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梦里人 ...
-
两只白皙的脚板悠悠踩在浴室地面上。
栾怜川略微有些窒息。
重返魅力巅峰的血族,冲击着他的瞳孔。
宽大的浴巾被拿下架子,随意地系在腰上。
细窄的腰腹敷着一层晶莹的薄汗,白生生的晃眼……栾怜川只是看了一眼,就强硬撕扯开被勾住的视线,胸中渐渐涌动起后怕的情绪。
轮椅血族,不再需要轮椅了。
这头美丽而危险的异兽,竟是由他亲手孕育而出。
和那双墨眸对视,栾怜川的心脏都在微微加速,这是战斗十几年的白衣,近距离面对死亡危险的应激反应。
他不仅没有趁手的武器,还受了伤,只能强振精神,冷静地面对缓缓走近的血族。
莫醉生观察着这个落魄的男白衣。
栾怜川背靠浴室门站着,沾染血和硝烟的制服下可以看出紧绷的肌肉。
一个充满了防备的姿态。
莫醉生轻微一笑。
刚才为他清洗身体的时候,这个白衣明明还没有那么拘谨。
栾怜川的肩上搭上了两只手臂。
莫醉生轻轻环住他的脖颈,贴近他,轻声道:“别怕我。”
随着他的靠近,栾怜川的鼻尖嗅到一阵清淡的气味,比他低半个头的血族体格也相对纤细,主动将身体贴上来的举动,有些像是两人逃离地下杀场时的姿态。
这些……是示弱么。
这种安然的氛围有些触动栾怜川,他的心一松,渐渐静下去。
莫醉生抬起一只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慢慢揉,同时细心地看着栾怜川脸上的神色。
“没睡好吗?”
不知怎的,栾怜川突然有些害燥,他别过脸不看这个血族,双手垂落在身侧显得无处安放。
“你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引起我注意的,是吗?”莫醉生笑了,眼睛弯起来,“你第一次进包厢,我就知道你是支系血族了。”
这句话倒令栾怜川浑身一震。
“我是……闻出来的。”莫醉生紧接着说。
“我的嗅觉比一般的血族厉害得多,包括你过来偷我的钥匙,我也早就闻到了。”
栾怜川兀地脊背生寒。
“抱歉。”莫醉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道歉之后,浴室里静了静。
栾怜川张口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为什么救我。”
莫醉生回道:“你背过《血族危机生存条例》吗?”
并不是一个正面回答。
栾怜川皱起了眉峰,莫醉生看出来他没有听说过这个条例。
“哈,”莫醉生笑着摇摇头,随口道,“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那是我参与编写的。”
栾怜川淡淡地制止他说下去:“我一生只背过《特别行动部入职宣誓书》。”
“嗯,那篇文章写的不错,”出乎意料,莫醉生认可了这句话,“我也背了。”
栾怜川的心一悬,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理智突然被人扯挂到高空。
“你背来做什么?”
莫醉生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惊讶表情,像在欣赏似的微微眯起眼睛。
“人族和血族……”莫醉生缓缓道,“都是好的种族。人的原则和血族的原则,都是值得尊敬的原则……唯一让人害怕的是处在一点信念也没有的危险境地,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验吧?”
他的话像扎针一样一针一针点落,针毕即走,却令栾怜川的瞳孔微微颤抖。
莫醉生的低吟却仿佛在诱导他更深地面对恐惧。
“三十年前?”
“还有,现在?”
“三十年前你选择了做一个人。”
“现在你想选择做什么?”
栾怜川猛地一顿,胸膛拉风箱一般起伏,他在剧烈地喘息。
莫醉生安抚性地抬头在粗胡茬下巴上落下轻吻。
两具胸膛紧紧相贴,栾怜川腔中的擂鼓震颤同步传达到莫醉生的身体上。
“别怕,好好想想。”
栾怜川痛苦地紧皱着眉头,无意间,竟注意到莫醉生看着他的怜惜的目光。
栾怜川忍不住低吼。
“我不是人,不是血族,你让我怎么选!”
“别逼我!”
他扣住柔软的脖颈,狠狠地收紧。
莫醉生却表现得平淡。
“你不找答案,答案从哪儿来?”莫醉生任由栾怜川死死捏紧他的脖子,血族本来就不用呼吸,他知道栾怜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个白衣并没有想置他于死地。
“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是吗,按照人类的年龄,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为自己做选择,不就是你的责任吗?”
