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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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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坎城,夜就渐渐深了。
南晔端坐在墨麒麟上,神色虽与往常无异,但凤菱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心情不佳,难得地乖顺,把在心里绕了几圈的逃亡计划都狠狠压下去了。
然而骑着的小桃花兽坐骑却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许是被沉闷的气氛勾得不安了,竟晃着圆滚滚的脑袋呜咽起来,头顶那簇桃红色的毛都跟着在风中舞动。
南晔回眸看过来的瞬间,凤菱慌忙趴下去,抱着桃花兽的脖子尝试捂它的嘴,细声嘟哝:“小祖宗哟,你也不怕他一个心情不好,炖了你做夜宵!”
小兽听懂了,于是乎更加惊恐,抖着流苏般的长毛跳起,远远地缩到一旁,委屈巴巴地含泪望着南晔。
南晔挑眉,沉静的黑眸终于有了些温度,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想吃夜宵?入了城带你去家好吃的酒楼。”
凤菱:“不想吃!这么晚了还吃夜宵,是嫌肉长得慢了吧?”
半个时辰后,凤菱左右捏着根鸡腿,右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鱼羹时,已彻底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了。
缩小了身形懒洋洋歪在地上的墨麒麟见了,鼻翼翕动重重地嗤了声:“口是心非的女人!一个人能吃半桌席面,还嚷着不吃呢!”
凤菱脸颊一热,紧着嚼完嘴里的鸡腿肉,正想着说点什么给自己辩白两句,墨麒麟就被南晔一个眼风唬得缩到墙角,假模假式地细声哭嚎起来。
“呜呜……尊上喜新厌旧,有了新欢就厌弃旧宠了……先前我同她打架时,您明明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不偏帮任何一方!如今竟连编排她一句都忍不得了!哎哟——以后我可还怎么活呀!”
凤菱:“我才不是新欢呢!”
墨麒麟:“那是什么?旧爱嘛?”
“……”下次见了琳苑尊神,一定记着求一味能让妖兽几日说不出话来的药。
见她吃瘪,墨麒麟立刻高兴起来,嘴角边的长须都欢快地舞动起来。“要我说呀!你也别挣扎了,咱们尊上看上的人,还能逃得了?左右你翻遍各界也寻不出第二个如此品貌、修为、权势的了,再说了我们妖界的人都坦诚真挚,没有仙君们那许多弯弯绕,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支着下颌瞧热闹的南晔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凤菱瞪他一眼,才对着墙角那位轻哼一声。“谁说的?!我们仙界的才俊多得是,还非得在你们妖界这棵树上吊死不成?”
这饭没法吃了!
凤菱撂下鸡腿和鱼羹,拎起湿帕子细细净了手,才面无表情地起身。
“热闹也看完了,就不多叨扰尊上您老人家了!以免时日多了生出闲话来,没得牵累了彼此的名声!”
南晔慢条斯理地收手坐直,看着气恼转身的姑娘,悠悠开口:“不想去瞧瞧你那未蒙面“舅舅”的热闹了?”
“不必!”凤菱背对着他往门口走,想也不想地举手一挥。
正因为这层关系,她才一点也不想去瞧这份热闹,想想就觉得尴尬!
她步履生风走到门边,双手拉开门还未来得及抬脚,就被一阵风猛地掀回去,轻飘飘落回椅子里。
“看来你还是很感兴趣的!”南晔骨节分明的手重又托住下颌,微侧了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的小姑娘。
“无耻!”凤菱气呼呼地拨好被风吹乱的鬓发,怒瞪他。“我才不要看热闹,也不要待在妖界,更不想同你有半点瓜葛了!除非你能不吃不喝不睡地看着我,否则我逮着机会就要逃走!”
“我能否不吃不喝不睡且不论,但你倒是提醒我了——”南晔挥手弹出一道光,才重又扬了下嘴角。“还是禁了仙力省事些。”
凤菱咬牙切齿,“……我竟不知你还有如此无赖的一面。”
“你对我不了解的地方还有许多,不过也不打紧,还有往后余生大把的时间来细细钻研。”
如此不要脸的话,凤菱除了扬起鼻孔对着他重重地冷哼一声,半个字都不想多回应。
一场夜宵不欢而散,墨麒麟倒是歪打正着,被主人赏了好大一根烤羊腿,一路啃到了乾城城主府。
桃花兽当初就是季萝赠予她的,如今一见了旧主说不出的欢喜,软着声哼哼唧唧地撒娇,奈何被激动万分的季萝无视了。
许是出来的急,她只穿了身素白的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的暗纹披风,墨发尽散铺陈在腰际,纤柔的身姿在夜风中瑟瑟轻颤,说不出的娇柔堪怜。
“尊上!”季萝只说两字就先红了眼眶,神色哀恸又紧张,最终沉默着掌心抚地深深伏下身去。
她周身弥漫的无边哀恸在夜色中宣扬开来,惹得凤菱心头也无端地沉重起来,再不忍看,略侧过脸跟在南晔身后进了府。
坐了一会儿,季萝才再次出现。
她洗净了泪痕,换了身月白绣玉兰的流仙裙,如墨的长发也简单挽了个髻,簪了根嵌着红翡翠的金簪,稍显苍白的脸因此添了些气色。
季萝珍而重之地抱着怀中锦匣进门,却是先对着坐在左下方的凤菱欠了下身,哑声道:“先前是我遣青鸟算计着将你引来乾城的,你可怨我?”
