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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惜花不语 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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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花时节,转眼已至春末。
以往此时,正是全家燕席赏景的时节,而如今却只剩他伶仃一人。躲在墙根内侧的少年用拾来的短树枝捅了捅面前奄奄一息的火苗,火上的小罐里煮着清水。
夜阑将至,黄昏的风擦着墙头扑打着孱弱的火苗。“咳咳”少年被烟呛得连咳了两声,随后又自嘲地摇摇头。
枉费自己读了那许多圣贤书千秋事,说到底竟连一丁点谋生的本事都没有。
怀里揣着昨天省下的半个馒头,已经硬了,掰成小块放进水里,煮煮还可以充饥,只是那惨白的颜色激不起人半分食欲。少年修简的眉宇微微一蹙,盖上盖子。
谁能想到这个面惹尘垢,衣衫旧破的少年便是当朝宰相秦若虚家的三公子,名湄,字镜贤。因其名出于古风蒹葭,其人又生得清俊如玉,故而得了个“秦伊人”的美号。
只不过事实难料,就在一个月前家中突然变故,父亲兄长皆被贬官发配,其他女眷下人逃得逃,卖得卖,年近八旬的老太君悲恸欲绝亦撒手人寰,诺大一个秦府只剩下他和一个贴身的小厮浣儿。
夜风微凉,让人不禁绞手沉吟。不知是得了何人的搭救,让他免了这牢狱之灾,秦湄不及多想,只带来浣儿连夜逃了出来,本还想躲得远些,谁知刚走到城郊就被迫停了下来。
“公子……”
破屋里传来一声轻唤,秦湄踩灭了地上的火堆,提了小罐走进房里。梁上蛛网挂角,屋内只有一方旧塌和一个角桌。席上倒着一个人,十来岁模样,面色蜡黄发髻蓬乱,嘴唇更是干得暴起一层白痂。
秦湄将小罐放在桌上,倒出一碗淡黄色的东西坐到床边,舀了一勺吹凉:“浣儿,来,吃些东西。”
浣儿听话地张了张嘴,将泡得胀起来的一块馒头含进嘴里:“公子,您还是别管我了。”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秦湄挽起袖管轻轻擦去浣儿嘴边的汤汁,又舀了一勺,轻声说,“往后再不许说这样自轻的话了。那天若不是你替我挨了杖刑,今天躺在这里的便是我。我问你,你可会弃我而去么?”
“不会!浣儿生是公子的人,死了也要陪在公子身边!”
秦湄轻轻按住他欲要撑起的身子,笑道:“那岂不是阴魂不散了。”
浣儿也觉着不妥,羞涩一笑。秦湄又舀了一勺喂他,心里暗暗难过。想这孩子从小就与自己作伴,他从未将他视作下人,也是持宠惯了的,如今却代他受了那二十大板。
可秦家已散,自己又身无分文,想要帮他寻个大夫都不行,只能沿街乞讨,受人恩惠买些药渣帮他治疗,转眼已过了半个多月,依旧不见丝毫好转。
“公子,你不吃吗?”
尽管食之无味,浣儿还是努力吃了一些。秦湄给他掖了掖被子,说:“我吃过了。你睡吧,明日我再去药店给你抓付药,咳咳。”
“公子……”
“不碍事。”秦湄捂着胸口道,“只是方才呛到了。”
浣儿微微点头,自暴自弃道:“都是我不好,竟然要公子为了我奔波。”
秦湄暗暗庆幸未将自己乞讨之事告之,不然他又要不安,连忙差开话题:“浣儿,你我从小一处长大,我对你可好?”
“公子对浣儿至亲至切,就如同……就如同……”
“如同什么?”
浣儿微微垂目,小声道:“就如同兄长一般。”
秦湄放下瓷碗,执过他的手说:“那好,打今个起你我便兄弟相称,不要再叫我公子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