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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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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鹰酒店,一个开在下三城的酒店,实在无法让它的顾客们指望太多。
床单被子要自己找老板换。
三餐在一楼厨房自己盛。
紫色及耳短发男子从酒店门口走进,核对了408的预订信息,拿走了房牌。
“床单被子能多来一床吗?今晚我男朋友会来……”
长相清秀中有点阴柔的紫发男子有些含羞,琢磨着在柜台上的手指,不敢看老板。
老板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呃,那个,今晚东西够吃吗?我想吃饱一点。”
男子撩了撩耳边碎发,声音小至嗫嚅。
老板重重咳嗽了两下:“咳咳,烤饼稀粥管够,床具在那边的房间,要就拿吧。”
“哦对了,要套子什么的也可以找我买,租一整套情趣用品我们这里免费送果盘……”老板的棕黑脸上渐渐洋溢出红艳的光彩。
紫发男子听得一呆,落荒而逃。
小灶子上炖着冒白雾的稀粥。
厨房里雾气比香气重得多。
经过老板在一楼的卧室门口时,莫醉生听见半开的门里正在传出电视声。
电视里正好放到新闻联播。
他端着栾怜川够吃的晚餐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平之国政府在当地时间今日上午7点,巅之国时间昨日晚上12点,正式将在东部境内暴动的恐怖组织命名为‘黑色教会’……政府外交官表示,‘黑色教会’是一个残忍冷酷,人性泯灭的恐怖组织,首领傀儡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当地时间今日下午14点,平之国首长发表电视演说,演说中提到,一地人民的命运就是一国人民的命运,一国人民的命运就是全人类的命运……呼吁三国政府坚持友好合约,携手抵抗恐怖组织的威胁。锄奸必全!除恶务尽!对这些阻碍人民历史向和平前进的反动分子,必须做到一丝不留的剿灭,才能……”
紫发男子垂眸自己笑了笑,步履稳健地离开。
……
栾怜川睡着了。
他从安稳一觉中醒来之后,又想起那气味。
没有处于噩梦之中的思维回归了正常的分析力,栾怜川很快反应过来,清清淡淡的气息应该来自那个轮椅血族。
是水面而不是水面,是星星而不是星星。
栾怜川闭闭眼,放弃了抵抗。
承认他依赖上这股味道,或许并没有那么丢脸。
“吱呀——”
房门被钥匙打开了。
紫发男子侧身进来,还端着吃的。
栾怜川绷紧的身躯差点像雄狮扑杀那样弹出去,等看到紫发男子的眼神,才冷静了一下。
“是我。”莫醉生笑了笑。
栾怜川一时间难以缓过来,静坐在床。
莫醉生把盘子摆在他面前的床头柜上,拉张椅子坐下了。
栾怜川自然而然地拿起叉子分开一张张烤饼。
莫醉生看着他吃,看了一会儿。
“今晚上半夜我要出去一趟。”
是莫醉生说的。
栾怜川停下向嘴中倒粥的碗,抬眼看了一眼莫醉生。
以他在特动部里的工作生涯,当然明白这个时间段会发生什么事。
特动部应该已经收拾好了在地下杀场的收获,在今天上半夜,正好通过马路向中三城去。
如果让特动部抵达了防守森严的中三城,截道就不好办了。
但栾怜川并没有说什么。
他尊重莫醉生的选择。
“对了……”莫醉生突然又说起另一件事,“我之前和老板说今晚这里会有些躁动,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播放一下这个,以防万一……”
栾怜川疑惑地接过莫醉生递给他的一个小录音机,用空闲的小拇指按了一下,里面立刻传出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男人霸道低吼和男子求饶媚叫的混合。
还有真实的床震之声。
栾怜川面无表情地又按了一次,关掉了。
看到他的克制和僵硬,莫醉生忍不住抿嘴,可还是从微勾的唇角泄露了笑意。
“只是一个拿到更多免费床单的借口。”
莫醉生说。
是啊,栾怜川面无表情地想,真是个损招。
其实栾怜川对性/事还没有过什么感觉。
至于轮椅血族,经历过红魔鬼对他企图做出那种事,想来也是不喜欢的。
只不过需要这种表演,就演了而已,谁让他自己一闭眼就发梦下汗。
莫醉生站到了窗沿上,飘飞的白窗帘在他身后舞成波浪的线条。
夕阳欲沉。
昏暗的房间里,栾怜川默然背对着窗户,突然说了句:“俘虏一般放在车队中间。”
