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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 ...

  •   【一】

      库洛洛睁开眼就对上了身侧女孩的秀丽明亮的棕褐色眼眸,黑色长发耷拉在枕头上,她浅浅地一笑,嘴边的酒窝显露出来,弯弯的眼角充满亲昵的笑意和清晨独有的惺忪慵懒。

      “早上好,幽灵先生。”她说。

      ……幽灵?

      库洛洛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环境,狭小的空间整齐摆着四张床,床下是桌椅,桌侧的书架上一层层摆着书本、化妆品和各种小物件,书包挂在衣架外壁的挂钩上,拉链敞开,从他所在的角度能看到里面放着两三本教材和笔盒。

      他们挤在一张床上,他坐在外侧,安德背后紧贴着墙,床帐把两人围困在这个狭小得不到三立方米的空间内。

      “你看起来像是第一次见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安德并没有入学的经历,这就是她原本所处的世界吗?

      至于她先前说的幽灵……

      库洛洛的手穿过她的发稍,她没有躲闪,而是视线跟他的手,微微垂眸,睫毛上还沾着一滴生理性泪水,她一眨眼,泪水就滑下了脸庞。

      她的发丝纹丝不动,但是手上柔顺的触觉却清晰地传达到了,他无法触碰她,所以她才会认为他是幽灵。

      她问:“你认识我?”

      库洛洛点点头,说:“安德利特。”

      她一脸狐疑,偏头思索起来,说:“不是哦,没有‘利特’,是‘安得’,是希望我安心地享有所得的一切的意思——不过我猜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编造的吧,你就继续叫我‘安德’好了。”

      安心地享受所得到的一切吗?

      重点到底是“安心” 还是“得到”呢?

      “库洛洛·鲁西鲁。”

      “你的名字?”

      “嗯。”

      “该怎么称呼你呢?”

      库洛洛想起他们初次见面,安德也是这么问:我该怎么称呼你。那时她还特意询问了“团长”这个称呼的由来。

      他没有想到他会向她自我介绍第二次,这一次没有像在船上时那么争锋相对。

      “库洛洛——”他话音刚落,她突然用手支撑着身体凑上来,柔和的声色混着温热轻柔的鼻息,她问——

      “我们是情人关系吗 ?”

      库洛洛没有回答。

      他问: “这很重要吗 ?”

      她为什么要在乎自己和一个“幽灵”之间的关系呢 ?

      “当然重要,因为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她说着从枕边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戳开一个叫【麻烦一号】的人。

      上面的聊天记录:

      早安,周末有什么安排?

      ——早安,周末也要蹲我的点吗?

      并不是蹲点……只是想要更了解你一点。

      ——学校的图书馆,你要来吗?

      来。

      安德:“虽然没什么说服力,不过我还是很专情的,你要是吃醋了我可没有说理的地方。”

      “不会的——”

      “嗯,你是说……不会吃醋?”

      “你不会喜欢他,这次你想让他活多久?”

      “……”安德一言不发地凝视他,她的眼神渐渐蒙上一层冷漠,在库洛洛以为她要开始一系列的询问和质疑之时,她几乎毫无波澜的神情突然荡漾出笑意,她拿出手机,把【麻烦一号】改成了【三个月】。

      “他还挺有趣的。”她的语气中有点恋恋不舍,“不过我现在想早点遇见你,你应该比他更让我上心。”

      ……她所说的“专情”,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二、】

      图书馆,深棕色的长桌,墙沿陈列着一排排书架,这一层几乎都是来阅读的人,进口处还有咖啡售卖,虽说要保持安静,偶尔发出一些交谈的声音也是被允许的。下一层则是自习室,在那里厚厚的书本一直堆叠向上越过头顶。

      他们找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安德换上了蓝白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白色金属眼镜腿将一绺刘海夹到耳后。和他印象中的安德有点差别,想来她在此时根本不用担心生计也不必为了谋生卷进危险的阴谋诡计。

      “你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书吗 ?”她问。

      “不必为我准备,我应该不能翻动书页。”

      “但是能躺在床上也能坐在椅子上,幽灵的规则真是让人困惑。”她喃喃道,转身拐进书柜间的小道。

      过了一会儿,远处走来一个男生,穿着简单纯色的短袖和工装裤,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他有着清秀的脸庞,双眸明亮,看起来真诚又平易近人,他向两人的位置走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书包挂在座椅背上,继而转身往安德的方向走去。

      他就是安德口中的男友了吧,库洛洛心想。

      不过两人显然错过了。

      安德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把两本书放在位置上,她抬眸看见了对面座位上的黑色书包,心下了然,她问库洛洛: “你见过他了?”

