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楼》Sinoreve

3、第 3 章

　　张叔为排队等候的人撑起宽大的绿色遮阳伞，随后回到摊子前手起刀落，拿出保鲜袋将排骨装好，称重，贴标签，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因人多而起的焦躁急切。

　　许棠刚迈上便利店门口的台阶就被眼前堆成山的纸箱吓了回去，“李姐，昨晚来货啦？”
　　被称为李姐的人正埋头吃早餐，苗条吸足了浓郁的汤汁，浑身胖了一圈，筷子在碗里顺时针转一圈，就着酸爽脆口的酱萝卜，霎时口齿生津，满满的一大口，味蕾瞬间得到满足。

　　李姐端起碗吸溜着喝了口汤，慢悠悠地说：“昨晚上都下班了谁管他送货的，哎，我早跟他们说过了不要一大早送货。本来菜啊，肉的都是早上送，这个点人又多我们哪有时间理货……”
　　“老王才不管早晚，送完算数，哎呀，路都被挡了，走都走不了 !”萍姐费劲抱起纸箱,小心地开辟道路。

　　正式的理货员加收银员共5人，一大早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花了近一小时才将所有挡在货架前面的纸箱整理好，期间周塬埋头收银，一个接一个地扫条码，装袋，机械地询问支付方式，现金、手机支付、刷卡或是购物卡，等到终于可以歇会儿的时候才发现腿因为站太久没有挪动过而发麻。

　　阳光正好，影子渐短，案板上最后一根骨头被迟到的奶奶买走炖莲藕排骨汤，张叔高声吆喝“今天肉卖完了啊，明天赶早~”，他撩起遮挡中年人的显著标志——啤酒肚上的围裙胡乱抹了把脑门儿上连成串的汗，嘿嘿一笑，哼着曲儿收拾案板和刀具，偏头发现旁边杵着个眼神飘忽的小伙子，中年人的关心劲儿上来了，拉都拉不回来，“诶，小伙子姓周是吧？”

　　耳边突然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小伙子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退了两步，摸了摸仍有些嗡嗡作响的左耳，定了定神才开口：“嗯，是的叔叔，我叫周塬。”

　　张叔彻底结束工作，也不急着回家，干脆靠着门框和周塬闲聊。

　　“小周多大了？住哪儿啊？怎么想着要兼职啊？”

　　周塬不喜欢和人聊天时涉及过多私人信息，但他明白面前天天面带笑容和善的张叔只是问出了陌生人聊天时最常见的问题，因此并不排斥，笑着回答：“今年高考的，九月份再去上大学。我家离这儿不远，骑车几分钟就到了。兼职……来兼职想上大学前攒点钱……”最后一个问题他犹豫了，总不能说他妈要他付住宿费被赶出来了吧……

　　听到高考这俩字，眼睛立马发光，嘴咧得更大，上前一步凑到周塬面前：“高考啊，成绩出来没？考了多少分啊？准备去哪儿读大学？”又是三连问，周塬愣了模糊地答道：“填的本地的学校，没走远。”

　　“怎么不去北京？我亲戚家的小孩去年考了580多分去了北京，我老婆朋友的儿子考上了上海的学校，还有……他们读书很厉害的，分数高，看不上本地的学校，哎小周啊，你没去成大城市可惜咯，年轻人还是要出去多见见世面。”胖胖的张叔遗憾地看着周塬，又叹气又摇头，以为他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才来兼职，才报了当地的学校，怜惜的眼神又加深了些。

　　工作日的上午十点，便利店人不多，这场渐渐让周塬不快的交谈被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打断，“哥哥，我要这瓶酸奶，给你钱。”

　　小姑娘的声音糯糯的，吐词清晰，音量刚好足够让张叔和周塬都听见，胖乎乎的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一瓶草莓味的酸奶，瓶身与大拇指的缝隙间夹着一张十元纸币，努力地展示给周塬看。

　　他先拿过小姑娘手里的大瓶酸奶放上柜台，再接过她手里的钱，扫完条码找零给小姑娘，特意拿的纸币，不容易掉。

　　“呐，好了，多的钱拿好，酸奶别忘了……算了，我给你个袋子提着它吧。”周塬扯下需要付钱才能给的购物袋，撑开，拿起酸奶放进去，犹豫了下，将纸币换成硬币，也放进了袋子里，打个结，递到小姑娘手里，再次嘱咐：“拿好啊，回家把钱给妈妈。”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走出门，往左一拐就不见了。

　　收回视线，对上张叔满是好奇的眼睛，那种不适感又出现了。

　　周塬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反而会因为过多的考虑别人的感受委屈自己，与长辈聊天恭恭敬敬，有问必答，小辈们也十分喜欢这个高大帅气的哥哥，即使是陌生人，他也会礼貌回应，良好的修养使得亲戚邻居们见到周爸周妈就要狠狠地夸他一顿。可面对张叔接二连三的提问，就算他的年纪长了周塬许多，问的这些问题可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周塬不想继续维持他的彬彬有礼。

　　不管怎样，张叔仍然是长辈，周塬只是简单地回应他，语气也淡了些：“H大和W大都是很好的学校，毕业后也可以找北京上海那边的工作的。张叔，到你回家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