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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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灵素趴在船舷上，映着金黄的夕阳，见到开阔无垠，接天一线的壮美海景，听着阵阵涛声，只觉得心胸为之一舒，仿佛“咯噔”一声，一直堵在心口中块垒就此粉碎，只留下一片说不出的畅快安宁，前世今生多少事，随着这猎猎的海风，吹得渺无痕迹，四散无踪。
果然，大海是最能洗涤人心的。
灵素正自出神，便听“噔噔噔”的脚步靠近，向问天笑道：“小丫头，你总算出来了，闷在船舱里好几日，我劝你也不出来，这样小小年纪，也不知说你是懂事稳重呢，还是未老先衰呢？”
灵素一笑，今世她相貌原本比前世不知好了多少，只是总有些郁郁不乐，却是减损了青春之气，总觉得有憾，这时受了海涛之感，一笑之间，却是光风霁月，爽朗明快，配着被海风吹得微乱的头发，登时说不出的好看。
向问天点头道：“这就对了，小姑娘么，别管平时如何，只要还能真心的笑出来，就是好的，倘若一直端着，只管做木头脸，那就要坏了。你看看海，真他奶奶的大，是不是？你再大得愁事，哪里经得起这海水一冲，便稀里哗啦，散他娘的了……哈哈”
灵素心中一暖，只觉向问天慷慨豪迈不在那人之下，但不同的是，那人几乎不曾关心过自己有何思想，是否快乐？向问天不过几句话，竟是她从未听过的关心之言，虽于向问天是小事，于灵素来说，却是极大地温暖。
向问天皱眉道：“可惜了，这再好的景色，看了好几日也腻了，他奶奶的，这帮孙子怎么还不动手？”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放低了下来。
灵素也低声道：“义父，您早看出来这些人不安好心，为什么还坐他们的船？”
向问天嘿嘿一声，道：“你道咱们做的什么事？虽不知那海岛上有什么，但总归不是凡品，不管咱们此行有什么收获，传扬到江湖上却是大大的麻烦，所以这次出海的人，除了咱两人，统统不能活着。寻常渔人虽然也可以杀，但是那普通人杀起来总是不痛快，这帮孙子自己倒贴上来，要打我的主意，这不是正好么？等他们动手，老子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说着露出冷笑。
灵素微微一颤，点了点头，又道：“那郑萼小姑娘，她才十岁不到……”
向问天道：“我带她出来，便是防着老子一时下手没收住，把那帮孙子都灭了，咱爷俩不会操船，免不了在海上打转，只要这丫头不碍事，老子并非非要她的命不可。”
灵素松了口气，郑萼这小姑娘人很聪明伶俐，心地也善良，这几日相处下来，两人关系着实不错，倘若能救她性命，自然再好不过。她拿出几枚药丸，道：“这是我配的药，或许有用。”
向问天笑道：“有这个自然省事多了。”
到了晚饭，那船家殷勤端上大碗鱼头汤锅。灵素一尝，便知其中有蒙汗药，对向问天点了点头。向问天内力深厚，吃寻常蒙汗药如吃白盐，就着鱼汤吃了两大碗饭。灵素却不再吃，拉着郑萼先回仓房。
灵素回到仓房，问郑萼道：“那船家真是你叔叔？”
郑萼低头不语，半响道：“灵素，你会水不会？”
灵素自幼生长在洞庭湖畔，自然是会水的，便点点头，道：“我会的，但是这茫茫大海，咱们游死了也没用。”
郑萼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知道这船的舢板放在哪里，等天黑了，咱们先去把舢板放下了水，用缆绳牵了，半夜里，咱们凫水过去，把绳子割断，神不知鬼不觉，便能跑了。”
灵素失笑，也压低声音道：“那我父亲怎么办？”
郑萼挠挠头，道：“那半夜里去通知他，咱们一起跑。”
灵素又道：“咱们出海已经三天了，大船都花了这许多时间，咱们三人用舢板要几天才能回去？”
郑萼眉头紧皱，道：“咱们带足食物，慢慢划，总是能到的。”
灵素大乐，道：“谢谢你啦，你这么说，那几人果然是贼人了？”
郑萼无奈道：“你猜到了，可也晚了。那刀疤三是这一片出了名的海贼头目，他不是那种在海上来去无踪，杀人越货的大海贼——哼，他没那个本事。就靠着拉客下黑手，把客人载到海中，放倒了劫了人家的财物。还要杀人灭口，一来二去弄臭了名声，这舟山大街上谁不知道他的名头，十个里面有九个不会上当。他没了生意，便抢别人的生意，旁人接到了活儿，他便冒出来接手，假作那船家的家人，把人拐上了自己的船。这一回他看到我爷爷接到了有钱的买卖，又逼迫爷爷把活计给他，爷爷不肯，他就找人打我爷爷。”说着眼圈一红，又道：“其实我爷爷是想救你们的，所以才把刀疤三的名字喊了出来，只要你们稍微知道一点舟山码头的事，定然不会上当了。可是……咳，你们太莽撞了。”
