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绕绕》兰李礼

100、第 100 章

　　蒲果儿是个彪悍而强大的妖君，生的儿子亦是奶娃娃中的翘楚。长得足有两个寻常才出生的奶娃娃那般大，饭量也是奇佳。

　　因蒲果儿产后昏睡，陆湛不离半步地照顾，这个奶团子就莫名其妙地交到了凤菱手中。好在她有过照顾琈玥的经验，虽生疏了些却也不慌乱。

　　乳母是事先就备好了的，以防万一还备了三个，可万万没想到这娃如此能吃，三个乳母轮番上阵仍喂不饱他，饿得哼哼唧唧不肯睡。

　　凤菱无法，只得招了管事嘱咐再去找乳母，又着人寻了些新鲜的牛乳来，好歹是把小团子糊弄饱了，哄着睡下了。

　　此时夜都深了，她安顿好值夜的乳母照顾小团子，才揉着酸软的肩出门。

　　“睡了？”

　　“啊！”凤菱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南晔后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是呀！这孩子可真不好带！果儿姐醒了吗？”

　　“一个时辰前醒了会，要了两只烧鸡四只乳鸽，吃完就又睡了。”南晔将臂弯里挂着的披风递给她，“夜里凉，披上些。”

　　凤菱乖巧地接过来穿好，低头系着带子。“这个胖团子当真遗传了母亲的好胃口，三个乳母都奶不饱，还喝了两杯牛乳才肯睡……这般身强体壮的，将来定然是个骁勇善战的小将军。”

　　南晔轻笑，“小将军？”

　　“怎么？”

　　“没怎么。”南晔噙着笑，抬手帮她把系的结摆正，眉目间都是兴味。“女将军也可以骁勇善战，如她母亲一样。”

　　女……将军？

　　凤菱怔在原地，呐呐低语：“方才乳母换尿布时我没过去看，原来是个女娃娃嘛？……琈玥生下来好像都没她半个大，哭起来也是小猫一样细软，且一个乳母都足够了……果儿姐的孩子果然不同寻常！”

　　“果儿幼时也是胃口奇大，吃不饱就闹着不肯睡，哭闹得我无暇顾及其他。那时我身边掌事的还是颜信的父亲，他整日里大半的时间几乎都是在为她张罗吃食，寻常的政务倒都要往后排了。”

　　“果儿姐是多大跟在你身边习艺的？”

　　南晔蹙眉略回忆了下，“大概十几岁吧！明明还没有桌子高，却能吃下一整桌的菜……她虽然顽皮了些，练功却是肯吃苦的，我布置下的课业再多都不喊半声累，练剑练得手抖也咬牙坚持……”

　　忆起旧事，南晔的神情难得的有些怅然，也格外温和。

　　“我这一生，只她和颜信两个徒弟。她是被妖兽追得只剩半条命，硬赖在神宫不肯走才收下的；颜信是他父君去时托付给我的；这两个孩子都吃得了苦、又难得的心地赤诚，现在她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颜信也即将出任震城城主，有自己的一番天地，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颜信要出任震城城主？”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可是……他如今身为神宫掌事妖君，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远超各城城主。而且若他离开，你身边事谁来料理？”

　　“琳苑、牧云、黎玺成亲后，哪个身旁还留着掌事仙君了？”

　　凤菱噎了下，总觉得他此时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索性不接话。

　　“走吧！”南晔指指已经熄灭烛火的房间，转身往院外走。

　　凤菱放轻脚步跟上去，听他淡淡道：“他若跟在我身边，那就永远只是个掌事妖君。震城只是个起点，将来如何全凭他自己，看他能否搏出一番作为。至少在我来看，他的未来绝不止于此。”

　　“你说得也有道理……白间哥哥当初也是被姐夫扔去司命府，摸爬滚打坐到了司命上神的位置的。白承安也是自幼就被扔进军营，才有了如今的作为。”

　　白承安……南晔不动声色地敛眸，看着身边的姑娘。“你同白承安从小一同长大，他又如此出众，你竟没生出半点旁的心思？”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凤菱也没多想，倒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白承安很好，但她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心——能对他全心全意地信赖，能满心都是对至亲之人的喜欢，却生不出半点男女之情。

　　“可能是太……”——熟悉了吧！

　　“尊上！”一声充满喜悦的呼声骤然压过她的低语。

　　凤菱未完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看着满脸欢喜跑过来的姑娘，怔在原地。

　　魏妍姿穿着的芙蓉色襦裙色泽娇丽，衬得她一张脸姣若月辉，灿烂的笑意也压下平素的端庄韵致，显出几分娇俏可人来。

　　“尊上！夜露深重，您怎么也不披件衣裳？”魏妍姿嗔怪地嘟哝着，把怀中捧着的银灰披风塞进南晔手中，这才转头对凤菱粲然一笑。

　　“听闻你近来有些琐事缠身，如今可都解决了？”

