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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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
桃花宴散后，天君连着两日都窝在自己寝宫不肯出门，好几个掌事上神哄了半日，才总算有了些笑模样。
出了宫门，几位上神寻了一处阴凉的亭子聊天，妙松上神极其周到地命人准备了吃食。
妙松上神：“可怜咱们这位小少主，一万岁上就临危受命继任天君，明明是一个风雅文秀的少年郎，偏得弃了笔墨拎起大任。”
羽厉上神冷哼，“帝君既是上代帝君独子，便早就该有扛起重担的样子，先头那一万多年整日吟诗作画的日子才算是偏得！”
妙松上神往日里八面玲珑，到了这位冷心冷脸嘴巴也毒的同僚面前，却是有点使不上力。
“咳……你说得原也没错。但这几日接连事端，天君他也是心神俱疲，这才又使了些孩子脾气。说到底都是龙、狐两族御下不严，嫡系的子孙都教养得如此不堪，私下苟且还暗结珠胎，大大地下了凤族和黎玺尊神的面子，南晔尊神也难得地恼了一回，竟是连霜华都动了。帝君他年纪轻没见过南晔尊神的司战风采，又是自幼被黎玺尊神教养大的，会怕会愧疚都情有可原。”
说到南晔那一怒，药神也是捋着长胡子，一脸的后怕。
“那日我被寻去，一进门就只见满地的血，那齐肩削断的手臂……啧啧！我是个见惯了伤残的，见这场景自然不觉如何。但南晔尊神持剑而立的肃然身姿，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修罗场一般的惨烈战争，想起尸山血海里他老人家周身森然的杀戮气息……唉，我已经连着做了几日的噩梦了！”
羽厉上神端着脸叹息，“如今的后生们越发没风骨，一个个弱不禁风的，若真再经历一番大战，也不知哪个能推上战场去！”
气氛再一次僵冷，其余几位上神对视一眼，妙松上神打着哈哈扯开话题。
“现如今世间有几位尊神庇佑，难得的安稳静好，咱们这些老的当初那么拼命，为的不就是儿孙们安享福乐嘛！哎？听说月神那小子近日常往你府上跑，可是好事将近了？”
司礼的上神饶有兴趣地问：“真的？若有了好消息可要提前知会兄弟们一声，我定好好帮你筹备一番！”
羽厉上神扶额无奈道：“他最近从姻缘府里翻出一本古时的婚书誊本，上面很多名字和字都残缺不全，就整日跑来闹着让我帮忙忆人。”
寻常神仙们结亲，都要在月神的见证下写一纸婚书，焚烧祭告天地。而姻缘府里则会誊抄一页存档，以备查阅。
月神那小子醉心姻缘事，得了这么一本婚本就兴奋得日夜难眠，也扰得他不得安宁。
“羽厉兄长是我们中年纪最长经事最多的，也不怪那小子缠着你问了！”妙松上神自个儿是早早就娶妻生子的，如今阖家美满，也很喜欢催促旁人定下姻缘。“按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遇到合适的人吗？我家夫人族中倒是有几个适龄的女仙，姿容也算绝佳，改日得空我替你牵线保媒？”
姿容绝佳……
羽厉上神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淡笑着摇头：“不必了。”
从最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司命上神白间忽然站起来，整理完衣袍上褶皱，拱手歉然道：“难得有闲暇相聚，本不该扫各位的兴，奈何手头上还有几桩要事实在耽误不得，晚辈先走一步了。”
妙松上神一把拉住他，挤眉弄眼地笑着调侃：“桃花宴才结束，我们都这么闲，怎么只你一人忙呀？显得我们这帮老家伙多庸碌似的！”
白间哭丧着脸诉苦：“我家夫人才生产完，家里一应事都需要操持；最近司命府上事也多，在座的几乎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也不怕说与几位叔叔知晓——我这两日实在忙得很，龙族那位旭华君没了；雪芙姑娘因藐视尊神被罚凡世历劫；妖界震城的那位城主也赶着这时候没了！这三位的命格都不是寻常仙倌能插手的，须得我亲自斟酌——”
“你说旭华君没了？”妙松上神惊疑万分。
“什么叫震城的城主也没了？”羽厉上神脸色白了几分，凌厉地看着白间。
被打断话头的白间有些不知所措，揉了揉头发纳闷道：“你们竟都不知道吗？”
看到一众茫然的目光后，白间幽幽一叹：“也不怪你们不知，这事儿毕竟不大光彩，两族都为着面子偷偷藏下了，诸位可不要外传啊！旭华君是在放逐路上失血过多而死的，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
羽厉上神不耐地蹙眉，“你说的这些事和震城城主哪有半分关系？”
他如今还能安稳坐在这里，听白间说这些废话，不过是压根不肯相信这件事。
白间一脸无辜地摊手：“妖界的事我哪插得上手，不过是听来传尊神话的颜信妖君提了一嘴，隐约知道是私招天雷时失手炸毁了半座城池，死伤了不少妖族，触怒尊神才被施以刑罚。听颜信妖君说，尊上他老人家本来只是想小惩大诫，没想到她本就受了天雷伤的小身板一个没顶住就去了。尊上也惋惜非常，这才遣妖君来寻我一趟，想着拟个好命格，将来有机缘再修炼……”
“不可能！”羽厉上神铁青着脸，一阵光掠出去。
她是自己手把手教导的，怎么会被天雷所伤？这么多万年来她每晚都可着劲儿的折腾，扰得他在遥远的九重天都不得安宁，还能失手？
一定又是她的小把戏！就想把自己诓骗去见她！
——可万一呢？
万一不是呢！万一她真的失手了，万一她真的受伤了，万一她真的伤重去了……她十六万岁了，却还是那样一幅孩提模样，软胳膊软腿的，哪能承受得住天雷伤和刑罚的摧残！
