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绕绕》兰李礼

6、第 6 章

　　小凤染了风寒，身心俱疲，本想搁置几天再实施计划。不曾想晚上燕草来看望她时，带来了一个大消息：公主有意求皇上赐婚。

　　世子景铄此次不远万里来到京都，是因为要加封为雍州王。他身为一地藩王，又手握重兵，皇帝没理由不答应最宠爱女儿的要求。

　　送走燕草后，小凤翻来覆去半宿都睡不着。

　　不行，不能拖下去了！

　　她捂着胀痛的额头爬起床，趁着夜色出门，从后墙翻进雍王府。

　　夜色掩映下，院墙一角大树枝桠无风自动，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羽箭，正对那道鬼祟身影的后心。持箭暗卫眸色狠厉，一点点拉满了弓。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嫩的小手忽然握住箭身，卸去即将破空而去的力道。

　　暗卫惊诧转头，对上蒲果儿白嫩的俏脸。她食指按在唇上轻轻嘘了声，又悄无声息地飞下树，几个起纵后隐入夜色。

　　世子住的院子小凤近几日常来，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即便夜色昏暗瞧不清路，也很快摸到了地方。

　　院内一片幽静，只余回廊下一盏灯笼在夜风里飘摇，借着昏黄的光晕，隐约能看见陆湛和蒲果儿正在廊下，背对她坐着闲谈。

　　小凤贴墙小心翼翼地走，借着灌木丛的掩护绕到屋后，看到敞开的窗顿时一喜。

　　她手扒着窗，撑着酸软的身躯才趴上去，就体力不支一屁股摔进屋里。

　　“唔！”下意识的闷哼声被小凤捂嘴按回去，战战兢兢地望着床的方向，等了会儿没听到响动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房内没有掌灯，只能借着洒进来的月光瞧清屋内摆设。

　　小凤抽出腰间匕首，一步步走近床畔，凝视着床上之人。

　　睡梦中的世子爷少了些凌厉，眉目和缓的样子倒更显出五官的清俊。

　　其实这位世子虽然瞧着冷厉，对人却也算和善。自己几次三番造次，他若想追究不过就是一抬剑的事，却都隐忍不发，也没将她扔出府去。

　　不过，为了恩人的幸福，为了原世子能早日解脱，她不得不出手。杀完这大妖，她也就能回家，让翠花的身体早日入土了。

　　小凤狠狠闭了下眼，手中匕首渐渐往景铄心口方向移动。

　　恰逢此时，陆湛幽幽的叹息轻飘飘传进来：“哎，你说咱们主子多可怜，年纪轻轻就为救人瘸了腿！受世人嘲讽嗤笑。”

　　小凤手一滞。

　　蒲果儿也惋惜地哎呦一声，“怪只怪咱家世子爷爱民如子，为了救被俘的百姓，竟追进雪山深处，背那两个孩子出雪山里生生冻坏了腿……”

　　小凤握着匕首的手半分都推不动了。

　　想不到这样清冷的人，竟有一颗这么炙热的心，无论此事是原主还是如今占着身体的大妖所为，她这一刀都是刺不下去了。

　　床上之人倏然睁开眼，沉静地望着她。

　　“……”小凤手握匕首，顿觉头皮发麻。

　　“我……”她苦着脸开口，“我睡梦中忽然惊醒，就想来给您刮下胡子。”

　　景铄坐起，抬手摸了下光洁的唇周，静待下文。

　　小凤赶紧把匕首扔在地上，呵呵干笑着：“许是我染风寒烧坏了脑子，记错人了！！”

　　几声杂乱的脚步声后，蒲果儿握着灯盏推门进来，瞧见跪坐在床边傻乎乎和景铄对视的人后，忍着笑意走过来。

　　“小凤如此关心我家主子，夜里都潜进来照料，若不是放心你的长相，我都要怀疑你们夜会于此了呢！”

　　景铄冷睨蒲果儿一眼，重又阖眼躺回去。

　　小凤生无可恋地耷拉着肩，捡起匕首，拖沓着脚步出了门。

　　门外，陆湛抱肩倚在廊柱上，灿烂笑着同她挥手。

　　“夜深路滑，回去时小心哦！”

　　.

　　小凤病了三日，也颓丧了三日，终于赶着一个大晴天，将身体和心灵都将养好，重又出门。

　　公主府待遇比皇宫好，她今早得了足有指甲大的一块例银。她不懂人间行情，但瞧着一众小宫女们艳羡的神情，想来是不少的。

　　领了月银，小凤第一时间就找燕草告了假。

　　等她满头大汗地扛着袋儿食材敲开雍王府后门时，午膳时间已过了，不过她也不气馁，仍笑容灿烂地同蒲果儿一起往厨房走。

　　若说这世间有什么能让蒲果儿感兴趣的，排第一的一定是她夫君陆湛，第二位的就是美食了。她既能吃又会吃，但却没生出做美食的天赋，因此对能做菜的人格外崇敬。

　　“你竟还有这等本事，早怎么不说呢？”蒲果儿殷勤地接过布袋子，边走边用手松了系带，探头往里瞧。“你不知道，这府上的厨娘手艺贼差，我也就前几日在醉仙楼吃了顿饱饭！”

　　小凤无语至极：难不成我还逢人就夸耀自己会煮饭？

　　且她虽然手艺不错，但在人界也有点无用武之地，一是公主府规矩大分工明确、规矩又多，用不到她；二是她会做的那些菜，在人间也不寻不到原料。

　　因才过了午膳时间离晚膳时间又还有几个时辰，厨房里此时只有两三个小厨娘在闲谈择菜，被蒲果儿打发了出去。

　　“随便用，我们府上没有那么多琐碎规矩。”蒲果儿把布袋放在案几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一一拎出食材：“鸡、麻椒、鱼、辣椒、豆腐……辣椒？”

