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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黑与白 ...

  •   弓道部今天没有活动。沙织坐在无人的教室里写完习题,抬头看了看天色,慢悠悠地起身去拿清洁用具。

      夏日昼长夜短,蝉鸣如浪,黏滞的闷热空气令人心浮气躁。沙织不怎么怕冷怕热,一年四季很少生病,体质倒是相当好,因此对季节更迭的温差不甚在意,属于少数能在炎热天气中心平气和欣赏夏景的那派。

      教室的卫生并不难清扫,会在室内制造垃圾的学生多半要被教育,但该做的环节还是要认真做——黑板、桌面、置物柜以及地板,一轮下来沙织也不免出了些薄汗,就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休息。

      正当她托着腮百无聊赖盯着窗外窸窣树叶时,教室外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听起来还有点气势汹汹,至少有两人以上。

      沙织扭过身,透过没关上的门看到三个颇为眼熟的女生一阵风似的路过,看方向是朝着同年级的另外几个班去了,也不知道是要找谁麻烦。

      她没太记住这三个人的名字,说眼熟是因为上次被找麻烦的人是她自己——原因非常简单,她「擅自」接近日向宁次,而这三人是日向宁次的……爱慕者?拥趸?后援会?总之,就是极其无聊、但又在各种学校屡见不鲜的霸凌。小孩们的恶意来得如此轻易,年少天真成为了不知轻重的绝佳粉饰。

      至于上次她被「霸凌」的结果……

      沙织叹了口气,合上教室门,沿走廊挨间查看,中途还和一个行色匆匆的女学生擦肩而过,最终在尽头的D班找到了耀武扬威的罪魁祸首们。

      她礼节性地敲了敲门——对方连门都没关上,仿佛完全不惧怕有人来往,足可见性质之恶劣。沙织踏进教室内,正巧和回过头的三人组对上了视线。

      气氛凝滞了。

      沙织微微一笑,“下午好。”

      “……宇智波沙织。”看起来为首的长发女生脸色沉沉盯着她,“别多管闲事。”

      “我不是来管闲事的。”

      沙织在三人的紧张戒备中径直走到值日角,拾起可拆卸的清洁套组,将握柄拆了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越过三人组看向教室后方端坐的人影。

      ……竟然是日向雏田。

      尽管面色苍白,但少女依然脊背笔直地坐在座位上。看到来人是她,还抿着唇对她小幅度摇了摇头,眼里藏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沙织往前走近两步,三人组活像见鬼一样退了两步。她只好停下站定,语气平平,“单纯看你们不顺眼。既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那就再好好谈谈吧。”

      “你有毛病吧!”打扮入时的短发女孩瞪着她,“是你自己跑到这里来的!”

      沙织露出营业性微笑,“你们从我教室门口路过了。来吧,别废话了。”

      “宇智波沙织!”长发女生咬牙切齿,“你别逼我们喊人来。”

      爱欺负人的小孩总是有些小团体的。

      沙织乐得不行,抬起手中空心金属杆在旁边桌上敲了敲,活脱脱一副反派模样,“你不介意把事情闹大就喊吧。公平起见,我也可以把宇智波佐助喊来揍你。”

      她没提日向宁次。上次她自己被找麻烦就是因为这三人觉得她「被日向宁次甩了」,新仇旧恨虎视眈眈,结果完全不了解敌情,被霸凌对象反过来教训了一顿——南贺老宅那边有剑道场,宇智波泉奈教过她基础,佐助是剑道部主将,沙织自己也是弓道部成员,而武道社团一向站在这所学校的金字塔顶,没道理连几个小女孩都对付不了。当然,她不可能真喊佐助来揍女生,也没见佐助对女孩子动过手,但她哥哥的形象一向比较神秘——大家竟然觉得他揍起人来肯定不会管对方是男是女。

      以暴制暴是下策。然而沙织深知和这类人讲道理没什么意义,她也不是喜欢以理服人的嘴炮爱好者——反正宇智波家就没有人是这个路数。就连作风最正派的宇智波鼬都不是会打你还要先讲道理的人,而沙织显然深得家族真传。

      于是结果也同上次一样,脑袋空空的小孩们心有不甘,但还是屈服于形势悻悻退走。沙织叹了口气,心想又是一次还没来得及发挥的单方面恐吓,走到墙边将清洁工具又组装回去,看了看时间,转头对日向雏田说道:“一起出去吧。”

