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离幻入尘见凄凉 ...
-
张锁唯看到自己的作品,心下微微一动,自己居然这么想她?
“抒暖,你在哪儿?”他看着桌上的字低声唤道。
莹石宫大殿,柳抒暖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看来张锁唯也被困于幻境,只是他若出来,会不会来找自己?纪莹石不会轻易伤害自己,对锁唯却难说了。但那幻境既是白楼雪所布,想来是对鹄志门有利,也罢,多思无益,让他出来吧。
明起城的幻境散去,张锁唯还呆在厨房里。厨子大汗淋漓地炸着春卷,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见到张锁唯和桌子上那些小竹签,惊呼道:“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张锁唯连忙拂乱桌上那个“暖”字,对厨子笑道:“就在方才,师傅做菜太专心了些,就不曾察觉。”
那厨子噢了一声,回身继续凝神炸春卷。
张锁唯走出厨房,想来是柳抒暖救了自己出来,可为什么没回答他的问题?他又问了一遍,此时她却无法听到了。
张锁唯心神不宁地走到了吞梦谷,那紫雾已然散去,他见状一喜,这下可以上杳然派看一看了。
杳然山门,高大宽阔,灰墙青檐,本有不染凡尘的气势,如今却沾上了鲜血,显得污浊凄凉,地上横尸数具,死相无不骇人。
张锁唯心头一紧,快步入内,行了近一炷香,道旁零零落落有些尸首,却不见一个活人。
他猛地想起在幻境中看到柳抒暖发狂杀人的景象,登时心中寒凉如雪,如果此景是真,自己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即便不是,鹄志门血洗杳然派,若柳抒暖也在派中,恐是凶多吉少。
脚步渐渐慢下来,他竟有些不敢再往前走了。
一道闪电凌空劈来,张锁唯连忙躲闪,闪电仍击中了几根飘起的发丝,立刻传来一阵烧焦味。
浑身是血的凤谜强撑着一口气,向张锁唯走来。
“你……你是凤谜掌门?我是柳抒暖的朋友张锁唯。”
凤谜的神色一松,道:“你……不是……鹄志门的?也是,他们……应当不会……这么快又回来……暖儿来过……咳咳……”
张锁唯道:“先别说了,你受的伤不轻,得好好歇会儿。你们这里一定有药房吧,我去帮你拿药?”
凤谜微微弯起嘴角:“我现下……还死不了……你……却不急着问暖儿……的安危?”
“抒暖说过师姐对她是极好的,若她处境危急,你自然会告诉我。”
凤谜闭了闭眼,低声说一句很好,待睁开眼时,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向自己飞奔而来,那妃色衣裳,削瘦肩膀,已有半载不曾看见。
凤初音带哭腔地喊着掌门,纤躯轻颤,“扑通”一声跪在凤谜身前,待看清了她的浑身鲜血和憔悴脸色,更是泣不成声。风初含泪从怀中掏出上好的伤药喂凤谜服下,又要为她运气疗伤。
凤谜却道:“你此刻心情激荡,若为我运气疗伤,怕是只能让我们一起吐血。”
将要贴到凤谜后心的手掌停在半空,慢慢收回,风初又低着头唤了声掌门。
“离与呢?”