灵素低声道：“其实我们早知道了，我父亲他另有考虑。今天晚上，你在这里，不要出去，无论什么声音都不要管，也不要看，要紧要紧。”她知道向问天今天晚上动手，虽不会将这些人全杀光，但一定会用狠辣手段立威，那场景她虽在江湖上见过不少事，也不愿意多看，若这小姑娘看见，只怕一辈子都要做噩梦。
等到半夜，万籁俱寂，灵素在床上睁着眼，静静等着，郑萼小孩贪睡，已然睡着了。
突然之间，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划过夜空，于寂静处听着只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人声四起，无数脚步声踏得甲板“通通”乱响，窗外透着隐隐火光，刀光剑影，纷乱非常。郑萼“唔”了一声，醒了过来，灵素一手捂住她的嘴，道：“噤声。”
郑萼睁大了眼，只听得四周动静，越来越是惊慌，见灵素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异常明亮，清可透底，略觉安心。
突然之间，只听哗啦一声，舱门破裂，一个浑身染血的汉子挺着大刀冲进来，叫道：“那小丫头，别躲了，他妈的，老子横竖也不活了，一刀宰了你，咱们一起完蛋。”
灵素将郑萼往被子里一推，自己站起身来，见那汉子双目尽赤，状态疯癫，显然已经发狂，暗暗担忧，她自然已在门口设下毒药，那汉子冲进来时，已沾染了不少，但不论什么毒药，除了见血封喉，这些防备类的药物都有发作时间，她又秉承师父教诲，不肯用无解之毒，这时遇到这发了疯的汉子，竟然不能及时凑效，便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她这才知，在江湖上，毒药终究不是主导，许多情况非得有高强武功才应付得来。
向问天一直要教她武功，但时间太紧，又要防着那刀疤三，不过传了一套内功给她筑基，这短短时日，她能学到多少？何况招式也不过前世那些，在她那个时代不过二三流，在这个时代更加是不入流的。
灵素捏着防身的短剑，与那汉子互相对峙，她倒想这样对着，拖延时间等到向问天来，自然无事，但事事岂能都如她所想，那汉子狼嚎一声，大刀劈下，那人本来武功平平，但情急拼命，这一刀竟然比平日声势大了数倍。灵素眼前一花，刀风扑面，奋力侧过身，只觉得肩上一疼，知道中刀，顾不得疼痛，乘着那人刀势来不及回转，揉身向前一冲，将短剑没入那人腹中，她人小力弱，这一剑出手的方位不易借力，短剑只没入数寸，灵素拿捏不住，登时跌倒，只觉身后劲风来袭，也只是无法可想。
突然之间，刺啦一声，只如银瓶乍破，天降红雨，漫天血水洒落，溅的地板上哗啦啦乱响，一个斗大的物事咕噜噜滚到灵素面前，她睁眼一看，竟是那人首级，双目圆睁，神情可怖，一双翻白的死鱼眼正好对上灵素的双眸。绕是灵素再胆大，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直到向问天抱她起来，这才“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向问天拍拍她的背，让她心中舒服些，道：“素儿别怕，那人欺负你，爹爹帮你宰了他了。唉，是我不好，一不小心竟让他吓着你了，往后不会了。”
灵素哭了一会儿，慢慢平息了，悄悄擦干了泪水，暗自觉得奇怪，便是自从师父故去了，她受了再大的刺激，也不会这样大哭的，不知怎的现在比当年更容易激动，难道身体变小了，连心也小了不成？
灵素道：“她……没事吧？”她哭了许久，声音已有些发哑。
向问天道：“那小丫头倒是省事，早昏过去了。”又问道：“你是跟我出去处置后事，还是在这里休息？”
灵素略一犹豫，道：“我跟着您。”既然跟着向问天，以后这种事情不知遇到多少，难道还能总躲在后面？向问天道：“好丫头。”领着她上了甲板。
从仓房到甲板不过数步之距，灵素已调整的满脸寒霜，微微眯着双眼，登时与平日温和的少女神态完全不同。来到甲板，只见十余个人都绑的粽子一般，扔在栏杆边上。以向问天的武功，将他们点了穴道自然轻而易举，这时非要将他们再绑一遍，显是为了给他们施压。
向问天哼了一声，拽出一把椅子，也不管风浪大小，迎着风口端坐，咳嗽一声，道：“素儿，你数数这里有几个粽子？”
灵素一笑，用手点指，一五一十数出来，道：“一共十二个，裹得好的八个，另有四个裹得不大好。”原来有四个人衣衫尽碎，差不多给扒光了。