栾怜川眼睛充血,周身渐漾起猩红的血族能量气场,整个人像快疯了一样。
莫醉生知道关键的时候快到了。
他忽然转变了话题。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血可以启动鲜血圣杯吗?”
栾怜川并不理会他。
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在今天之前,他也从未得到过别人的拥抱。
莫醉生知道他不会回答。
他读出栾怜川的心,这个曾经的白衣,心里的世界像濒临崩溃的洪水。
莫醉生认真地将下巴抵在栾怜川的肩上,轻声慢慢地解释:
“鲜血圣杯,只有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支系血族可以点燃,你听懂了吗?你是最强的,那一个。”
“如果在人族和血族里都没有你的位置,那就自己一个人站着吧,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没有迈出第一步。”
“谁能定义你?C队?A队?特动部的阶级,配吗?”
“谁又敢轻视你?那些娱乐至死的血族,他们对你的鄙视,你不是惯了视而不见吗?”
莫醉生一勾手指,傀儡术将地上的玻璃高脚杯拉了过来。
透明的杯子在修长指间拢着。
莫醉生将杯子轻轻靠在栾怜川的手背上。
“鲜血圣杯,是对你,对所有支系血族的认可……”
“拿着吧。”
两人沉默了许久。
莫醉生突然感到扣在他腰上的手转腕夺走了杯子。
拿了就好。
莫醉生知道栾怜川还需要时间,就松开了环在他颈上的手臂。
栾怜川也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发红的指印在白玉般的皮肤上渐渐淡去。
莫醉生抚着生疼的颈侧,笑了笑:“被你找回场子了。”
正在开浴室门的栾怜川回眸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天亮了啊。”
莫醉生拉起帘子,看到泄出云边的那几缕晨光,道:“今天我放哨吧,你伤还没好,先睡会儿。”
栾怜川没说话,扯掉昨夜浸湿的床单和被子,随意地躺在床上。
莫醉生有些讶异地将剩下的半句憋回去。
他本来想说,如果栾怜川不放心,可以用鲜血圣杯监视他。
不愧是支系血族的无冕之王呢。
莫醉生欣赏地看着闭目躺着的栾怜川。
……
泛着白光的天花板穿过眼皮投射在视网膜上,昏暗的白色像魔鬼的五官。
栾怜川在半梦半醒里大汗淋漓。
女白衣咧开的笑容里那口白牙寒得令人发指。
郑队说开枪。
身前一片飞来的银弹头。
银白的像鬼。
他小时在梦里哭的鬼。
剁下的英俊漂亮血族头颅骨碌碌地滚转。
溅着血的灰尘堆积在墙角。
他躺过的大木桶,两种混杂滑腻血液又暗又明,在胸膛的高度晃荡。
下水道的老鼠,社会的阴暗面,救济房里的俊男靓女。
他刀下的八十八条会说话会动的畜牲的性命。
鬼。
亡魂。
扒在悬崖边的手痛得想让他放弃,栾怜川恍然看到精神顶上有一柄锯子在拉,因此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松手了。
忽然间。
鼻尖被清淡的气息包围。
有点凉凉的,栾怜川失了神,忘记了自己还在豁出去扒着的那道悬崖。
这是什么气味。
好像没有气味。
但是淡淡的,就像在那里。
他在哪里闻过这气味。
宁静的水面,倒映着天上美丽的星星。
是冰凉的水的气味吗?
是星星散落的星光的气味吗?
栾怜川拥抱那片安宁,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忘了扒在悬崖边上的那双手了。
却也没有坠落,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悬崖。
谢谢你,谢谢你,他心想。
牵引我的星星。
……
窗帘紧闭的酒店房间里。
窄小的单人床上,连床单也没有。
莫醉生侧身勉强躺在床的边缘,伸出一只手轻轻环住栾怜川的肩膀,低头凑近,去与他的额头相抵。
“睡吧,”莫醉生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会带你出去。”
淡淡的能量场洒落在栾怜川挣扎的面容上。
男人的眉头在不经意间完全放松。
疲倦的他似是被人为营造的触觉和听觉仙境所宽慰,深深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