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小蝌蚪走失之后》楚雯帆

86、访客

　　“石惊天，你出境了？！”

　　石惊天眼前一片湛蓝的大海，耳边一阵扫兴的噪音，石承朗就算与他隔着一个太平洋，都能搞出震耳欲聋的大动静来。

　　他把话筒挪开2寸远，“加拉帕戈斯群岛，我记得你说过我可以到这儿来的。”

　　那是上一次他逃到这儿来时石承朗在石霆森面前为他力争过的一句话：“厄瓜多尔和我国交流密切，近百年来关系一直稳定，囚禁中方跨国集团继承人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那时候的石霆森心头压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只能以美国境内发生多起以莫须有罪名囚禁跨国集团继承人的案件来押石惊天回国，那里是最危险的出境之地，他绝不允许石惊天流落在美国街头。

　　当然，厄瓜多尔也不行，但凡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之外，都是不稳定因素的孕育之地，石惊天应该一辈子待在棱弧大厦里，在石家的监视下直到老死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是继承人吗？还是你打算把棱弧独留给我呢？为什么他能自由出没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而我就只能在你的掌控下生活？还是你觉得，我只要出了国界就是让你颜面扫尽的危险？”

　　石惊天也记得，当年的他并没有感激石承朗的那句解围，相反他把质疑的矛头直指向父子与兄弟之间。

　　“石承朗，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他离开石霆森书房时，够狠够绝地告别了他的爸爸和哥哥，告别了这个他找不到存在感的家，在大学旁边的普通出租屋里开始了独居生活。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你知道今非昔比，你也知道当年爸爸为什么态度坚决地把你留在国内。你不是那时候的你，你现在有爱人，有孩子，难道不应该为他们想一想吗？”

　　石惊天冷笑，即使石承朗口气平和得有些低微，他仍旧无法买账。

　　“就是因为我现在有了他们，所以才想找一个避难所远离是是非非。你当初要贝俪献血的时候考虑过我的爱人和孩子吗？考虑过我的处境吗？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来和我谈爱，嘴脸太难看了吗？”

　　石惊天说着有些激动，连带着分贝也高了起来。

　　“石惊天，我今天不是……”

　　“咚——”

　　石惊天“嘟”地一声切断了电话，毫不犹豫地将它抛进了下头的喷泉里。

　　他的胸口此时起伏幅度为这两天最大，为了避免自己的心情彻底变坏，石惊天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无边的海洋。

　　又是一轮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海风为群岛吹来了黄昏美景。

　　一双纤长的手覆在石惊天的胸膛上，瞬间冰封了来自胸腔里的浮躁。

　　“我记得你说度假时要始终保持好的心情，心无杂念地投入到大自然的乐趣中去的。”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贝俪的长发，她同她依靠的那个人，美成了一幅画。

　　石惊天用手臂环住贝俪的肩，把她从身后转移到了身边，在她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逆着光看她投在地上的影子，并不打算开口解释。

　　“其实呢，我也是可以当一回垃圾桶的，如果你愿意把不良情绪都让我帮你消化。”

　　贝俪仰起头看他，同一张面孔，怎么和半年前看着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呢。

　　她在心里暗笑自己花痴。

　　“其实呢，当初你绝情伤我时，那架印着你名字的飞机我是真的想要丢掉的，但是气过了之后又回归冷静，我终究都是要和你在一起的，不能因为一时用气就浪费上亿元的东西，拍电影钱有多难赚你知道吗？”

　　石惊天的牙在夕阳暧昧的光色中闪了一下，他不正经时嘴角总是能上扬到相同的弧度。

　　问世间多情人亿万万，唯贝俪能伤石惊天，唯贝俪是石惊天想要。

　　贝俪认真严肃地和他对视三秒，“这个问题我们在隔离区已经讨论过了，你在转移话题。当然，如果你觉得困扰你的东西并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相处，我也绝对闭口不问。”

　　身体上有变，心灵上有伤，论影响那应该是巨大的，这是他人生无法左右的第二件事，第一件是母亲的离世，两件事情环环相扣，他的人生到了无以复加的糟糕地步。

　　他不过是在死扛。

　　石惊天把脑袋歪倒靠在贝俪的头上，望着海面上忽而低飞忽而翱翔的海鸟，给贝俪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只海鸟，它的妈妈为了让它改变家族的命运，为了让海鸟今后不再受鹰的制衡，运用非常手段改变了它体内的各种激素，它能飞得比鹰高，跑得比人快，世界上几乎没有其他的自然生物能够杀死它，但代价是它的身体也许会出现很多难以解释的变化，比如早死，眼盲，或者是……丧失繁衍后代的能力。鸟妈妈在它成型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但它还是义无反顾地对小海鸟做出了改变，你说海鸟，是不是应该记恨它的妈妈？”

