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之逃离》红皮小萝卜

29、回赠

　　拉上窗帘，房间昏暗了。
　　莫醉生爬上了昨晚他侧坐的床，闭上眼好好地睡了一觉。
　　他睡了很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莫醉生推开门走出大厅，看到茶他们一个不少地站在那里。
　　“在等我吗？”他笑着绑紧了头发，向他们走去。
　　他脱掉了眼镜，瞳孔黑得深邃，眼角柔和微微发红，刚睡醒的慵懒感奇异地和他周身安静的氛围融合，让人觉得惊艳。
　　茶斟了一杯茶水，摆在桌上。
　　“唔……我其实……一直想请你为我演示一下……”
　　话刚出口，茶又感到一丝尴尬。
　　没有血族有权利请求上位者为他们做事，尤其是涉及血族能量的运用。
　　莫醉生却很轻松，小幅度地摊开手说：“哦，好啊。”
　　拉开椅子坐下，他在把手伸向茶杯前对所有人问了一句：“你们还有别的什么想问我吗？”
　　大小黑叶、蓝花、红枫、金瓣……他们看了看彼此，眼神交错而过，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这样啊……”
　　莫醉生一个人坐在桌后，其他十一个人围立在桌前，这种感觉，让莫醉生一下子就回到了他最初来的那一天。
　　“那就不用说了。”
　　莫醉生忽然总结道。
　　他伸出双手，十根骨节分明、指尖细薄的手指拢住了白瓷茶杯。
　　众人肉眼可见，那瓷杯里原本装着的茶水是淡黄色的，在莫醉生轻轻搭上杯子之后，那茶水就开始匀速转动起来，形成一个深深的漩涡。
　　茶水由淡黄变成深黄，随后是棕色、红棕色、金红色、直至凝聚为纯粹透亮的琥珀。
　　“看懂了吗？”莫醉生看向茶。
　　茶的神色是茫然的。
　　莫醉生也没有等他回答，自己接着说：“血族能量以精神属性表现出来，精神和物质可以相互转化，物质和物质可以在精神的参与下转化，精神和精神也可以在物质的参与下转化，精神和物质可以融合，也可以相互代替，精神诱导的真理就是让对方相信诱导的想法是会发生在现实里的，施展能力的人将精神伪装成物质替换了原有的精神，和原有的物质。”
　　茶在听到一半时，身体已经渐渐僵硬了。
　　“简单来说，我让这杯茶水相信自己是金红色的琥珀形状的固体。”
　　莫醉生看着茶无神的眼睛，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放开了杯子。
　　茶的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
　　“没有问题了，那是不是可以散了。”莫醉生重新站起来，目光扫过众人。
　　没有一个人说话。
　　众人鸦雀无声。
　　兀地。
　　“真的很遗憾，我还没有布置好。”
　　低沉磁性的男声从大小黑叶的房间响起来。
　　一个人，着一身紧身战斗服，靠在门沿上。
　　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冰冷残酷的眼睛。
　　S级精神战，S级炼体战，综合S+级混合战血族——
　　夜鹰。
　　夜鹰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瞥过孤儿院的十一名血族，最后严肃郑重地落在莫醉生的身上。
　　“我可能准备得太久了，但对付一个SSS级精神战特长者，再怎么认真也不为过，不是吗？”
　　“你们……”夜鹰轻蔑的眼神停留在茶绷紧的脸上，“拖延时间都做不好，呵……”
　　他抬起手中的特制枪，枪口有意无意地先后瞄准了几个孩子。
　　茶被他的这个动作激得眼皮一跳，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即冲去挡在几个没长大的孩子面前，目光颤抖地看着地板……他不敢看夜鹰，更不敢看……他桌边的那个人。
　　莫醉生看到茶全身都在颤抖，肌肉完全不受控制地战栗，鞋在地板上磨擦，冷汗、泪水和不小心咬破嘴唇的血水，让他变得有些狼狈。
　　或许太委婉了，简直是狼狈不堪。
　　不用去看那十个年轻的血族，以他们能力，在夜鹰全开的气场下，早就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茶又用发抖的手，极其缓慢地从怀里抽出一把枪。
　　装有特制银子弹的枪口，就对着莫醉生的额头。
　　莫醉生停留在静默之中。
　　“你，你，你，你……”
　　茶的指尖带着枪口震动，如果不是距离太近，这样的瞄准度根本没有威胁性。
　　他浅绿色的眼睛本来充满了温和和懦弱，现在却满是疯狂。
　　“你不可以……走。”
　　夜鹰无声笑起来，看着这一幕上演。
　　旁边的房间门纷纷打开，十七个全身黑衣黑裤的人类走了出来，呈半包围姿态面对着莫醉生。
　　莫醉生看着失态的茶，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取走茶握不稳的枪支，随意扔在地上，全面放开自己的气场，将孤儿院众人身上夜鹰的威压一扫而空。
　　然后他转向夜鹰，脚下鞋子已去，光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