莫醉生微微一愣,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
暗调的夜仿佛是用黑漆刷就。
二十余辆车打着远光灯,等距排成一列,从狭窄弯曲的山路驶向中三城。
低调的黑色车身坚硬无比。
微弱的引擎声像是老虎喉口里的沉闷咆哮。
特动部B7的车队,在以中速返回分部。
满载着地下杀场聚敛的财物,和一个个被戴上镣铐的血族俘虏。
车内,白衣制服的男男女女没有出发时的严肃,有说有笑。
郑良抱臂坐在车队中间的一辆车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车后箱里低微的抽气和动作声并不能引起他的任何兴趣。
三十四个俘虏,大多是C级上下,留下的大多是炼体战和能量战的血族,弱的在特动部换不了几个功勋,抓来也只是浪费时间和心情。
其中罕见的两个精神战已经被小心地看管起来,就放在郑队所在的车辆上。
这些精神战血族一般要被送到实验室挖脑子。
或许会先拿去做做研究,但挖脑子,那是必然的下场。
C级的血族没什么研究价值,就算是稍微罕见一些的精神战也一个样。
他们发达的大脑会被精心捣碎成浆糊,调配成精神反制器的燃料——用来对付真正的血族强者。
那些S的,SS的,甚至是闻名难以见面的SSS。
只有强大起来的精神战,才是真正的战场杀神,神秘莫测的魔鬼屠夫。
在称得上S级,代号镇压一方以前,精神战也不过是比同阶的血族更手段多变隐晦一些而已。
精神力被抽光以后,重度依赖精神战的血族就只剩任人屠宰的羔羊之躯。
也不知道是谁给这些血族的自信。
以为凭借着血族能量就能横扫人类。
闭目抱臂的郑良隐约听到后备箱里那两个精神战血族的些微挣扎响动,冷漠地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夜好凉。
手触到冰冷的透明车窗,留下寂静的白印。
郑良微睁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巅之国的冬夜,他穿着这身白衣,看过多少回了,却依然平和而静谧。
这份安宁,真是人世间最贵重的珍宝。
一道雪色的流光忽然划过窗外的星空。
郑良刚起疑心,车子就刹住了。
车载对讲机立刻打开。
电流中传来车队前列的B7队员的汇报声。
“报告郑队,前方路面中间有人拦截。”
“血族嫌疑。”
“照片已发送,视频正在连接……连接完毕。”
车内一个视频播放器自动翻转,打开了屏幕,车队最前方那辆车的视野出现在屏幕上。
夜色下的画面色调很暗。
但那个拦截的人着一身飘飞的白风衣,像雪雕成的人,就连被山风扬起的长发也泛着银光。
郑良渐渐眯起眼睛。
白风衣拦截者慢慢举起了一只手臂。
对讲机被郑良探手打开,他冷冷的下令声传到整个车队——
“一二小组准备射击,一号车立刻加速尝试撞击,二号车开视频!”
播放器上画面闪动了一下,一分为二。
左边的视频里,可见一辆黑车的车尾巴,黑车暴躁地挂档启动,瞬间提速冲向前方。
右边的视频里,则是不断放大的前方,那个拦路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在一号车咆哮着冲到那人面前的时候,拦路者俊若天神的容貌骤然呈现在视频上。
飞入鬓角的细眉如雪,淡紫色眼瞳像是最稀有昂贵的剔透水晶,英挺的鼻梁下是浅色的嘴唇,微微勾起的笑轻蔑高傲。
天神一样的他慢慢放下手臂,雪色指尖微按,毫无阻滞地穿透飞驰的一号车。
孤单的黑色车辆被从中线完美地一分为二。
仿佛被无形的刀从车头轻轻切下,切着柔软的热奶酪一般,尖锐直伸入腹心。
高速的车辆兀然静止。
右侧视频里的最后几秒,薄唇轻吐出几个字。
明明是无声的唇语,郑队却看懂了。
那是他的名字。
郑,良。
左侧视频中的白风衣人忽然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原地一辆工整切开两半的车,里面的人仿佛被惊吓了一般迟迟没有出来。
说不定已经死了。
郑良咬了咬牙,手指摸上腰间的枪。
他的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下一秒,他感到侧脸被凉风拂过。
郑良眼珠一动,斜看过去。
原来是身旁的整扇防弹车窗突兀地消失了。
仿佛最后一层保护纸糊般被轻而易举地揭开。
一袭白衣漫头银发的俊俏男人正在窗外,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那是令人寒透骨髓的邪笑。
弯曲的单凤眼里隐隐沉埋着杀戮的疯狂。
郑良举起了枪,对着俊俏男人的脸。
……
现实。
“郑队!郑队!”
