有一事吾忘了跟你们说，你们可以尽情的抓，无需担忧天明，这里并无白夜之分，有的……只是无尽的黑。”
句屏心底惶惶，触不着的红萤，等不到的天亮，抓到老死也不会有结果，绯衣人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放他们出去。
天哪！他们这是掉到什么鬼地方了，竟能颠倒乾坤！
玄策暗自一笑，自地上起身，“前辈非要这么说的话，那你的要求，我们早就办到了。”
“哦，哪里？我的房子目前还是空空如也。”
玄策张开双臂，向四处望去，亭台楼阁，暗香隐动，“这方圆之地，便是前辈待的地方？”
绯衣人点头，“是啊。”
“世间之大，这里也不过是一处小小的房间而已，红萤一开始便在这其中了。”玄策行到绯衣人面前，第一次将他看的这般真切，惊为天人的外表下，装的，也只是一世寂莫，“你要的，早就在了。”
句屏转过身来拍手称好，“陛下说的甚是！”
“我倒是小瞧你了。”
玄策抬头，看见面前的绯衣人用一对绝美的眸子凝视着他，这么说。
玄策自顾自的笑道，“此世间唯情之一字最为扰人，前辈是聪明人，何必自陷泥沼？”
“够了……”痛苦低抑的声音自绯衣人身前传来，他身体轻颤着，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凡夫俗子懂些什么，我作何要忍受近千年的孤寂！我等一个人有什么错！！”
“前辈大可以告诉我们那人是谁，待我们出去定为前辈寻找。”
“什么人？”他愣了半响，呆滞地看着风致楚楚的花儿在微风中轻轻摇弋着，那些，只有他看的到的花……隐隐有暗香扑鼻，像那个人如常展开笑颜，孤傲而温柔的。“忘了，他的名字，他的脸……呵呵，我忘了。”
“忘了那人，却记着这爱，前辈可还有什么遗憾？”玄策淡淡的问道，伸手拉过句屏，他离绯衣人太近了。
绯衣人转身，缓缓走着，“了无遗憾。”
暮色越浓，集结了四方云彩，淡金的光影从云间遁下，向着绯衣人而来，渐渐地，有苍白消瘦的枯骨袒露了出来。
说到底，是谁让谁等了千年？
阖上双眸，嘴角一抹凄然的笑转瞬散去，他在一片燃烧得仿佛末路的黑桑中笑了，向着开满遍野的花，向着那人清润的笑颜，飞身投向那片深不见底的花海。
其实，谁也没让谁等了，只是迟到千年……
削肌蚀骨，转眼化为一具白骨，又很快地，白骨扬灰，化做无数红萤，悄然散了开去。
句屏无神的看着，楞楞的伸出手触碰那些红色，微热的，仿佛还留有余温，他的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透不过气，不敢置信的道，“他消失了？”
第一道曙光投下，天明了。
玄策静静凝视着被晨曦染成五彩镏金的山岭，开口道，“走罢。”
两人并肩向下坡走去，句屏禁不住再一次回过头去，失声叫道，“啊！皇上你看！”
玄策回首望去，层层叠叠黑桑烧满整个山岭，从尽头开始，黑色无声无息的曼沿开来，浓的连日光也无法化开。
玄策继续走着，仿佛没有看到这样的异象。
“这满山满山的黑桑都要谢掉了吧，怎么会如此呢，明明开的好好的。”句屏很是惋惜的说着。
玄策看着天边越见明媚的霞光，淡漠的接口，“是在祭奠某人的逝去吧……”
“啊？”
君不见
琴瑟之情 日月经天
关雎之意 江河行地
“对了，陛下可知道他等的情人是谁？”
“朕不知。”
“那个红衣人好像很痴情的样子，他这么等一个人好像，好像……”某人词穷，找不出适当形容。
“尾生，为等心爱女子而死，故世人把痴心的等候称作尾生之约，但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人……”
“陛下英明。”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尾生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