羽厉上神手指结印，恢弘仙力荡开，时间越久他的心越沉，脸色也一点点惨白。
没有！半分气息都没有！干净得好像世上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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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城城主府，凤菱一脸纠结地看着笑嘻嘻翘腿啃果子的姑娘。
“羽厉上神若是真来了，看到你这副样子，怕又得被气跑了吧？”
被诓骗来也就罢了，再见着始作俑者这一副毫无悔过之心的痞样儿，搞不好会一个雷真劈死怀西吧？
“不会的！若真如此他就不会十几万年都躲着我了！等他真见了我，哪还舍得离开！”
“……你怎么如此笃定？”
凤菱是不大相信的，毕竟若羽厉上神当真有情，怎会避而不见这么久，又岂会见一面就再也舍不下？
怀西弯起的唇上都是亮晶晶的水泽，“我若连这点底气都没有，还敢劳动尊上帮我诓人来？”
“你既有这信心，为何不亲自去找他？”
“他不许啊！”怀西骤然敛笑，一脸忧愁地叹息：“当初分别时，我曾答应过他若非忘情绝念，否则绝不再见他。我堂堂一个城主，总不好食言吧！”
凤菱：“……所以你就四处托人传话，想等他主动来找你？”
怀西无辜摊手：“是啊！谁想到他如此沉得住气，一直不来。”
正说着，空气里忽地多了些凛冽气息。
怀西倏然起身，下意识地抬袖抹干净嘴巴，然后又窜过去把门紧紧阖上，倚在门扉上久久不语。
凤菱看着她惨白的脸，狐疑地问：“你慌什么？有尊上的结界挡在外头，咱们藏在这厢房的事不可能被发现。”
怀西四肢颤栗得几乎不能站稳，指甲死死抠进掌心里，脸色惨白一片。
“我慌了。”
她脸上惊喜有之、恐惧有之，还有一种凤菱读不懂的，类似于悲恸的情绪，这样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一张瓷白的娃娃脸上，实在是违和。
“他会不会只是来吊唁一下，以全师徒情谊，然后转身就走？若知晓了是我骗他，会不会拂袖就走？若真如此，我怎么办！我——”
凤菱手臂被她抓得生疼，忍着安抚躁动不安的怀西。
“你别急呀！再这样大声嚷嚷，可就藏不住了。”
怀西这才镇定下来，只不过脸色又白了几分。
“羽厉拜见尊神！”
“来了。”南晔坐在空旷的厅里，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羽厉滞了下。
整座城一如往昔的祥和，没有炸毁的城池也没有受伤的城民，问不问还有何意义？他来了，就是结果。
羽厉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半晌才阖眸长叹一声，怅然道：“劳尊神费心了。”
“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南晔的嗓音低沉疏冷，“她如今就在后院，见与不见……你想清楚。”
羽厉静静立在厅中，高大的身形无端显得有些萧索，微抿着唇久久不语。
见或不见？
见是认了这份情，从此相伴相守再不分离；
不见，则如从前一般——她依旧是遥远妖界的一城之主，自己依旧是九重天上刻板的司律上神。
可见了，仙界司职律法的上神怎能与妖界手握重权的城主在一起？
可若不见……尊神既然说是最后一次选择，那就当真是最后一次了。若不见，往后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再见了！
她已经为了自己蹉跎了这许多万年的光阴，尊神他是不耐了，再不能容忍自己一手扶持的亲信如此被慢待轻视。
他这次既然会出手干预，也定会出手让她忘却这些情，从此安心执政。
到那时……
羽厉抿着的唇渐失血色，良久才嘶哑着嗓子开口。“我会向天君请辞。”
她那样恣意妄为的性子，高兴不高兴了都喜欢招雷撒欢，在妖界会被赞一声特立独行，会有无数以雷为修行的妖族拥护陪伴，在九重天却只会落下一堆话柄。
他不能带她去仙界。
那就只能卸下职位，来妖界安家。
这决定并不好做，否则也不会熬了这十几万年。
他并非醉心权势之人，只是天生刻板严苛最不喜法度之外的人和事，且自幼志在于此，半生光阴都扑在法典和律例上，乐此不疲。
然而命运却最是会捉弄人，让他这样一个刻板守礼的人，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
师徒名分如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心口，让他时时刻刻都拎紧心神，不该行错踏错半步。
若她只是怀西，只是世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姑娘，他会义无反顾地奔向她，莫说是放弃权势地位，就是舍却这一身修为也绝不犹豫。
可她却是自己的徒弟——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悉心教导的徒弟！
他恨自己动这不该有的念头！恨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也恨她，恨她不该那样玲珑可爱、不该越长大越貌惊天人。
让他不得不逃离，最后又不得不站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第 9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