白衣队员惊呼着散开,躲避郑良的枪口。
翻倒的黑车车头被撞瘪,深深凹陷进前座。
前座的驾驶员和副驾驶都被卡死在座位里,下半身动弹不得。
后座刚才却一直毫无动静,B7都知道那是正队长郑良所在的地方,车队被迫停下,前后来了十数个白衣来查看情况。
谁知道车门刚打开,郑良就沉默地向他们举起了枪口。
银弹已然上膛。
白衣队员高呼:“郑队!您的车刚才撞到前面的车了,现在车里不安全,您先出来,换辆车可以吗!”
郑良似乎聋了一样,对他们的话无动于衷。
枪口开火了。
白衣队员四下逃窜。
他们的郑队可是射击能力测试中高达9.3的神射手,他们还不能还手,只有狼狈地四散躲避。
“郑良!郑良!你疯了!”
副队长在对讲机里大吼。
“有没有麻醉/枪!都拿出来!都拿出来!棍子也行,敲晕他!”
副队长临时接过了队伍的指挥权,白衣们暂且定住了心神。
但已经晚了。
郑良慢慢爬出翻倒的车,对准驾驶员和副驾驶两次点射。
两个白衣顿时停止了挣扎,身上流出一滩血泊,死生未知。
郑良此刻的眼睛里装满了麻木和杀意。
谁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他们昔日的队长,见人即抬枪。
枪声。
一响,一响,又一响。
二十秒过去,倒下六个白衣。
都是B7的精英,就这样荒谬的死在人烟凄凉的山沟沟里,萧条的下三城到中三城的马路上,血腥激烈的战场之外。
他们本来,还以为自己又活过一次任务,准备回到分部去继续自己的生活大业。
郑良,那个平时不择手段的阴鸷队长,这一次竟把枪口对准了他的队员。
郑良抛出两个银爆弹。
对于人类来说,这些炸弹效果很弱,但它们至少还称得上是炸弹。
几辆车被吞没于火光之中,继而引起了爆炸。
从队尾赶来的副队长已经下令了开枪击残郑良,打废他的四肢,可还是没能阻止郑良的最后几个银爆弹。
以郑良翻倒的车为中心,前后各三辆车都炸成了巨大火焰升腾的烟花。
反击的枪弹雨点一样朝郑良落去。
混乱中,这七辆车中都有黑影窜出,在夜幕下逃窜入公路旁的山林。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白衣看到这一点,像是集体瞎盲。
黑黝黝的山林里。
黑夜中繁密交错的树枝藤条,影影绰绰的树根石块,都成为被捕血族们逃出生天的阻碍。
他们惊喜地喘息着,却也惧怕如亡命之徒,哪管奔逃的前面是哪个方向,只懂得越远越好。
在这一小群逃生的血族中,有一个满身伤痕的栗发青年,脸上除了惊惧,惊喜,还带着迷惘和失落。
空虚的身体让他好几次跌倒在树根的羁绊下。
姣好的嫩白小脸接触到砂石硬土,尘埃令他咳嗽不止。
红枫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两下。
他扶着树站稳。
对于他来说,昨夜被捕,今夜又遇上逃命的机会,只是一场天大的幸运降临。
这些逃跑的血族们,也都不知道,这场幸运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作为了推手。
严格来说,其他有幸逃跑的十九个血族,也只是沾了红枫的光。
山路边。
一棵满是褶皱的老树后,紫色短发男子轻轻压低了鸭舌帽,帽檐底下的视线淡淡地在倒地的郑良身上一闪而过。
四肢遍布弹孔的B7正队长双膝跪在了马路中,持枪的手臂废了,软软地垂在身前。
举着枪呈扇形靠近他的白衣队员们拿出款待血族俘虏的绳子和镣铐,将他五花大绑,打上重重的死结。
紫发男子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微微笑着后退入山林。
“晚安,郑队。”
被捆死的郑良眼中突然浮现清明,看着团团围住他的白衣队员们那些防备、恐惧和憎恶的眼神,茫然四顾。
真是完美的谢幕啊,可怜的郑队长。
莫醉生缓缓离开现场,眼眸中猩红的光线渐渐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