　　琐事缠身？凤菱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甩去脚尖上的几粒微尘。

　　“解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并不想多说。

　　“那就好！”魏妍姿笑得十分热络，仿佛先前两人间那些莫名其妙的疏远都不曾存在过。“我还替你气愤担心了好几日呢！见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其实你也不必多放在心上，不过是个浪荡的登徒子，早日看清他的真面目倒是因祸得福了！且仙界又不像我们人界那般重视名节，被退了婚也不愁寻不到好夫家。”

　　“我没有被退婚！仙界也的确没有人界的那些狗屁规矩教条！”凤菱静静看着她，扬起一抹轻笑。“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我的确不愁寻不到好夫家。我呢，现在就要回仙界寻俊朗仙君去了！他日摆喜宴时，定邀你来喝杯喜酒哟！”

　　南晔敛眸压下不耐，上前一步拉住欲走的凤菱，语气低柔地轻哄：“忙碌了半日，饿不饿？我着人在你房里置办了酒菜，再不回去就要凉了。”

　　凤菱骤然发力甩开胳膊上的钳制，又顺势狠狠顶了他心口一肘，皮笑肉不笑地瞪他：“劳尊神您费心了！不过我这等名节有失之人怕是不配享用您妖界的盛宴呢！”

　　南晔被撞了一下不觉得疼，却为她的话而心疼。“别恼。”

　　这些世俗的恶语，怎能用在她身上？！

　　他抬臂将人拢进怀里，略微使了些力气箍住如小兽般挣扎的姑娘，才回眸冷睨魏妍姿。“你此时应该待在神宫。”

　　魏妍姿笑意渐收，一点点红了眼眶。

　　“尊上怜我才捉人送我回主城将养，妍姿如何敢不领情？只是近几日身体实在不好，总有些散碎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每每都扰得我头痛欲裂，甚至几次昏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寻尊上相助的！”

　　南晔眸中冷厉稍缓，伸手捏住魏妍姿一只手腕。

　　“是妍姿不知分寸了，贸然前来惊扰了您……”魏妍姿泪盈于睫，娇柔地垂眸轻泣。

　　无趣！凤菱顿觉索然，推开南晔箍在她腰上的一臂，转身就走。

　　“凤菱。”

　　南晔一手按在魏妍姿腕上，目光紧紧跟着她的背影。

　　“我不走！”凤菱背对着两人挥手，声音里透出几分无力。“放心吧！我周身仙力都被封了，哪敢独自踏出兑城半步。”

　　在这弱肉强食的地界儿，她一个失了仙法的神族，若独自离开无异于扔肉入狼窟，连骨头渣子都不带剩下的。说说气话而已，哪敢真的离开呢！

　　夜风寂寂，凤菱独自走在斑驳树影交错的小路上，莫名地生出几分茫然和寂寥来。

　　寻琳苑尊神讨“忘忧”时，她当真是万念俱灰，只想着了却心里这一桩不该有的旖念，重新开始往后的人生。

　　但不巧的，“忘忧”没有了，琳苑尊神给了她“忘情”。虽不抵“忘忧”那般药力霸道能终生不再忆起，但也是能忘却个一两载，足够她整理心情重新开始了。

　　可没想到，那位尊神忽然开了情窍，对她强追不舍，硬留她在身边。

　　可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她一个忘情绝念的人，强留在身边又能如何，总归是再拎不出一丝情意了，倒不如好聚好散，他日有缘再见还能寒暄两句。

　　“唉！阿爹这么久都没来救我，也不知是被姐夫绊住了，还是也觉得这是门天上地下都难寻的好亲事……”

　　“应该是后者吧！”

　　凤菱低呼一声，捂着心口傻傻看着骤然出现在身边的南晔，脸上青白交错，好一会才憋出一句：“你总这么突然出现，会吓坏旁人的！”

　　南晔牵住她手，无声轻笑：“不突然出现，怎么听你这一句真心话？”

　　“什么真心话呀！浑说罢了——”凤菱使劲扭着手，想挣开他。

　　南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上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捏痛她又让她无法挣脱。

　　“诶？你别牵我！男女授受不亲的呀！”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一个憋红了脸使劲扭着手想挣脱，一个笑意莹然默默地看着她闹腾。

　　皓月当空，星子璀璨，一切都美得刚刚好。

　　眼前的姑娘也美得刚刚好。

　　只是，絮絮的抱怨声有些许扰乱气氛。

　　“我同你好好说道理，怎么就说不通呢？我早对你没那种心思了，大家一拍两散各自安好不是最好的结局了嘛？做什么老动手动脚的呀，被旁人瞧见了少不得要生出些闲言碎语来，牵累了你的名声倒不打紧，反正你也一把年纪了不在意这些。我却是风华正茂的姑娘家，还要寻一门好亲事呢！我未来的夫君……”

　　南晔噙着笑俯身，捧住小姑娘被风吹得微凉的脸，贴上那喋喋不休的红唇。

　　唇瓣相贴，他浅浅地吻着她，轻缓而温柔。

　　香津津的幽甜绽开在唇齿之间，让他本能地想抱紧些，再贴近些。

　　凤菱被他紧紧地压进怀中，脑中短暂地空白了一瞬，而后才羞恼万分地挣扎起来。

　　“唔……你又！”

　　话未完，又被更深地碾碎在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