      “嗯,应该是去找你了。”

      “那还真是不巧。”安德撇撇嘴,“我拿了一本动物图鉴,还有一本诗集,你想看什么 ?”

      “诗集吧。”

      两人坐下,安德将书放在两人中间,库洛洛瞥见封面上的《飞鸟集》,书本并不厚,一页也就收录几首小诗。其实诗集并不适合两个人一起看,因为诗歌并不擅长叙事,虽说有时用诗歌的体裁来叙事恰到好处,但是更多的诗是用意象来传达情感和思想的,这就很看读者个人的理解和消化。

      “你只看这么一本吗 ?”他问。

      “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而你也不会在这里留很久,如果我拿一本推理小说给你,看不到结局会留下遗憾的吧,到时候你就整天整天想剧情,说不定还会忘记我。”

      她所说的“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暂且不提,他不会在这里留很久倒是事实,他不知道这种“幽灵”的状态会维持多久,但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不确定状态持续下去。

      不过她说担心他会忘记,这倒是多想了,就算回去安德也会在他身边,说不定还会察觉到不对劲,一个劲地探究自己在这里的遭遇。

      “安德,你在和谁说话 ?”男生捧着两本书走到座位边,他拉开椅子,坐下。

      安德将诗集往库洛洛的方向微微一推,她说:“和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

      “这是什么新式的恶作剧吗 ?”他甚至都要怀疑安德是否有灵异能力了。

      安德挑了挑眉,偏头瞥了眼库洛洛,他正认真地阅读书页上整齐排列的小诗,对两人的对话不置一言,即使对话的内容是他自己。

      安德说:“如果算是恶作剧……说不定我才是一大早被吓到的人。”

      床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这种事情,说出来一定会被误会的。

      “我搞不清楚你哪些话是在戏弄我,哪些话是认真的。”

      “刚刚的话是认真的。”

      “但是在我看来,你从刚才开始就在戏弄我。”

      “所以……这就是你为了了解我作出的努力吗?”安德的视线落到男生手臂旁的书本,“《犯罪心理学》还有《罪与罚》,前几次还有畅销推理悬疑作品,我是你的学习研究对象吗?”

      “这是我的专业。”他辩驳说。

      “你调查过我,我既没有悲惨的童年也没有畸形的家庭情况,校园暴力也与我无缘,从不会自诩自己高人一等——还是早点收集证据吧,这才是说得上话的东西。”

      “刑警不是为了抓捕罪犯,把犯了错的人抓进去谁都做得到——让犯了错的人改正回来,防止错误再度发生,防止下一个安德的出现,这才是刑警的责任。”

      安德了然地点点头,继而轻蔑一笑,替库洛洛翻下一页后,用手掌托住下巴,说:“守在我身边监.视我,就能阻止我了吗?”

      “至少能为我多留些时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算用这种方式将你软禁,也不能让你再为所欲为下去了。”

      “我喜欢这一句,”安德手指着书页上的一行小字,忽视了对面男生的倾诉,对库洛洛说,“接触着,你也许会伤害;远离着,你也许会占有。”

      ——“如果每个人都能认清人与人的距离就好了。”

      “安德!”男生感觉到她话中的意有所指,可他突然之间的声响引来了图书馆其他人的侧视。

      “嘘——保持安静哦~”安德把食指抵在嘴唇上。

      “下一页吧。”库洛洛说。

      安德点点头,为他翻页。

      “安德,为什么是《飞鸟集》?”

      “嗯?”

      “上次你看的是叶芝的诗集,尤其在《科尔庄园的天鹅》那页,停留的将近二十分钟里,只有五分钟在看书,其余十五分钟都在发呆。”

      “真是不择手段……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那些可爱的眼线们。”

      “……再上次是雪莱的诗,你并不是文学系,你也不太可能如此长久地保持对诗歌的热情,你到底在想什么?”