凤菱早就猜到此事,来时又听墨麒麟唠叨了一路,对苍亦和季萝的过往大致了解,已知晓季萝算计她是为着引南晔出手相助。
可是有一点她不懂——“你因何断定,我只要不离开妖界,就能引得他助你呢?”
那时她才到妖界不久,南晔又一直是那副漠然的样子,为何季萝就这么笃定呢?
季萝轻抿唇,极快地抬首望了南晔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认真地等待答案的样子,才带着一丝不安开口。
“神宫初见那次,我在尊上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幅画——”
南晔脸色微变,竟难得的显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来,迅速抬手止住季萝的话。“盒子拿来!”
季萝赶忙起身,紧走两步到了近前,颤抖着手递出锦盒。“……当初事出突然,我只来得及搜集到大半魂魄……这十二万年来我从未放弃过探查,大半修为都尽散,才将将收集回几缕散落在世间的神识……不知可行否……”
凤菱仍沉浸在自己的疑惑里,忍不住心里好奇,起身走到季萝身边,等她说完才狐疑地问:“到底是什么画呀?”
“咳——”南晔长睫微动清了清嗓子,接过盒子祭出一丝神力探查后,才沉声道:“世人皆以为尊神能堪破天地间奥妙的大境界,但实则言过其实。尊神不是逆天的存在,苍亦也不是如段若那情郎、椿禾的转世妻子那样简单的凡人血脉,若成不了……便连这些散碎的魂魄都剩不下了,你可考虑清楚了?”
季萝纤柔的身子晃了晃,紧闭双眼咬着唇思索片刻,才泪如雨下地点头。
“若是不成,那便是天意不给我悔改的机会,不允许我们再相聚了!那我也再没什么好执拗的,随他去就是了。只是要给尊上您添些麻烦,再擢一位城主了。”
南晔无声一叹,握着锦盒起身。
凤菱歪着头,眼巴巴地盯着季萝。“你还没告诉我——哎哟!”
胳膊被使劲一扯,风一闪她就在门外了。
“做什么呀?我话还没问完呢!”凤菱揉着被扯痛的手腕,细声嘟哝。
“复生苍亦,得有你帮个忙。”
帮忙?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强大到可以给尊神当帮手了?还是参与到复生这种逆天改命的大事中,可能非同一般!
凤菱满心疑惑又志得意满地跟着去了。
半个时辰后,小姑娘握着包扎好的手腕,委屈巴巴地抹眼泪。
“呜——复生就复生,做什么放我的血……疼死了!”
“别恼!晚些我让季萝给你多准备些补气血的吃食。”南晔手指捏诀,桌案上盛着殷红鲜血的瓷碟瞬间光华乍起,血凝成千丝万缕的线,伴着仙光争先恐后地钻进敞开的锦盒。
盒中死气沉沉的几缕轻烟先是上下浮动,而后如有了生命般缥缈旋舞起来,渐渐被血光染出浅浅的胭脂色,聚合成一团模糊的小人影。
这边被割破手腕放血凤菱暗自伤怀,另一边南晔催动周身神力施法,白皙光洁的额间渐渐渗出汗珠。
凤菱眯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手腕上的伤也不再一蹦一跳的疼。
已经是晚上了?她揉揉眼睛,待适应屋内夜明珠的昏暗光线后,才看到南晔还依然保持着跪坐在桌案前的姿势。
凤菱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他双眸紧闭,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
堂堂尊神拼尽全力都如此难成,可见逆天改命的事本就是不该实施的!
也不知这样逆天行事,会不会对施法人本身造成反噬……凤菱掏出怀中帕子,弯下腰去轻轻按上他的脸颊,心里还不忘告诫自己:只是看他这样劳心劳力地帮助别人实在值得敬佩,随手照顾一下罢了!绝对没有旁的意思!
正想着,手背忽地贴上一团冰冷,吓得凤菱没忍住惊呼出声。
“啊——”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跳开,回眸对上一双泛红的眸。
南晔双眸略带迷蒙,张开的手掌还堪堪停在自己的脸旁。
凤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一团冰凉是他的手,有点尴尬地抓抓头发,支吾道:“呃……你、你醒啦!我……我瞧你脸上都是汗,就帮忙擦一擦……没打扰你吧?”
南晔眸光一点点聚起,久久才轻眨长睫,勾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来。
“多谢。”
他从前一直是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后来即便坦诚心意后笑容多了些,也都是勾唇浅笑,端肃中透着些难得的温和。
现在这个笑却是不同的——他坐在朦胧的光晕里,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黑眸也少了往日的冷肃锐利,温和沉静若一汪深潭,连带着这浅笑都透出些许虚弱。
这一瞬间,凤菱竟觉面前这个俊极的男人不再是至尊的存在,而是再普通不过的、会痛会累会需要人照料的男人。
许是平时越强大的人,虚弱起来越能勾起人的保护欲,凤菱感觉自己沉寂多日的心都颤了颤,赶忙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揉着手帕在心里算计。
趁他这么虚弱的时候逃跑,胜算应该更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