向问天反而有些尴尬，见灵素并不在意，便即不理，道：“这舱里还有六个人，却是给做了馒头馅儿，素儿，咱们上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哪？”
灵素掰着手指道：“船长一个，掌舵的三个，划桨的六个，撑帆的五个，做饭的一个，另有两个什么事也不干，专门磨刀，我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嗯，一共是十八个吧。”
向问天拍腿道：“这不就齐了？只是咱们这太也不公平，馒头馅儿六个，粽子却有十二个，难道粽子就特别好吃？我瞧大大的不见得。我瞧咱们不如再选出六个，换一个做法，素儿，你说做什么好？”
灵素道：“那便做馄饨吧？”
向问天道：“妙极，如今汤料都是现成的。”双目往外一看。
群匪立刻脸色大变，他们久在水上做买卖，岂能不知馄饨的意思？都是大叫求饶。一个道：“好汉饶命，我们都是良民，只是被那刀疤三逼迫才当了水匪，这一次完全是他打了歪主意，不干我们的事。”
向问天“哦”了一声，道：“你们说刀疤三该死？”众匪登时称是。向问天道：“那便是了，他就做第一个馄饨。”一手提起刀疤三，远远地扔了出去，那刀疤三一百多斤一个大汉，到他手里竟轻若无物，这一下只怕有半里远，但听“扑通”一声闷响，海水不过微微翻了个浪花，便即无声。
众人见了，登时面如土色，未料到向问天说扔便扔，下手之狠，比之水匪毫不逊色。向问天又道：“你们谁识得海图？”
立时有几人叫起来：“我认得，我认得。”“刘老六，你他妈大字不识一个，你敢胡说八道？”
“你们都他妈跟我抢，老子才是独一份的。”
向问天冷笑一声，指着一个汉子道：“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随手扔出一张纸，却不是灵素得的那一张。那人看了，道：“往东，往东走有个岛。”
向问天大怒，道：“这是老子随手画的，老子自己都不认得，你也敢胡说八道，看来你是第二个。”随手一扔，又将那人扔了出去，道：“谁敢胡说，他就是榜样。”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道：“咱们都是一起混街头的兄弟，最多不过认得个‘一’字，谁能懂那东西。大伙儿不过是跟着刀疤三混的小伙计罢了。”
向问天道：“本来也没指望你们什么，好，现在已经有两个馄饨了，还差四个……”他目光在每个人身上一转，见众人吓得抖如筛糠，微微一笑，道：“但是一时找不到那么多，便记下……三个，还剩一个。”
众人本来听他有饶命之意，都暗暗欣喜，却听他说还要再杀一个，都吓破了胆，心想可不要落到自己头上。
向问天道：“这样吧，你们自己推选，选出一个来，我便扔他。”见众人都傻了，手指一扣，道：“快点，要选谁就快选，不要等别人叫出自己名字来，那才要后悔。”话音一落，众匪登时你推我搡，争执起来，过了半日，把一个小喽啰推出来，向问天看也不看，直接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向问天淡淡道：“如今暂时罢了，但还有三个名额，我却是记得，哪日有心情，或者谁活得不耐烦，只管来找我，我不介意再下几个馄饨。”说着将一把丸药扔在桌上，滴溜溜乱转，道：“这是我练的毒药，一月之后发作，肯给我干事的吃下去，该撑帆的撑帆，该划桨的划桨，不出纰漏，下船时给你们解药，现在你们过来吧。”随手解开几人束缚，那几人面如土色，虽然腿肚子发软，丝毫不敢犹豫，一个个接过药来吃了。
向问天哈哈一笑，道：“别他娘的一服晦气脸，你们出来混的不就是要金银财宝么？”随手掏出一把金叶子，道：“老子偏偏不看重这些东西，你们看好了，这是九枚，每一枚都顶的上你们好酒好肉享受个一年半载的，当然这些老子不会收回去，下了船人手一枚，谁要是做了馄饨，他那一枚我就给另一个表现好的兄弟，那可又多了些啦，哈哈，哈哈。”在众人眼睁睁的目光中，把金子收回衣袋中，领着灵素回到船舱。
灵素看到向问天的一番表现，只觉得手心都是汗水，暗自思忖，向问天杀刀疤三是为了去了这些人的主心骨，杀第二个是为了立威，也是为了告诉别人，他不是好骗的，杀第三个却是为了摧毁他们之间的信任，分化瓦解，这样一来，这些船员只有乖乖为向问天工作，直到被杀了灭口……想着，不由为他的果断狠辣心惊，心中暗暗道：果真是枭雄手段。却不知垂名后世的任我行和东方不败又是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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