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之逃离》红皮小萝卜

34、忠犬

　　时入深秋。
　　雨水冰凉，从黄叶上滑下来，滴落在泥泞的土地上。
　　屋檐底“啪嗒啪嗒”的轻响中，莫醉生微微扬起头，看到了一面灰白色的天墙。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那股气息渐渐接近着，直到挨到他靠着的椅背上才静止。
　　“祭酒先生，已经过去3个小时了，您是否需要休息？”
　　红枫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莫醉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坐了这么久。身体深处涌起一阵阵困意，仿佛也在责怪他不好好休息。
　　多么可悲呀。一百五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强者，背对着战场，麻木着精神，走了一百五十多年的下坡路；还就在三个月前的一场战斗里将自己的身体彻底摧毁。
　　只是在秋雨里微弱的日光下坐了3个小时，他就已经疲惫到这种地步，自己还犹不察觉。
　　红枫垂眸看着莫醉生走神的样子，后者没有在意他的注视，只是在恍惚里回神以后，倦累地闭上了双眼。
　　“回去吧。”磁性的声音里没有多少力气。
　　红枫熟稔地抱着他回房。
　　安顿好莫醉生后，他再出来，把躺椅也搬进屋里去，防止溅起的雨点将木料打湿。
　　回到前堂里，咖啡店里坐着3名顾客，其中一对男女在聊着天，另一位是名男医生——这大概是下三城里不多的富裕职业之一了。
　　红枫主动走过去和那名医生搭话。
　　男医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每次来，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红枫身上飘，眼神总有点不对劲。
　　所以红枫其实不太喜欢他。
　　聊了几句，男医生配合着站起来。
　　“哦，这样啊，帮你看看你的哥哥也不是不行，但……我诊断的价格不便宜啊。”
　　男医生眼睛片下的紫色眼珠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你懂的吧，我想要什么，你又能给什么。”
　　红枫默认了。
　　男医生的嘴角挑起一个胜利的笑容。
　　他是因为犯了事才跑到下三城来的，一直闷闷不乐。没想到这两个月城郊新开的一家咖啡店却给了他惊喜——下三城也有这种极品，够他好好玩一阵子了。
　　再看向那栗色微卷的细发下精致的容颜，洋娃娃一样纤细白嫩的手臂时，男医生侵略的目光越发放肆。
　　“他在里面休息，请跟我来。”红枫表现得仿佛惧怕这种目光似的，脚步匆匆地从医生身边离开。
　　这也就是在崇尚精英文化的巅之国了，不然若是在讲求责任平等的平之国，像这种没有医德的人族医生绝对会被吊销执照。
　　男医生踱着信步悠悠走进小木门，不论红枫走得再怎么快，也已经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区区一个下三城的平民而已！
　　这时候，红枫已经走到了床边，他俯身在莫醉生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莫醉生听完后抬眼看向男医生。
　　男医生敷衍的表情僵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犹是糟蹋人无数，男医生也未曾想到……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极致的吸引力。
　　尤其是当这个人还躺在床上，目光无声地与你对视，这堪比赤条条的邀请！
　　男医生瞬间就把对红枫的幻想丢开了，几步加急走上前，人未到，一只手就已经伸了出去。
　　“病人，”男医生低哑的声音染上了欲。火，眼睛野蛮得和狼一样，“听医生的话，你的身体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回应他的是莫醉生轻轻的笑声。
　　“医生，你和我敬佩的人们真是有很大不同……”
　　“哪里不同？”
　　“下场不同。”
　　……
　　红枫专挑逃犯下手。
　　巅之国的中三城和上三城是秩序井然，闻名遐迩的灿烂文明所在地，而下三城就是这璀璨排出的渣滓。
　　逃犯这里多的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又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在乱糟糟的大环境里可有可无，捕猎的安全指数很高。
　　红枫处理完餐后剩余，又送走最后几位咖啡店客人，已经是深夜11点。
　　这一天就像这两个多月的缩影，平凡得一眨眼就要消逝。
　　红枫悄悄靠在莫醉生房间的木门外，侧着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
　　莫醉生正在将进食获得的血液转化成血族能量。
　　他连这项血族天生的能力都瘫痪了。
　　艰难的呼吸声从门缝里隐隐约约地泄露出来，红枫立刻想象到了莫醉生痛苦的神情。那个男人现在应该手捂着小腹，蜷缩着颀长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吧。
　　红枫目光渐暗，手压抑不住地向一个地方移动。
　　“砰——”
　　前堂一声爆响。
　　红枫立即清醒过来，厉目向外走去。
　　咖啡店门的两截门栓断成两截掉在地上，沉重的木门已经向两边打开，屋外是漆黑的夜色。
　　黑洞洞的寂静。
　　红枫将半截身子隐没在柜台的阴影里，谨慎地警戒着外面。
　　屋外却一直很安静。
　　红枫耐心地等待着，但长时间集中的注意力偶尔会出现差错。