　　小凤负手靠在桌几上，笑得眉眼弯弯。

　　蒲果儿蹙眉盯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头继续掏，看到拎出的不再是红辣椒后，才松了口气。“羊排……鹿肉……”

　　小凤举起一只手，掐着指头细数：“椒麻鸡、水煮鱼、麻辣豆腐，羊排和鹿肉都煨好后用炭火烤。”

　　“呃……”蒲果儿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些搭配，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呀！”小凤笑得格外纯真。

　　能有什么说法呀？！不就是拱火套餐嘛！这一顿重油重辣的吃下来，不说满脸鼓痘，怎么着也得多跑几趟茅房了。

　　只要他明日加封时去不了皇宫，赐婚一事就还能再拖拖！

　　小凤自幼文不成武不就，修为上虽比下有余，但在一众声名赫赫的家人映衬下，就着实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不过她在厨艺上却是无师自通，有几分天赋。

　　虽然有个蒲果儿在一旁不停问东问西，还不时偷嘴捣乱，小凤还是赶在天黑前将饭做好了。

　　一道道色泽红艳的菜在烛光下格外诱人，看得蒲果儿眼睛都泛光了。

　　小丫鬟们已经开始端菜了，小凤洗干净锅，又顺手煮了两碗红油面，递给蒲果儿一碗后，自己拿了筷子先吃起来。

　　细软的面入口咸鲜香辣，激动得蒲果儿眼睛都熠熠发光了。“等我回家时，你也跟我走吧！专门给我烧饭就行，俸银一定比起公主给得多！”

　　“那可不成！”小凤想也不想地拒绝。

　　世子加封后就会返回封地，蒲果儿自然也要离开的，虽然很想去他们常提及的雍州瞧一瞧。可她报恩后就要回仙界，没时间四处玩了。

　　面才吃了几口，先前端了菜走的几个小丫鬟就回来了，且把菜原样端了回来。

　　“世子爷听说这些菜是小凤姑娘做的，便叫送回来了，说是怕中途不小心落进什么东西去。”

　　小凤：“……”

　　蒲果儿一口气没顺过来，被辣椒呛了嗓子，边咳嗽边笑。

　　小凤脸上红了红，愤愤扔下碗筷，抬手招呼几个丫鬟。“端着跟上。”

　　走进灯火通明的饭厅，一眼就瞧见了主位处的景铄世子。小凤鼓着腮把菜都亲自端了放在桌上，取了碗碟来夹起一块椒麻鸡，三两下吃完。

　　“美味！”她得意地冲着景铄扬了扬下巴，对方好整以暇地浅笑着，抬手指了指那碗水煮鱼。

　　“哼！”小凤夹了一块鱼腹肉，吃完又用汤羹舀了口通红的麻辣豆腐吃了，清着嗓子压下喉咙处的不适，故作淡然地扯了下嘴角。“好吃！”

　　“这肉……”

　　没等景铄说完，小凤已自觉地左手拎起一块羊排，右手捏起一块鹿肉全塞进嘴里，两腮撑得圆鼓鼓的，活像鼓腮瞪眼的小鲤鱼。

　　小凤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嘴里的肉嚼完咽下，扬起脸问：“世子，这下可以证明菜没有毒了吧？”

　　“唔……”景铄嘴角刚扬起点点弧度，就垂首掩下笑意。“陆湛，给小凤姑娘取些瓜果来。”

　　门口瞧热闹的陆湛忙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大盘荔枝和龙眼来，放到靠门口的桌边。

　　“小凤快来，吃些水果解腻。”

　　“哦！”小凤来人间这么久，因着身份和囊中羞涩，几乎没吃过什么瓜果，此时吃过重油重辣的，见这些自然欣喜，想也不想地坐下，专心致志地剥起荔枝来。

　　几个丫鬟瞧她如此无礼，世子和陆将军却都神色淡淡的，全不在意的样子，都默默给对方递眼色。

　　这姑娘听说也就是公主身边的宫女，还不是亲近的四大宫女之一，模样也平平无奇，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小凤偷偷瞧了景铄几眼，瞧他脸上虽没什么满意的表情，但好歹也每样菜都吃了几口，顿时心花怒放，荔枝皮扒得更起劲了。

　　蒲果儿端着自己那碗面来了，同陆湛一起坐在景铄下首吃饭，辣得满头大汗笑容却越发灿烂。“太好吃了！小凤，你这手艺真不错，真的不考虑下跟我回家？”

　　“不了不了！”小凤塞进嘴里一颗龙眼果肉，甜津津的汁液溢满口腔，开心得她眼尾都弯了。

　　景铄放下筷子，眸光落在对面吃得正欢的小姑娘身上。

　　她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甚至连长相都是介于美丑之间，中规中矩，没有出彩的地方。唯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大概也只有那双眸子里的灵秀，和略蠢的行事作风了。

　　此时小凤已攒了一盘子的果皮，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擦手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景铄探究的目光，不自觉地臊红了耳尖。

　　“其实我也不是贪嘴之人……”她本想为自己澄清两句，可才起了话头，就觉得鼻腔里一热，有什么水样的东西唰一下流出来。

　　呃……定是风寒还没好，流鼻涕了。

　　她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抹了下，拿远一看，顿觉头皮一酥。

　　鲜红的？！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