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之逃离》红皮小萝卜

33、王选

　　星星移动到天穹之顶，脉脉光辉清凉照世。
　　铺垫结束了。
　　故事开始。
　　“有一个广为流传的传说：戴上夜魇王冠的人，可以号令所有血族。”
　　“这个传说是真的，只不过背后有一个秘密。”
　　“能戴上夜魇王冠的人只能是从夜魇王冠中诞生的血族，其他人，都不可以。”
　　莫醉生的黑眸在月光中熠熠生辉。
　　“这些从王冠里诞生的血族，被称为王选。”
　　“然而王选并非一生下来就可以戴上王冠。”
　　“他们必须经历九次生死危机，才可以获得王的资格。”
　　莫醉生的声音渐渐放缓。
　　“两百五十多年前，唯一一个存活的王选，找到了失落的夜魇王冠，不顾一切地开始孕育新生儿。”
　　“血月提前照耀大地，十个新王选诞生了。就在那同一天夜里，老王选被血族里的仇敌发现，打死后被吸成了干尸。”
　　“十个新王选躲在老王选傍晚挖出的地道里，逃过了一劫。”
　　“我是那其中之一。”
　　红枫难以置信地看着莫醉生。
　　莫醉生的神情，让他相信了。
　　他不能不相信，虽然他没见过多少血族，但莫醉生绝对和绝大多数血族不一样。
　　他强大而不好战，安静却不冷漠，固执却不偏执，神秘至极，却平凡至极。
　　如果问为什么。
　　一个人的性格会与众不同。
　　那就要问他的童年。
　　“死亡擦肩而过，但我们后来发现，原来死亡的威胁只是刚刚开始。”
　　“我们年龄最大的哥哥被一种神秘的命运笼罩了，他总是接触到死亡，有越来越多人想要杀死他。他死里逃生，一次，两次，三次……”
　　“有一天他把除了最小的弟弟之外的所有人聚集起来，对大家说：”
　　“‘我的兄弟们，我的姐妹们，大家看我的手——’”
　　莫醉生回忆起那条长袖被拉起的手。
　　“‘一条血纹，三个血环，按照等距排列，我的右手臂空间可以容纳九个环。这条血纹是我们的父走了以后才出现在我身上的，这些环也不是本来就有的……’”
　　“‘我一共三次死里逃生，每一次活下来，都会多出一个环，我预计，我是新任王选首位继承人，当我活下九次，就能戴上王冠！’”
　　“然后在他的第四次濒临死亡时，他彻底地停止了呼吸。他很努力了，那时我们只有九岁。”
　　随后是莫醉生二哥的故事。
　　他的二哥温柔坚定，气质像一把钝头的长剑，轮到
　　他做首位王选时，他从容依旧，不紧不慢地带着众人回到出生地，把地道挖成地下室。
　　二哥白天出去猎食，晚上回来教书。
　　三年后，二哥教着课，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
　　他只撑到了第三轮，但却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每一次死亡的存活率是不一样的，第一次是九成，第二次是八成，第三次是七成，以此类推。
　　二哥采取的是融入人类社会的策略，在他永远离开地下室时，众人才十二岁，而他已成为巅之国最年轻的大学生，以天才之名闻名于人类社会。
　　随后是莫醉生兄弟姐妹们各种各样的试探，各种各样的测试和死亡。
　　然而长出血纹的首位王选，即使是躲着，也会被找到，被杀害。
　　所以每一个人，轮到自己成为首位王选时，都不再退避，而是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努力变强努力活着。
　　另外的人也拼命变强，辅助首王，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纵使他们一个接一个成为了很优秀很优秀的人，但是死亡的概率，真的不会改变。等到那一刻发生时，他们都会知道，概率只是概率，生死相间之间，只有0和1。
　　“我前面那位，叫莫伤心，那时我们一起活了一百多年了。他是最厉害的，他活过了第六次。”
　　莫醉生陷入往事。
　　一场诞生之战点燃了世界。
　　纷飞的战火里，黑发清秀的莫醉生背着只有上半身的莫伤心，奔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上半身应该是说多了，这上半身，其实也不完整。
　　莫伤心的心脏部位是空的，血液在那个宽阔的明亮的洞里流来流去，浇透了两个人的上身。
　　“喂，停下吧。”
　　莫醉生耳边传来轻轻的呼气声。
　　“停下吧，醉生。”
　　只有旁观者知道莫醉生跑得有多么快。
　　今年，血月毫不留情地投影了半径上万公里的圆，而莫伤心当时就在这个圆的圆心。三国特动部杀入战场，对血月之地重重封锁。
　　莫醉生身为一个精神战特长者，从圆的边上冲进去，从圆心里又背着莫伤心冲出来。
　　“醉生，我要走了。”
　　莫醉生这才停下了。
　　他转身把莫伤心放下来，盘膝坐着，面对面看着他。
　　莫伤心的背靠在废墟上，被炸断的腰部截面接触着空气和布满沙砾的地面。
　　莫伤心桀骜一生，他的心就像铁打的，从不停止的笑容可以让敌人心寒骨冷。
　　现在，他很难过。
　　很难过也是可以笑的，毕竟笑有很多种。
　　但莫伤心毕竟没有笑了。
　　“嗯，好弟弟。”
　　他点点头。
　　“好弟弟，逃吧。”
　　莫醉生眼眶还没有来得及变红，泪水就先落一步。
　　“只有森不知道呢，让他一辈子也别知道吧……这可是九岁的好大哥的决定呢……”