　　一个些微的错误被抓住了，当红枫眨眼时，他的脖子被身后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掐住。
　　这只手冰冷，修长，力气极大，几乎让红枫窒息。
　　“你是血族？”
　　劫持者语气中流露的压迫感显示出他久居高位。
　　红枫使尽浑身解数挣扎，却连一丝指缝都没掰开，更别提转过头去使用魅惑了。
　　自从他升到D+级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无力的时候，这让他恐惧地意识到身后的人实力可能超过B级。
　　自己……要死了吗？
　　那房间里的祭酒……
　　红枫的意识渐渐模糊。
　　兀地，就在他双眼翻白时，脖子上冰冷的手却放松了一些，红枫得以喘上一口气。
　　劫持者的视线已经转向了后屋黑暗里出现的另一个人。
　　披着黑大衣，赤着脚的男人斜倚在墙上，清幽的目光凉凉地落在劫持者的身上。
　　劫持者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到任何威胁，但却本能地无法忽视对方。
　　莫醉生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劫持了红枫的人。
　　浅金色的短发，苍白缺血的脸庞，身体线条硬朗流畅，一双狭长妖异的眼睛威势十足。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血族，大概S到SS级的炼体上位者。
　　莫醉生脚下依然发软，背在身后的手指还颤抖着，掩藏在墙和身体中间。
　　但莫醉生的说话声却淡然而从容，声调平稳，隐隐好像蕴含有力量。
　　“你要是想一直中毒，大可以试试伤害他。”
　　听到“毒”字，劫持者心中一凛，饱经风霜的他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
　　“这里原来住的人几十年前就已经被我杀了，你们两个血族倒是好胆量，”劫持者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来到我的地盘也不懂得来拜访一下？”
　　莫醉生平静地回道：“我想提醒一下您，现在可不是拜访的好时候，距离水鬼毒第二次发作的时间只剩6分钟了。”
　　劫持者的瞳孔终于微微收缩。
　　他把红枫提到面前，手指尖弹出了五枚尖锐的指甲，锋利的末端威胁性地停在血管表面。
　　“你会治疗？”劫持者冷冷地问。
　　莫醉生撑墙扶直身体，打开身侧的木门。
　　“略懂。”他用目光示意，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劫持者观察了那个门口一会儿，才将红枫抓在身前走进房间。
　　莫醉生半跪在床边，空出床铺，对劫持者说：“放下他吧，他能帮忙的。你有一个大势力，又何须在意我们愿不愿意。”
　　劫持者看着莫醉生淡淡的神色，笑了。
　　“你很聪明。”
　　他像扔鸡仔一样放开红枫，去掉上衣躺在床上，铂金质感的瞳孔紧紧盯着莫醉生，不放过男人的一丝表情变化。
　　“中三城的大厦之眼，是我的。”
　　大厦之眼，两栋彼此相接，从高空俯瞰如人眼状的摩天大楼，是巅之国中三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莫醉生只是眼睫毛轻轻一抖，再没有其他反应。
　　劫持者终于有些惊疑不定了。
　　“你过了几个世纪？”
　　莫醉生手上不停，只回：“两个。”
　　劫持者更难掩心中吃惊，只活了两个世纪的血族，只能说堪堪进入盛年，却能够在他的威势下保持冷静自持，这是罕有的事。
　　而且……水鬼毒……这并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血族毒素，相反，只有阴冷很辣的上位强者才有小概率习得培育这种毒素，见过的人也不多。
　　更别提治疗。
　　如果劫持者的大势力里是铁桶一块，他兴许还能发动下属去搜罗医师人才。但如今而言，劫持者被下剧毒的消息只会让组织陷入内斗的风险，这才是劫持者深夜独自跑出来的根因。
　　“发作的时候，按照我手指划动的路线运行血族能量，”莫醉生确认了治疗方案，“我暂时不能帮你治好，但可以让毒发阶段停留在第二次。”
　　劫持者的目光微微一变：“你确定？这么简单？”
　　墙角立刻发出一声年轻愤怒的骂声。
　　“你不信就算！”
　　红枫憋屈得双眼发红。
　　这该死的家伙居然还敢质疑祭酒！
　　祭酒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采用了不需要额外输入血族能量的治疗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红枫看到床下莫醉生半跪的腿，哪里不知道莫醉生是想通过这个姿势来减少身体的颤抖。
　　“先生……”红枫乞求地看向莫醉生，目光中充满了哀怜。
　　别做了，先生。
　　他用目光在说话。
　　劫持者在红枫骂出声时只是目中不屑地划过了一道寒光，但当他随后注意到青年乞求的神情时，想法才有了一点变化。
　　也许他忽略了什么信息。
　　经历丰富的劫持者不会任由线索溜走，他串联着信息碎片，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窗外流入美妙的月光。
　　莫醉生在白霜一片中侧脸闭目，声音很静：“我医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说话。”
　　墙角的青年默默垂下湿润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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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遍锁章和文字屏蔽，今天开始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