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不语》晏好古

2、惜花不语 第二章

　　第二章
　　“那怎么行？”浣儿急得皱紧眉，“公子永远是公子，浣儿若是不叫您公子就是不忠，是要被雷劈死的！”
　　秦湄不想与病重之人争辩，应道：“好好，你愿意叫什么都随你，只有一条，再不要看低自己。你我皆是亡命之人，今后也要相依为命。你即将我视作兄长，作兄长的为弟弟做些事又有何不可呢？”

　　一番话说得浣儿热泪盈眶，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响道：“公子，你还记得常到家里来的那个尉迟公子么？”
　　秦湄点点头却不作声。浣儿继续道：“我说了公子可莫要怪我。我看那位尉迟公子像是对您十分仰慕，去年春宴时偷偷问过我好些事，还说万一公子有什么不测一定要告诉他……我看他不像忘义之人。公子若是有难处，不妨去找找他……”

　　秦湄抵眉思量了片刻，摇了摇说：“如今爹爹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许多往日旧党亦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与他交处未深，且他又远在馥尧，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你我免于灾祸已是万幸，万一牵连了他人，岂非不义？”
　　浣儿深知自己主人的秉性，温润优雅只是表面，骨子里却是极其刚烈的，轻易不向他人低头。只是怜惜他如此金镶玉裹的人，竟为了一个下人风餐露宿，早出晚归，短短半月人又清减了一圈，心里暗暗恨自己不中用。

　　“好了。你不要多想了，只管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事自有我去打算。天无绝人之路，你我定能挺过去的。”病榻上的少年含糊地点点头，耷拉着眼皮又睡了过去。
　　夜已深沉，房间里又暗又冷，桌上残留的一小节蜡烛省着省着还是用光了，秦湄借着墙角的一抹月光地摸摸浣儿干瘪的小脸，微微发热。因为长期得不到有效的医治，年仅十三岁的孩子面若萎叶，颧骨下的皮肤竟像老人一般瘦出两道皱纹。

　　夜蝉声声，初夏的夜闷热潮湿，或许明天就有一场大雨。秦湄半阖着眼睛靠在床头，思量着浣儿方才的话……
　　那个名叫尉迟庭秋的人，乃是馥尧盐商尉迟茂的独子，两家有些交情却不很深。前两年尉迟庭秋替他父亲到铭州谈生意，顺路来府上拜访了几回。两人交谈还算投缘，只可惜那人来去匆忙，至今想来竟连样貌也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记得那人爱笑，两弯清眸英气十足，仿佛眼角还有一点泪痣，也总藏于发间看不分明……
　　若是真像浣儿所讲，他也算得上是个惜缘之人，只是那时秦家正盛，对他千信万诺的又何止一个尉迟庭秋。床头的少年揉了揉硌得酸痛的肩胛，也撑着头睡了。

　　第二日不到中午天便翻了脸，黑压压一片乌云，夹着冷光从城墙边缘袭来，看来要有一场阵雨。铭州素来就有敬畏雷神的风俗，每遇雷雨家家户户都要闭门避灾。
　　街上行人都匆匆往家里赶。秦镜贤收拾起地上零星几枚铜板站起身来：“咳咳……”一个不稳扶着墙壁咳了两声，想是昨夜变天受了风寒，今早起来就觉得胸口闷闷的拙痛。正起身要走，忽听见身后一阵哭声，一个半大的孩子跌在地上。

　　秦湄好心过去将他扶起，却被身后包子店的老板娘一脚踹开，拉过那孩子就往屋里走，嘴里还十分不干净：“这死孩子，怎么跟叫花子在一起，还不进来！！”
　　“咳咳……”
　　叫花子……卑贱的字眼深深触痛了少年纤细的自尊，是呀，依他现在这番样子任是谁也不会再将他当作秦家公子了。当初决定乞讨为生的时候，不是已经做好受人鄙弃的准备了么，怎么才三个字就能让人如此心痛。秦湄攥着手心两枚坚硬的铜钱干咳了两声，低着头慢慢爬起来。
　　记得浣儿从小就怕阵雨，得赶快回他身边。

　　“浣儿……浣儿……”秦镜贤一路小跑回到他们避难的破屋里，连唤了两声却没听见那孩子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