　　“以朋友的身份接触他，以挚友的身份善待他，以亲人的身份保护他。这也算是我们九个人最后的任性了。”
　　“哎呀，”莫伤心叹了口气，“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那个傻小子头一天一直昏迷到父走了都没醒……要不哪里玩得了这招。”
　　“五姐嘱咐我说，我和你都别博，让七姐博完最后一次，还不行，就要换战略了。”
　　“哥任性，”莫伤心还是没笑，他这么严肃，就像他心里的他走到了台面，再也不装，“哥想博，你也让哥博了，谢谢。”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哥，你跟着我战了二十年，痛快啊！”
　　“但哥对不起你的还要在后面应验呢，哥怎么也帮不了你……”
　　莫伤心的眼白因为悲痛已经充血成了红色，但他和莫醉生正好相反，愣是一滴眼泪也没出来。
　　难道一个人的名字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说不伤心，就不伤心！
　　“好弟弟，逃吧，永远逃下去，逃不了再回身给这该死的命一拳！你逃的越远，活得越久，森就越安全！你听着！好弟弟，你只有一个人了！珍惜你的命！”
　　莫醉生眼泪不停地掉，他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但他知道莫伤心更痛苦！
　　莫伤心深呼吸，深呼吸，霎时间他明白这是他最后一口气，旋即他刹那对命运心生愤怒，朝着莫醉生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你走！”
　　莫醉生立刻站起来就跑，立志要跑出一百米，作痛的
　　全身却让他跌倒在九十二米。
　　砂石割破了莫醉生的脸，他听到身后隔着废墟传来最后一声怒吼。
　　这一声怒吼，要杀天地，踏破命运，撵万物至死，屈强威于尘。
　　多少不甘都算做了心伤，用生命搏出的一刀刀最终通通刺入自己的心脏……没有一个真正的强者愿意认输！
　　“我怎么也帮不了你。”
　　莫伤心说这句话的时候，莫醉生看到了他的心。
　　那时莫醉生已经掌握读心术好几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心。
　　那阵汹涌、澎湃的悲伤的浪潮，就像永远奔腾、永远不息的河流，巨大的悲伤和心痛，滔滔不绝地一泻万里，冲破喉头，吐到舌边，出来的却是细水涓涓。
　　莫伤心就像一道阀门，他把前七位新王选的悲伤关在自己心底，再用小小的，合适的水量来和莫醉生交流。
　　他实在怕淹死了莫醉生，让他的好弟弟再也笑不出来了。
　　……
　　红枫坐在莫醉生身边，静静地聆听着。
　　九位新王选的故事，就像一个一个勇敢的传奇。
　　他们坚韧不拔，愈战愈勇，藏伤于内，露强于外。
　　这是红枫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故事。
　　故事到结尾了。
　　莫醉生的生命轨迹在前一百多年和后一百五十多年，
　　完全不同。
　　他从前是九个人里最好的辅助，每一场战斗他几乎都没有落下，该帮忙的挡刀、挨枪，他不计生死地去挡；进攻时他是最华丽的魔术师，在他的幻象天堂里，他能让所有兄弟姐妹心神合一，让所有的敌人心神摇曳；猎食时、治疗时，他又是最尽职尽责的队医和猎手，他能制造出不留痕迹的狩猎，又能从精神和□□上治愈队友的心灵。
　　“好弟弟。”他的五姐总是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她是个不安分的亲人，每次战斗都至少断一条肢体。
　　还有，用谎言糊弄森时她还特别爱泄露一点小天机，然后让带在身边的莫醉生去用精神诱导擦屁股。
　　她爱死了与莫醉生做队友的感觉，难得地她也能享受一点安全和依赖的幸福。
　　这是以前的莫醉生。
　　现在的他不是了。
　　不是莫醉生，是祭酒，是逃跑之王，是胆小鬼了。
　　这么说不太对，但也不是全错的。
　　莫醉生逃亡，已经成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他从不苛责他的命运，他只想逃亡，在一个个危机爆发之前提前离开中心地带，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偶尔他会犯傻，这是他身后四个环的来历。
　　但他还是顽强地活下来，或许没有一个王选能活得像他这么久，足足一个人活了一百五十多年！没有被孤独噬穿心房，被命运袭击崩溃，他已经值得全世界为他送上掌声。
　　当然，全世界的掌声并不值钱。
　　莫醉生之所以说：“应得的同情，我全都得到了。”只是单纯的在感谢他的哥哥而已。
　　邱怀生总是想起他的母亲插秧的画面，亲他的画面，他那在平之国的家乡的画面，以此重拾生命的力量。
　　莫醉生当然也会这么做。
　　他回忆的次数不多，远远少于邱怀生。
　　但那种温暖丝毫不会减量。
　　“逃离，是我的宿命。”
　　莫醉生仰头，看向漫天的星辰。
　　明亮的星闪闪烁烁，看着长大的他，星光和两百五十八年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