凤初只是垂泪不语。原来离与对她不过是一时的喜欢,再加上少年人的叛逆心性,便一冲动和她私奔。下山后的生活远不及在山上那般简单平静,凤初纯真任性,又因从小在杳然山上长大而不通人情世故,常惹下串串麻烦,害得离与收拾了无数烂摊子。加之她动辄梨花带雨,久了离与也懒得哄她,凤初便恼他不再疼爱自己,一气之下提出分手,离与竟一口答应。
她悲愤交加,无奈之下只身漂泊江湖,却听得师门有难,待匆匆赶回,就见到一片惨相。凤初虽是有些任性的小女儿,但此刻见到杳然派的惨状,也无暇太过沉湎于儿女伤情,便强压了心头委屈,拭干泪珠,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凤谜他们分开了。
凤谜点点头,仿佛这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张锁唯见凤谜服下伤药之后气色渐渐好转,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凤初扬起一双略红肿的杏眼,问他是谁。
张锁唯答了,对她微微一笑。
这笑容让凤初眼前一亮,原来男孩子的笑,还可以有此般的温暖明朗。她很喜欢离与微笑的样子,含着桀骜不驯和傲气,那种笑锋芒毕露,光辉璀璨,在有些人看来却是略嫌刺眼的。而面前这陌生少年的笑容,瞧着是那么叫人舒服,他和抒暖师妹,或许不仅仅是朋友吧?凤初不禁暗暗羡慕起柳抒暖来。
她这片刻的失神,却没有逃过凤谜的眼睛。
凤谜告诉二人,鹄志门杀上山来,柳抒暖为救杳然派去见纪莹石,但她走后不久,鹄志门又来了一拨人血洗杳然,派中大半弟子罹难。凤谜拼死拖住敌人,让剩下的弟子遁入密室,自己再倒地闭气装死,敌人无法开启密室,便暂时离去。
凤谜的眼神忽明忽灭,唇角眉梢透着掩藏不住的绝望。
凤初听着她的话,刚刚干燥的眼眶又复湿润,一张瓜子脸苍白如纸。
“那……杳然派现今打算如何?”张锁唯问。
“我们完全没有力量与鹄志门抗争,唯有做缩头乌龟,盼着别人能打败他们而已。”凤谜叹息一声,“其实……杳然派有一门武功,如若练成,就能拥有超越凡人的威力,只是它太过冒险,自杳然派创立以来,仅有一人试过,却练到第三成便灰飞烟灭了。绝大多数杳然派弟子莫说练习,就是看着基本心法口诀都会头痛欲裂,我亦不例外。”
“师父说过,一蓑烟雨之所以难练,主要是受杳然派武功基础所限,或许本派之外的人可以练成呢?”凤初双眸一亮,两朵绯色漫上双颊,“虽说杳然神功不可轻易外传,但现在别无他法,不如……让张少侠试试?”
凤谜与张锁唯都默然片刻。
凤谜并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只是与张锁唯相见不到半个时辰,也不曾听暖儿提过他,虽说她对这少年有种自然而然的信任,但一时也无法下定决心让他试练本派神功。
张锁唯倒是愿意试试,他虽非自视很高之人,但既有机缘,也不会白白放过,何况如若练成一蓑烟雨打败鹄志门,也算是帮柳抒暖一个大忙。可他岂能不明白凤谜的顾虑?
凤谜打破了沉默:“张锁唯,你可愿意?你虽非杳然弟子,但练一蓑烟雨仍有些犯险,你要考虑清楚。”
张锁唯无惧的眼神给了她答案。
凤谜让凤初先去那避难密室,自己引着张锁唯来到了一间掌门专用的小藏书阁,此处少有人来,更兼光线幽暗,不免有些死气沉沉。
凤谜踮起脚尖,从书架最高层取下了一蓑烟雨秘笈,老旧的书上积了一层薄灰,张锁唯接过书来拂去灰尘。
凤谜对这一蓑烟雨所知甚少,也帮不了张锁唯什么,只是交待他仔细参详,若有不适一定要及时停下。
张锁唯噢了一声,翻开书来,一股旧书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残留着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单薄的墨香,还有丝丝的霉味。这样的味道,忽地让他感慨万千,记得父亲的书房也有许多这样的旧书,却都是一尘不染的。
他很快从遐思中回过神来,认真看起了手中的秘笈,双唇掀动,念念有词。
凤谜听到那几句口诀,胃里泛上一阵隐隐的恶心,便先出去了。
张锁唯阖上双眼,默念口诀,忽有一股炙热自丹田中汹涌而出,直冲咽喉,他立时喷出一口鲜血,全身的力气被骤然抽去。张锁唯屈膝倒下,撞倒了身旁的椅子,发出一声闷响。
凤谜在外间听到声响,连忙入内察看,见到此般情状,深深的失望袭上心头,上前扶他起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只是一时气息紊乱,休息一阵子就会自然恢复。”
张锁唯点点头,身上的灼烧感渐渐缓解,闭目调息片刻,竟感觉到一丝清凉柔柔地滑过五脏六腑,分外惬意,方才软绵绵的手足很快恢复了气力,吐纳三五次后已能轻松地站起。
凤谜咦了一声,没料到他竟能恢复得如此之快,难道他其实同一蓑烟雨有缘,方才那反应只是好事多磨?然而她还是不敢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以免再承受重似千钧的失望。
张锁唯看着凤谜脸上那犹疑着的期待,勾起嘴角,说:“让我再试一试。”
凤谜道声小心,便又退了出去。
张锁唯低头看仍然攥在手中的秘笈,书页边沿溅了几滴鲜血,似泛黄的老墙上爬着几朵鲜艳的花朵。他翻到第二页,尝试着书中所述的引导气息之法。方才滋润四肢百骸的清凉舒适,弹指间便化作了冰寒刺骨,手指僵冷脱力,书从指间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