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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二 ...

  •   鸡鸣时分,书房里有了动静。四阿哥一觉睡醒,双眼微睁,便看见床头伏着一个身影,头垂在臂弯之中,兀自睡得香甜。他微微笑了,想给她加件大氅,伤了的手臂却难以动弹;他在佩兰耳边低声说:“佩兰,上来睡吧。”
      佩兰没醒,他便轻轻推推她。
      “嗯?”一声低语,她还没完全醒呢。
      “上来睡,下面太凉了,”他又说道。
      “哦,”她迷糊应着,一只手搭在榻上,差一点就要上去……

      我猛然惊醒,我的一只手已经按在榻上,四阿哥好像也醒了。
      “四爷醒了?觉得怎么样?”我温然一笑。
      熹微晨光中,他似乎愣了一下。
      我不以为意,仍是微笑着。
      他清了清嗓子:“给我水。”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四阿哥一直卧病在床,茶水饮食都要送到他身边去;太医也总是说他的伤不见好,方子换来换去还是没用,整个雍亲王府一片忙乱,每个人都在为他的病而提心吊胆。
      我却觉得奇怪,四阿哥这病除了让身子极度虚弱和脸上无血色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症状,呼吸平稳规律,体温正常,连偶尔碰触到的脉搏都如健康时一般沉稳有力。见过这重重奇怪迹象之后,我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揣测:他,在装病……
      我在壶里装了一壶温热而仍然冒着气的茶,小心地端进了屋子,笑望着他往前走,脚下却忽然一拌,整个人带着茶水向前面摔去……
      身体被紧紧抱住,心却沉到了水底。
      他的手如此有力而迅速,他根本没有病!
      我冷淡地说:“多谢四爷。佩兰是——眼——瞎——了,才会看不见路!”
      四阿哥闻言一愣,脸色也微微沉了。
      “你……居然在试我?”他阴沉地看着我。
      我苦涩一笑:“看来四爷也不必我再服侍了。”
      “佩兰。”我挣扎着要摆脱他时,他如是说,声音不高,却带着十分的威严。
      我苦笑回头,有些心酸,亦有失望。
      他的目光变得逐渐柔和:“我不是有意瞒你。”
      我只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很辛苦,”他缓缓道。
      “四爷不必介意,”我苦笑回道,“佩兰不敢责怪。”
      “你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责怪,”他一语道破。
      我无言以对。我这月来一直为此事心神不定,忧心忡忡——原来他只是睁着眼骗我,看我一个月来为他伺候周全,小心体贴,也许心里还不屑地很呢。想到这里,我气愤难忍,用力挣脱了他,跑了出去。
      浣雅走了进来,笑道:“姑娘这几天怎么整日闷坐在屋里。”
      我懒懒道:“没什么,只是身上不爽。”
      浣雅道:“四爷的病又不是传人的,姑娘也不好了?”
      一提到四爷的病,我心上还是郁烦,微微冷笑道:“可不是!四爷是金贵之人,我哪能相比呢?”
      浣雅微愕,便寻了个事由出去了。
      几天来我不是在静亭闲坐就是靠着栏杆赏鱼。镜湖里养着数十尾金丝锦鲤,一条条在水晶般的湖下游动着,清晨或傍晚的斜照阳光打在湖面上金光闪烁,湖水波纹粼粼美不胜收。我依靠在栏杆上,微风习习,湖边垂柳倒影其中,随着湖上的小波澜而摇动,水天相映。
      我若能出得去,也要买一处这样的清雅小居,临湖而立……
      “小姐?”一声轻唤,我惊讶回头,喜笑颜开:“思远!”
      我们坐在静亭上,陈思远显得心事繁杂。
      “小姐不能出去,是因为我吗?”他问道。
      我笑着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他有些激动。
      我沉吟良久,不作回答。
      “是因为……他吗?”陈思远小心地问。
      我有些失笑了,笑道:“我不清楚。”
      他吃惊地说:“小姐不清楚?”
      隔了片刻,他说:“四爷过些日子要派我出去了。”
      我一惊,静静抬起头:“去哪里?”
      “不知道,”他回答,握住了我的手:“我不在这里,小姐要好好保重自己,多加小心。”
      我点点头,心思则集中在他在我手上写下的几个字:“险,可速离……”
      我笑道:“好,我明白。”
      陈思远站起身,淡笑道:“小姐,我们自小相识,恐怕思远现在要跟你说永别了。”
      我含了泪摇头道:“不会,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那天晚上,我在四爷的书房外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声音,我便走了进去。
      四阿哥住了笔,把狼毫架在白玉笔架上,平淡地望着我。
      “四爷到底要派思远去哪里?”我毫不隐讳、毫不客气地问。
      他平静地看着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觉心里生气,却微笑道:“四爷,思远好歹也是完颜家的包衣,我问一句不错吧?”
      他淡淡笑道:“不错,他已经去京畿之外了。”
      我点头回了屋子,开始收拾东西;收拾了一半,他推门进来。
      “我知道你会走的,”他沉静地说。
      我笑了笑:“四爷从来都是聪明人。”
      我打好了包裹:“你会派人阻拦我吗?”
      他向我靠近了一步。“我不会,”他说道,“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你为什么要走。”
      我望着他的眼睛,最终说道:“我……可我不清楚。”随着我的话,手里的包袱也掉了下来。
      镇静了一下,我重新拾起包袱:“我想要匹好马。”
      不可思议的奇特笑容,从那冰冷的面容上展开;他张开双手,第二次抱住了我。我微微地颤抖着,他感觉到了我的犹疑,抱我抱得越来越紧。“我们相伴近十年了,你还害怕我么?”他低声问。
      我微微一愣。
      “这几天我累坏了,”他微笑道,“跟我来。”
      我仿佛做梦似的跟着他到了隔壁,坐在了榻上。他俯身看着我。
      “我……我该走了?”疑问的语气,因为夜已太深。
      他淡淡一笑,走到桌案边忙碌起来。
      我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他,这情景如此熟悉,仿佛我们就这样度过了千年。
      颓然低头,我已经走不动了。
      过了很久,周围寂静无声之时,他放下笔,坐在了我身边,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笑容。
      “我在赌,赌你对宫外的渴望和我们相伴经年的情谊,哪一个更能左右你,”他平静道。
      我有些不甘心地看着他:“而你赢了。”
      他微笑道:“也许。”
      我站了起来:“我困了,要回去睡。”
      四阿哥注视着我,重复道:“回去?”
      我忧郁地说:“难不成睡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他点点头,就把蜡烛吹灭了。
      我真的陷入恐慌,手足无措之时,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过来。”
      随后我的手被拉住,由他牵着走了几步,窗户被推开了。
      满满一室明亮月光照亮了屋里的陈设。我看了看他,他笑道:“不是困了么。”
      我定定心,和衣爬上了宽榻。
      身边多了一声轻笑,他躺在我旁边,也是和衣而卧。
      没过多久,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变得规律而绵长;我却始终睡不着,心里百味陈杂,外加上四月末的天气早已开始变热,榻上就算只有一床薄被都觉得烦躁不堪。想了一刻,想趁着他睡着自己下去,却发现榻的外侧已被他堵个严严实实。
      翻了几次身之后,我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微微有些发凉。
      正在犹豫间,他伸手把我扯进怀里。我一惊挣扎,却觉得身上已经不那么热了,便高高兴兴往他怀里一缩,又耍赖似的使劲钻了钻。他已然低声笑了,我严正说道:“你可不许碰我。”
      “好,”略带宠溺的声音传至我耳畔。
      我舒服了些,安心渐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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