      雏田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少女克制地点点头,对她微笑了一下,声音细细的,“谢谢……宇智波同学。”又微微蹙起眉头,担忧地问:“她们会不会对你……”

      “差点忘了。”沙织转身捏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串数字,“嗯……帮个忙吧,设置一下快捷呼叫什么的,下次再遇到她们,就拨这个号码通知我。我要揍到这几个人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雏田呆呆地望着她。半晌,女孩的脸色微微泛红,匆忙垂下头遮掩,轻声——可能也是她尽力的最大声,“谢、谢谢!”

      等雏田收拾好东西,两人又折回沙织的教室。沙织检查了一下环境和自己的书包,没发现什么异样——看来那几个人还没有蠢到转头就惹她不痛快。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往楼道口走去,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日向宁次止住脚步,搭着楼梯扶手微微喘气,和正准备下楼的两人对了个照面。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眉头微松,神情有点微不可察的后怕,但很快又被冷漠的面具取代了。

      沙织想起之前那个擦肩而过的女同学,心下了然——他是听到消息来救场的。

      实际上,这种事就算告到正主头上也没什么用,日向宁次不可能次次及时赶到,而其他大部分被追捧的人甚至对这种事不以为意。小孩们并不会因仰慕之人的阻止而消停,反倒会由明转暗越发变本加厉,很难说清到底真是为了喜欢的人、还是为了自己无处挥霍的青春期躁动。人类权力压迫的天性从青少年期便可见一斑,世上是没有那么多生来良善者的,后天不能教养得当的坏果比比皆是。

      沙织看了看身旁情绪低落的日向雏田,又看了看不发一言的日向宁次。她再次叹气,“那我先走了?”

      日向家的堂兄妹同时看向她。两双清凌凌的白色眼睛看得她仿佛被焊在原地,只好改口:“还是一起走吧……”

      最后变成沙织走在中间,日向宁次在左,日向雏田在右,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沙织只能当个锯嘴葫芦,和这对堂兄妹一起沉默地走下楼道、走过校园、最后走到大门口。

      日向家有车来接。司机拉开车门,日向雏田犹豫了一会,望着堂兄,语气嗫嚅:“宁次哥哥……”

      “回去吧,雏田大小姐。”日向宁次打断她的话,神色淡淡。

      而雏田显然不是个时时刻刻都能鼓足勇气的外向女孩。被日向宁次这样冷淡以对,她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歉意地对沙织点头道别,心事重重地上了车。

      那几次之后,沙织就没再和日向宁次有多少单独相处的时刻。两人默默看着日向雏田的车没入拐角,沙织开口说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等一下。”日向宁次喊住她,“你考虑得怎么样?”

      沙织一时想到了她和日向宁次的第一次交谈,在那之后几次还算愉快的尝试,以及最后一次两人奇妙地跑到情侣旅馆什么也没做,只是聊了很多关于他的家庭、日向宗家,还有事故之后他父亲近况的事,而沙织也破天荒地掐头去尾讲了点自己的烦恼——颇有点交浅言深的意味,连灯饰暧昧的旅馆房间都显得面目模糊且遥不可及。

      人总是难免有脆弱的时刻。

      蝉鸣再一次鼓噪,潮水一样由远而近翻涌。沙织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夜晚佐助的面容。

      她又一次叹气,“就到这里为止吧,前辈。祝你一切顺利。”

      日向宁次对她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但不意外也不意味着不失望,他静静看着沙织,又移开视线说道:“因为我不是宗家?”

      “……什么?”

      沙织疑心自己听错了,但看他的神情也不像在开玩笑,顿时觉得自己那一点点惆怅都喂给猫吃了,非常、非常咬牙切齿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说是就是吧。”

      日向宁次竟然望着她笑了起来。那仍然是非常克制的神情,但他确实很少露出这样真心的微笑,连眼睛都化成温柔的弧度。

      沙织顿时反应过来——他刚刚确实是在开玩笑,并且相当成功地骗到了她。沙织吸气呼气,最后无奈地对他摆摆手,“我要回去了。”

      他矜持地颔首,又笑了笑,“谢谢,沙织。”

      沙织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以作回答,转过身便看到宇智波佐助面色不善地站在不远处树下,冷着一张脸,额发有些沾湿,脖颈还挂着细细水珠,一副运动过后的模样。

      看来剑道部活动结束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看了多久,沙织没来由有点心虚,揪了揪自己天然微卷的长发,几步迎了上去,被对面而来的佐助拉住了手腕。

      沙织偷偷瞟了一眼他的神色,低声问:“你今天怎么不一个人回去了?”

