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端》乌云念

11、九面埋伏一面歌

　　柳抒暖默然，凤谜亦一时无言，忽而四目相对，发现师妹的双眸美丽如昔，却不再有活泼飞扬的神采，她脱口问道：“恨师姐么？”

　　柳抒暖摇摇头，凝望着凤谜，眼中悄悄漫上一层水雾，忍不住扑入她怀中：“该师姐恨暖儿才是，都是暖儿活该……”

　　凤谜冷冷地推开她，道：“确实是你活该！”

　　“师姐？”柳抒暖有些难以置信地松手，方才凤谜的态度分明是疼惜怜爱，怎忽然变得如此无情？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有人再会宠溺你纵容你，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为你敞开怀抱。”凤谜尽力不流露出心中不忍，“杳然掌门素来是该有副铁石心肠的。”

　　柳抒暖的泪终是没有落下，而是微微扬起脸笑着，说师姐教训得是。

　　猝闻一声惊惶的高喊：“掌门，鹄志门打上来了！啊——”

　　凤谜瞳孔一缩，冲了出去，柳抒暖紧随其后。

　　大殿外，一人拿刀而立，他身长八尺，发须微黄，生着鹰勾鼻子，刀上鲜血滴嗒而下，方才高喊的那弟子已然身首异处。

　　“凤谜？旁边这个小娘儿有些面生呢……”有些阴柔的嗓音。

　　一拨鹄志门门人冲了上来，站在那男子身后，想来山门的守卫弟子已被他们尽数杀了。

　　其中一人吸了吸鼻子，张嘴一笑，露出犬牙，道：“阿枭莫要无礼，她便是我们少主。”

　　“咦？人家看过少主的画像，比面前这个俊得几分呢！可是我们旺财闻人，一鼻子一个准哪！哎哟，难道少主竟然喜欢易容？”阿枭掩口而笑，姿态颇似小女儿。

　　柳抒暖干脆现了本来面目，问他们杀上杳然派所为何故。

　　阿枭道：“人家的少主果然是美人哪……咱们还不是为少主出气嘛？杳然派的大混蛋、小混蛋们居然敢欺负人家的少主，人家不依嘛！”

　　凤谜厌恶地皱了皱眉，心道这阿枭生得颇有男子气概，言语形态却如此不堪，撒起娇来柔媚不输女子，当真令人反胃。

　　“你们为何唤我少主？”

　　“唔，这个嘛……阿枭也不知道，人家的尊主不肯讲的，这是个大秘密哩，少主得亲自去问尊主才行。”阿枭用小指绕着胡子。

　　柳抒暖道：“既然你们叫我一声少主，我的话，你们听是不听？”

　　阿枭陪笑道：“尊主尚在，小的们自然是先听尊主吩咐。尊主说少主太过纯善，怕是不许我们血洗杳然派，若您肯乖乖回鹄志门听他的话，便允了少主这个心愿。”

　　“哦？你们辛辛苦苦杀上杳然山来，却是为了请我回去？”她稍稍扬眉，“那吞梦谷口那将我困入幻境的紫雾，是与各位无关了？”

　　旺财道：“属下们只奉命做自己分内之事，其余的都不敢过问。”

　　柳抒暖心下微惑，也许那施雾者料得她能出幻境，不过是为了让她看看那所谓的未来？她忽又想到张锁唯此刻也许也困于幻境，怕他并不知脱离幻境之法，这倒有些棘手了。

　　柳抒暖正思间，杳然派的众弟子已执了武器纷纷赶来，见到鹄志门众人便摆出一副要拚命的架势，凤谜却用眼神示意他们稍安毋躁。他们转而望见柳抒暖，神色复杂各异，个个欲言又止。

　　柳树暖微一沉吟，便道：“我跟你们走。”

　　鹄志门众人不料她会这么快答应，都略愣了片刻，还是阿枭先喜道：“好得很，好得很哪，尊主一定开心的。”

　　凤谜轻唤了声暖儿，只恐那所谓少主不过是个陷阱，况且即便柳抒暖跟他们走，鹄志门也未必会放过杳然派。

　　柳抒暖绽开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道：“师姐不必为我担心，暖儿不忍带累杳然派，也不愿自己身遭不测，定会小心的。”

　　她又看了看身边昔日同门，深蓝双瞳坚毅中化开一丝柔情，舌尖虽堆着千言万语，奈何鹄志门众人在前，只得生生咽下去，垂眸道一声珍重，便走向鹄志门众人，被簇拥着向山门走去。

　　“散了吧。”凤谜倦然道。

　　吞梦谷口，柳抒暖说要去见位朋友。阿枭却貌若谦恭地推说时间紧迫，尊主心急，就是不让她去，话刚说完，便施了个术法。但见眼前一片灰蒙，片刻间便到了一片碧海前，一只信天翁在海上盘旋几圈，渐渐飞远。