　　石惊天从手边的花盆里捻了一颗小石子，单眼瞄准天空中的海鸟弹了出去，石头承着重力被抛出了完美的弧度，而天空中的海鸟，越飞越高。

　　故事的悲伤程度超出了贝俪的想象，她一时无法给出好的建议。

　　身体的突变，遏制超级病毒的血液，莫名其妙的悲伤……贝俪当初恨透了石惊天的谎话，现
　　在她只怪自己的脑洞不够大，猜不出这样离奇的故事。

　　“也许，海鸟妈妈只是想让鸟儿飞得更高更远呢？远离雄鹰和人类，才能让海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不是吗？”

　　这是她能想到最善意的回答。

　　石惊天默然，在夕阳完全没入海面时面对远方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也许吧。”

　　私人花园酒店的前方，只有海浪声打破一大片沙滩的寂静，贝爱借着酒店高处的灯光在细沙上堆砌着他自己的王国，王国里有东倒西歪的建筑，有一团被指代为大高马的沙球，还有比沙球高一些的细圆柱，其中在宫殿门口的两个人是他照着几米之外爸爸妈妈的样子堆出来的，他称他们为国王和王后。

　　海面无大风，但涌浪不止，所谓“无风三尺浪”，大约就是这样的场面。石惊天今日把自己比成海鸟，不过只是信手拈来的假喻，事后他仔细琢磨，自己不是那只惊弓之鸟又是什么呢？只不过他没有海鸟的那般幸运，能够骑着海面的上升气流远离大海的惊涛骇浪。

　　他必须靠自己才能筑起栖息之所。

　　贝爱在他与贝俪周围用木棍圈了一个圈，兴奋地表示这是他和妈妈的地盘，他希望他们能够永远手牵手地站在一起，在他筑起的城堡里开心快乐直到永远。

　　贝爱讨喜的原因有很多，但在石惊天这儿，他无条件地爱他为他付出就只为了一条，贝爱是他的骨血。只有父子之间才有如此的默契，他总能知道石惊天在想什么。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父子都能够思想一致，有了贝爱之后，他学会了摒弃过去，展望未来。

　　“这里就是你和爸爸住的地方。”

　　贝爱拿着他的指挥棒在向贝俪介绍他为他们堆起来的安乐窝。

　　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秉持着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的原则，贝俪是绝不会嫌弃儿子用小手一点点建造的天堂的，她当场赞扬儿子是建筑业的可塑之才，除了表示自己喜欢这城堡之外，还关心儿子把自己放在哪儿。

　　“就在你们屋子的旁边，我骑大铁龙日夜保护你们，大铁龙会喷火的，不管是什么病毒还是坏人都不能靠近城堡。”

　　贝爱手中的指挥棒又成了宝剑，劈开敌人的战斗机不在话下，贝俪十分欣慰，她意味深长地向石惊天送去一个眼神，他们此时思考的事情，大概都是一样的吧。

　　午夜时分，漆黑的夜空被繁星点亮，贝爱在停止闹腾之前得到了爸爸的保证，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儿子的杰作，明早起来时，它还是现在的样子。

　　石惊天说到做到，他给酒店的服务人员付了高额小费，他们在贝爱的小王国上支起了棚架，从外观上看和一个帐篷没什么区别，石惊天满意地回了房间，明早他的小爱还能和今天一样满足。

　　他猜对了结局，却没有猜对过程。贝爱确实很满足，沙滩是在群岛上的小乐园，他每天都能在细沙上实现自己的各种奇思妙想，与各种路人打招呼问好，其中就包括他的大伯。

　　石惊天站在阳台上看清和贝爱说话的那个男人时，胸闷得就快要积血了，这个身型和长相都与他十分相似的男人，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甩不掉的包袱，他羡慕过他，嫉妒过他，也想要赢过他，现在他只想要远离他。

　　“我以为科学家应该在关键时刻坚守岗位的，怎么你还能溜出来度假？”

　　石惊天急匆匆的下了楼，隔着墨镜和石承朗对峙。

　　贝俪看他的眼神略显尴尬，摩擦冲突眼见着就来了。

　　她摸了摸贝爱的脑袋，“小爱和妈妈回去吃早饭好吗？一起床就陪你来看城堡，妈妈都饿了。”

　　贝爱假装没有听见妈妈的需求，满心满眼地看仰头望着他的爸爸和大伯。

　　“小爱先和妈妈去吃早餐，大伯和爸爸一会儿加入你们的行列，好吗？”

　　石承朗用食指在贝爱的鼻梁上轻轻一刮，立刻触发了贝爱一切行动听指挥的开关，他半点不犹豫地转身牵住妈妈的手，摇头晃脑地踩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回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