      佐助冷笑,“然后你就可以和他多聊一会?”

      沙织闭嘴了。佐助拿问句回答问句的时候,只要安静地闭嘴就可以了,不然一定会被多记上几笔。

      日向宁次的视线落在佐助握住沙织的那只手上。他抬起眼,礼貌地朝宇智波佐助点点头算作招呼。两人本就没有交集,又都是各自年级出名的生人勿近,实在没什么客套的必要。

      宇智波佐助拧眉望着他,不知想到什么,竟然把面色平定了下来,握住沙织手腕的那只手往下滑落,直接捏住了她的手掌,由此不够,还要挤进指缝间十指相扣,惹得日向宁次都蹙眉多看了一眼。

      沙织有点心累,又有些心惊,还有种微妙的快乐——就像生病的小孩偷偷吃冰那样既内疚又窃喜。十六岁的兄妹,关系再好也不至于还要这样牵着手,无论如何都有些过分了。

      沙织接到日向宁次递来的眼神,微微摇头,感觉到佐助握住她手的力气重了一点,便安抚地回握过去。她说:“那我们先回去了。走吧,佐助。”

      好在,宇智波家兄弟姐妹关系亲密的传说永远在交际圈里流传着,从很久以前便是如此,落到她们这一代头上几乎快成为一个梗了,常常被亲近的同学朋友拿来揶揄。沙织破罐破摔地想,随便日向前辈怎么脑补吧,反正她现在要哄佐助了。

      那天之后,尽管沙织和哥哥鼬说「要一声不吭地把佐助也扔开三个月」,但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这样草率地、仿佛小孩子赌气一般做出回答。于是她第二天早餐便直接和佐助说了,「过几天我就搬出去住。」

      她以为佐助会生气,或者质问她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想佐助只是看了她一眼,「多久?住在哪?」

      「……不确定,最少三个月吧。」沙织接过煎蛋,「住在二叔他们那里。」

      「意思是暑假也不打算回来?」他皱起眉头。

      「嗯。如果二叔和小叔叔不赶我回来,应该会在那边待到假期结束。」沙织难得有点轻松的心思,开了个玩笑,「我还是认为你的想法是对的。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佐助没说话。解决完早饭,他不发一言地拎着书包独自出门了。

      现在两人沿着熟悉的路往家走去。沙织偏头看了看他,握着他的手晃晃,问到:“不生气了吗?”

      “本来就没生气。”

      “那你这几天……”

      “只是在考虑一些事而已。”佐助抿着唇,瞟了她一眼,“你在旁边我会分心……吵吵闹闹的。而且,也没有扔下你一个人。”

      她回想了一下,这几天里佐助一直比她早出门晚归家,但他总在她后面到学校,也赶在她之前离校,两人几乎前后脚。这么一想,难道他是一直跟在她后面吗?

      沙织愣了愣,紧接着面红耳赤。她撇开脸,又忍不住转回来,认真审视了一下哥哥佐助,感叹到:“佐助,有时候你说话还真是不得了。”

      顶着佐助疑惑的目光,她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那么,你在考虑什么?”

      他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为什么改主意了?”

      大概是弄不明白她为什么那天晚上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第二天又立刻退回原地了。

      “我的主意没有变过。”沙织轻轻笑着,“别的不说,你能想象假如哥哥知道了这件事的样子吗?我不怕他骂我,也不怕受惩罚,只是……”

      只是一想到鼬会在责罚两人之前先自我责备——他一定会那样做,他确实就是那么习惯于将弟弟妹妹的责任归结到自身的人。算起来与他们只相差不到六岁,这两年不仅忙于修士学位,在家族产业里练手,还要定期关照两人的学业,沙织都搞不懂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实在是克己到可怕——这是褒奖。

      佐助沉默地握紧了她的手。

      沙织知道他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于是继续说:“而且,我总是希望你好好的。我们这样——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谁都不会快乐。”

      “你这是擅自为了我好。”佐助语气淡淡,“沙织,你总把我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人。”

      “嗯,我不否认这点。”沙织弯了弯唇角,“我也会害怕。怕继续下去,有一天你会怪我把你卷了进来……怕你会后悔。”

      她赶在佐助开口前又道:“别说不会后悔这种话。你说了不算。”

      这听起来相当矛盾,但确是一种事实。

      “我知道了。”最终,佐助如此总结道,“顾虑很多,但你的心意没有变过。”

      沙织微妙地看着他,“我刚刚说的话你真的听进去了吗?”