　　“难道你们尊主住在海底？”柳抒暖问。

　　阿枭点点头，又摇摇头：“人家的少主哎，什么叫我们的尊主，难道不是你的尊主？”

　　柳抒暖却不答他。

　　阿枭拿出一只拳头大小的粉水晶鱼儿，往空中一抛，它便稳稳地悬在海面上，劈开海水，现出一条道路来。

　　“少主请。”阿枭低头伸手。

　　走在斜斜向下的阶梯上，周身的寒意越来越浓，一丝丝地浸入肌骨，终于走完了台阶，来到一座海底宫殿，寒意却更盛了。这宫殿竟是用质地柔软的萤石砌成，蓝墙、紫顶、绿门窗，都微微泛着荧光。

　　殿内，雕饰繁复的宝座上斜倚着一个绯色头发的男子，肌肤欺霜胜雪，吹弹可破，微方的脸上生着颇具特色的驼峰鼻。柳抒暖从他身上察觉出一丝与明如暗相仿的鬼魅之气，想来他也是一只鬼了。

　　鹄志门众人齐齐下拜，高呼尊主。

　　他冷漠的眼神停在柳抒暖身上，开口唤了声她的名字，声音竟带着些许童稚之气，与那相貌身份极不相称。

　　柳抒暖一声纪掌门方出口，身旁的阿枭连连对她挤眉弄眼，她只作不见。

　　“哈，纪掌门？这称呼好新鲜哪，手下们都叫我尊主，敌人们骂我老鬼或者奸贼。”纪萤石一张冷脸忽然变得笑容可掬，童真无害，“暖暖，你不如叫我小石头吧？我对这个儿时称呼可是想得紧哪。”

　　柳抒暖险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淡淡道：“小女子与纪掌门非亲非故，如此亲昵称呼，怕是担当不起。”

　　纪萤石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指节“咚”地敲在柳抒暖脑门上，速度疾如闪电，她竟反应不及。

　　“暖暖不可爱啦！萤石想听你就叫嘛！”

　　柳抒暖此刻是实实在在地起了鸡皮疙瘩。那阿枭硬汉形貌娇女语，她还勉强受得了，面前这鹄志门尊主乍看阴邪冷漠，却能眨眼间变得和孩童一般，实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只得唤了声小石头。

　　纪萤石眉开眼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连夸暖暖真乖。乖字一落音，他的神情立刻回复到方才的冷若冰霜，道：“好了，本尊要和你说正经事了，你是鹄志门少主，也该知晓身上的担子。”

　　柳抒暖暗叹他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静静等他说下去。

　　“世上唯有你，能集六界精气为一身，至于为什么嘛……你表现得好些我才告诉你。若我用鬼界神功‘焚冰护石’唤醒你体内沉睡的强大灵力，六界之内无人可与你匹敌！那时候，鹄志门就是六界主宰！”纪萤石说到这里有些激动，雪白的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

　　“那个淡紫色肌肤、狭长双眸的男子，也是鹄志门的？”

　　“哦，是白楼雪吧？他是本尊的左使，那幻境就是他布下的。喂，你有没有听本尊说话？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柳抒暖笑道：“六界主宰有什么用？很好玩吗？”

　　纪莹石不可置信地盯住柳抒暖，一丝阴冷的笑缓缓爬上嘴角，凑到她的耳畔，用极低却有力的声音道：“你有没有被人踩在脚下，万般羞辱践踏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成为六界主宰，才可以把一切踩在脚下！”

　　“我确实没有过这种经历，但也能稍稍理解你的痛苦。只是人也好，鬼也罢，总不可能永远把一切踩在脚下，当你站在至高之处，总会有人把你推下来。小石头，你何苦？”

　　纪莹石蓦然一怔，她这一声小石头，叫得很真诚很自然，仿佛真的面对着一个天真孩童。他的心底有某处地方绵软下来，脸上的冰寒之色缓缓融化，然而不过片刻，那突如其来的柔软便猝然而逝，深心处一汪泉水又凝成了寒冰。

　　灭时幻境，明起城。

　　客栈空荡疾寥，只听得到窗外风动树叶的沙沙声。张锁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肚子咕噜了几声，便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厨房虽也空无一人，但桌上摆着菜肴糕点，时不时散发出阵阵香味，有着令人安心的尘世烟火气息。

　　张锁唯慢悠悠地吃着一串鸡肉，他有些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吃得下东西，只是尽管这鸡肉串色香味俱全，到手中只剩一根竹签的时候，他却想不起它是什么味道了。

　　明明知道这是幻境，为什么它还不消失？张锁唯将竹签折成一节一节，又将那些断节拼凑成字，见断节还是少了些，便味同嚼蜡地再解决了一根鸡肉串，折下许多小节，小心地拼出了一个“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