　　夜鹰与莫醉生对视，呼吸瞬间滞塞。
　　夜鹰认识这个人。
　　他很早以前就认识。
　　平静的目光，静谧的气场，完美的身体，强大的能力。
　　祭酒是策反之战的一颗明星。
　　“哈……”夜鹰喘着气，尽情感受着祭酒的威压。
　　他能感觉到，对方又变强了。
　　但他还是要，毫不尊重地，挑衅！
　　“好久不见啊！祭酒先生，”夜鹰拔高声音道，“我知道你对于背叛血族的人，是完全不吝手段的！那些杀人的艺术，那些怜悯的行为，都不会有了吧！”
　　“瞧瞧你在月棺之战里的表演，真是大丢你在策反之战里的名声！让我想想看，是血族那什么生存条例的第几条来着？”
　　“——第三十四条吧！如果上位者不以胜利为目的出手，强行干预人类和血族的作战，那么必须按照战场力量强度，削减实力。”
　　“你不会把自己压制成了S-吧？看到你的作战录像，真是笑死我了！”
　　“区区十位B级白衣，要你出动‘多重幻象天堂’？你是没罪也要给自己找罪受啊！”
　　夜鹰的瞳孔在大笑中染上猩红。
　　他笑得很猖狂，就像一个十足合格的背叛者。
　　但莫醉生的表现让他渐渐提不起劲了。
　　面对背叛者，参与过策反之战的血族恨意滔天，莫醉生按理也不应该例外。
　　但莫醉生的表现真的很例外。
　　就好像这个精神战强者永远都在保持清醒。
　　哪怕他知道清醒使人痛苦。
　　莫醉生当然明白对方在激怒他，顺便拖延时间。
　　他的精神探测能力可以探查周围一公里的圆形区域，调成直线形可以达到足有十五公里。
　　莫醉生很明确地知道至少有两个方向防守力量偏弱，若他现在直接全力离开，这些人只能拦住他五分钟。而且仅仅是拦住，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莫醉生平静的目光移动到了茶和十个年轻血族身上，第一次对夜鹰说话了。
　　“我会在这间房子里停留三十分钟，现在，履行你对他们的诺言吧。”
　　夜鹰的表情凝滞了。
　　莫醉生又说：“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夜鹰不是傻了，是他根本没想到莫醉生会这么说……那两个防御漏洞是从巅之国塞北边境调人的，还差大约三十分钟才能就位。
　　也就是说，刚刚好是莫醉生的时限。
　　而且请注意，莫醉生说的三十分钟是指在孤儿院内不出去，既然如此，他们甚至可以提前开打，因为莫醉生根本不能逃走。
　　“你在束手就擒……”
　　夜鹰扔掉了枪，复杂的目光看向莫醉生。
　　然而他是果断的人，他抓住了莫醉生的性格弱点，那么胜利者理所当然的是他。
　　他干脆地掏出通讯器说：“一队，二队，三队，放孤儿院十一个血族出去。我宣布，十五年内巅之国不得调查这十一人，不得采取任何主动攻击手段，以巅之王信物为证。”
　　夜鹰说罢把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向在场的十七名黑衣示意。
　　“秘密暗杀部十七名SS+级队员见证。”
　　这是巅之国效力最高的誓言，意味着巅之王以声名下证。
　　莫醉生的喉结缓慢地动了动，他的意蕴就像黑潭的水，无声无息地流过去……他对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尖朝向大开的院门。
　　年轻血族们知道自己安全了，自由了，紧了紧发软的腿，纷纷向丢失了魂魄似的茶涌过去。
　　“爸，走吧。”大小黑叶架住茶的手臂。
　　但是当他们试图把茶架走时，却发现茶就像生了根一般，怎么拽也拽不走。
　　小孩们不觉有一种恐惧，还是成人的大小黑叶固执地劝道：“爸！还有我们呢！你要保护我们！”
　　“爸！”
　　茶的眼珠转了转，他的脚被拖着移动了一点，在地砖上磨擦出两条浅白刮痕。
　　朦朦胧胧地，他像在隔着一个雾的世界看向彼岸的莫醉生。
　　我……必须……
　　我对你……
　　真的……是真……
　　会死……追杀我的孩子……不得安宁……
　　不会放过……不能拒绝……
　　茶的心流崩溃了。
　　然后他听到莫醉生声音，从世界那边传过来：
　　“我知道了，我会读心术。”
　　是吗？怪不得他会如此体贴。
　　不过，像他这样聪明的男人，就算没有读心术也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吧。
　　茶痛苦地笑起来。
　　他永远忘不了莫醉生和他的每一次谈话。
　　那是他在被抛弃成为孤儿后，145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放松、依赖、爱与幸福。
　　他当时这么抗拒，过后却后悔……他本来可以好好爱一场，放下任何心防。
　　即使结局大概还是和现在一模一样。
　　……
　　“何必呢？”夜鹰看着遥望孤儿院一行人离开的莫醉生，在十八个人族血族强者的包围下，他的身影单薄又寂寥。
　　“血族是不能有爱和怜悯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让我最后废话一句，”夜鹰再度慢慢举起了对讲机，此时对讲机的指示灯还是暗的，“你的温柔，只配得上锋利的回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