      “我需要确认你是不是因为日向宁次而改变主意了。”佐助和她对上视线,竟然微微笑了笑。

      沙织顿时一阵无力。她郁闷地问:“你——你就在考虑这个?”

      “这对我也很重要。”

      不得不说,某些时刻佐助真是比任何人都要倔强、也更加直率,“在能够和鼬并肩以前,我不会让你为难。如果永远都在他的羽翼之下,自然也谈不上替他分担、或是站在对等的位置上让他思考我们的事。”

      沙织一阵无言。

      佐助也不催促。半晌,沙织垂眸,“是的。至少要成长到不用待在他的身后……”她认真地看向佐助,“但我并不是为了你所说的「让他思考我们的事」。那是另外一回事。”

      他偏过头望着她。

      “我不会把我们的事划进关于未来的考虑范围。”沙织直白说道,“我会完成学业,做想做的事,在这其中也会和别人相恋,时机合适甚至考虑婚姻。你也会这样。这是最好的结果。”

      佐助嗤笑一声。“随便你。你要过怎样的生活,那是你自己的事。”他再一次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乎称得上意气飞扬地看了她一眼,“而我不会放弃——那是我的事。你大可以试试。”

      就差没说只要她敢结婚、他就敢到婚礼上抢人了。

      现在沙织确实领教到宇智波佐助的固执了。她鼓着气瞪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佐助反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拉着她一路兴冲冲地回了家,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有多轻快。

      宇智波泉奈久违地见到这对双胞胎时,便目睹了相当有趣的一幕。

      一向古灵精怪的妹妹沙织板着张脸,脸颊气鼓鼓的,让人想起名为刺豚的可爱生物。而惯常孤傲冷淡的哥哥佐助竟然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尽管表情也并没有多么柔软,但眼里无疑含着堪称愉快的色彩。

      两人拉着手,一个颔首叫他「泉奈先生」,一个别扭地喊了声「小叔叔」。

      他感到有些好笑,便故意问:“吵架了?”

      “才没有。”

      “嗯,吵架了。”

      ——前者语出宇智波沙织,后者语出宇智波佐助。

      这简直更有意思了。

      泉奈忍俊不禁,又在沙织控诉的目光里摆出正经神情,起身对她说道:“行李收拾好了吗?”

      “现在就走?”佐助愣了愣。

      “正好到家里一起吃顿晚饭,就当是给沙织接风洗尘。”泉奈望向双生子中容貌酷似他的哥哥,微微笑了笑,“佐助一起去吗?过后我送你回来。”

      少年摇摇头。他松开沙织的手,以眼神询问她「行李在哪」。沙织一阵气闷,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佐助语十级,这样竟然也能读懂他的意思,瘪着嘴低声说:“在我衣柜旁边。”

      佐助径直到她房里将大旅行箱提了出来。

      泉奈说道:“我来拿吧。”

      “我送你们下楼。”佐助不费力地拎起了沙织的行李箱。

      行李放到后备箱中,再次检查没有任何遗漏之处,沙织打开车门,坐上左侧副驾驶,仔细扣好安全带之后降下车窗,对仍站在车旁看着她的佐助说道:“在家记得吃饭。不要随便对付。”

      佐助嗯了一声。

      沙织纠结几秒,还是再次强调:“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你也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佐助微抬下颌,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退让。

      沙织绷着脸升起车窗。

      泉奈问她:“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大概以为两人真的闹了什么矛盾。

      “嗯,该说的已经说开了。”沙织低声说道,“抱歉,小叔叔。耽误不少时间……”

      “不要拘谨,沙织。”他叹了口气,“总觉得你对我生疏了很多呢。”

      沙织心虚地摸了摸发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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