      安德认为这个男生身上有一点很讨厌,那就是自作聪明和妄下断论,他总是说一大堆“一定”和“不可能”但就是不给出证据,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紧追不舍地调查她却没有人当真。

      他拿直觉、冲动、热血和天生好使的头脑办事,这有什么办法,谁都有缺点,而且事实证明,他的运气很好。

      “我在想什么?”安德用指尖敲击着木桌,她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树梢,一只鸟落在纸头,蹦了两三下又掠过树叶飞走了,她再次转过头对上眼前质问她的男生,“呵,拿你右手边的《犯罪心理学》查查吧。”

      库洛洛的视线落到了她拿来的另一本书——《动物图鉴》。

      【三、】

      她在证明一件事——即使被监.视着一举一动,她也无法被阻止——这才是她戏弄人的地方。

      男生手机的震动通过桌面传来,他望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疑惑地皱眉。

      安德摊出手掌,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男生滑倒接听键,捧起手机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真麻烦~他要是生气了,我还得想怎么哄好他呢。”安德喃喃自语,显然是对电话的内容有了猜测。

      库洛洛问:“那本动物图鉴,可以看一下吗 ?”

      “当然,”她把书移到他面前,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被吓到哦。”

      安德翻开第一页。

      一开始的几页还很干净整洁,只是偶尔有点折痕和划线,越翻到后面,标注和笔记多得晃眼,如同层层叠叠蠕动的蚂蚁群。

      这并不是谁胡乱留下的涂鸦,如果仔细凑近一看,上面全是无比细致的补充描述,有些细节甚至让人反感,比如毛虫汁液的口味,蜘蛛脚爬过皮肤的刺痛感,蝴蝶鳞粉沾在舌苔不同部位的口感……

      除了笔记细小的字迹,还能看见其他不同的笔迹,这些字迹一般留下一些提问——

      鸟的空腔内能否装下一个乒乓球;海胆的刺有用于缝纫的可行性吗;将数只蜜蜂的头胸腹分别选取割开,它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身体部位吗?

      ——印刷字体一旁的留白处俨然成为了一个“学术交流区”。

      翻到书本最中间一页的时候,密密麻麻的标注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形单影只的提问:它们被扯去肢节和翅膀,被捣碎成浆液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那些与动物有关的诗歌似乎解答了这个问题。

      在阳台通话的男生一脸沉重地走到安德面前,他曲臂抬到耳边的手无力地落下,说:“城西郊外发现一具男尸,初步鉴定死亡时间为两天前,腹部几乎被食肉鸟类啄空,整个身体保持双手张开,双脚合拢的姿势。在尸体旁的书包里,发现了一罐鸟食,一张大学学生卡,还有一本……《飞鸟集》。”

      他说着,继而是无尽的沉默,眼神里闪过失望、恐惧还有懊悔、自责。

      “安德……”

      他没办法阻止她,或者说,她为了证明她无法被阻止,而更夸张地肆意妄为,他能做到的也只是叫一声她的名字,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找到了她。

      “我只是告诉一个可爱的孩子,对他来说什么才是最华丽的死法。”

      ——尸骨血肉被最爱的鸟儿们分食,飞往天空的每个角落,血渗下泥土,灵魂归于自然,归于一草一木。

      “你知道吗?他的躯体禁锢了他的
      思想。”安德的话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做了多么正确正义的事。

      “……失陪了。”他的视线在临走前落到了《罪与罚》和《犯罪心理学》上,恍然明白,试图从书本去了解她简直是可笑的徒劳,因为对于她来说,一页页规整叠加的纸也是杀人利器。

      他迈开脚步远去。

      安德望着他的背影,一脸无趣地托腮喃喃道:“你说得对,我不会喜欢主动喜欢我的人。”

      ——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毫无代价的优越。

      她没有等到库洛洛的回答。

      她的身旁空无一人,只有两本翻开的书被窗口溜进来的风吹动。

      “好吧……又是我一个人了。”

      她拿出笔,用左手写下扭曲的字迹——

      单翅鸟为什么要飞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不要在图书馆的书本上乱涂乱画,但是乱涂乱画问题也不大,赔一本正版的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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