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小蝌蚪走失之后》楚雯帆

85、渡心

　　石惊天在贝俪庭院中的秋千上晃荡着睡着了。这摇摇晃晃的感觉，让他仿佛置身在一条小船上，随波逐流任意飘荡，停在哪儿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能够动起来，远离是非之地。

　　他嗅到一股独特的花瓣清香，是脱俗的芬芳之气。

　　石惊天努力嗅了嗅，这就是属于他的专属味道，他顺手一抓便握住了一个纤细的手腕，于是顺理成章地赖上了对方的大腿，努着嘴吧撒娇道：“光太刺眼，需要遮一遮。”

　　那样子，像极了讨糖吃的小孩儿。

　　贝俪没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凑近他，“什么光？”

　　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来，将好挡住了石惊天上方的日光，他趁势起身亲上了一口，回答贝俪：“这样就刚好，只要你靠过来，一切刺目的光都会消失不见。”

　　这就是一只油腻的大灰狼。

　　风起而过，拂动贝俪的长发，香气瞬间盈满石惊天的鼻腔，他顺着贝俪的睫毛往下看去，那眼波动人，鼻挺而翘，红唇嘟嘟，饱满得让人想要立刻去尝，一张嘴就能让他吸到暧昧的味道。

　　石惊天忽感悲哀，将头撇向一侧，他这副就算心跳爆表，热血也无法沸腾的身体，还是无欲无求的好。

　　“星恒的大部分事物都是何马拉在处理，除非有拿不准的东西，不然他不会来打扰我。我们从未来城回来的那天就说定了，我放假陪你，他代为履职，虽然比权利比以前大了，但绝不至于太忙，现在没有商演，剧组停拍，艺人都闲赋在家待业，至少还要等一个月才能有活儿可接，何马拉应付得来。”

　　他揪住贝俪一小撮发尾，用食指绕了两圈，继续用软软的口气摆道理：“阿波罗那头的工作大部分转到线上去吧，你大病初愈多休息一个月，它倒闭不了。要是真的倒闭了，大不了我给你重开一家文学城。”

　　强势总裁果然霸气，公司要倒便让它倒去，要开也随时都能开，贝俪“噗”地一声抗议：你倒是很随意。

　　石惊天坐起来，审视了她并不买账的表情，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安抚办法。

　　“赤道横穿中央的加拉帕戈斯群岛有时长相等的昼和夜，有奇妙的寒热带动物，有与其他赤
　　道地区完全不同的自然环境，适合任何活着的生物生存与进化，最关键的是，它是迄今为止没有戈多病毒登陆过的净土。”

　　石惊天撩开贝俪的直发，用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颈处，眨巴着一双细长的眼，充满渴望地望着她的女王殿下。

　　“唔，那是地球上最后的天堂。”贝俪说。

　　“嗯哼，值得一去。”

　　石惊天在怂恿贝俪穿越太平洋和他去旅行，逃离人间苦难。

　　贝俪犹豫了，对患难之交的丈夫候选人她无法做到像以前一样无情拒绝和狂喷，但是这个时候要出国旅行，在人流不息的机场历经转机登机与全球各地的旅客在密闭空间共处20几个小时，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她可不想再进一次隔离区。

　　“谁跟你说我们需要转机的？”

　　石惊天也是无语，旅行的意义就在于放松和享受，怎么小贝同志却把它考虑成了一次受难呢？

　　贝俪：“不转机，直飞吗？”

　　对，直飞。

　　私人飞机ITX号在停机坪静候多时，终于等来了它迎风而上的男主人、女主人和小主人。
　　贝爱在飞机下环跑了几个圈，今日份的小可爱过分活泼，因为第一次坐飞机，他兴奋了整整一夜。

　　贝俪仰望上方的庞然大物，仔细研究着“ITX”三个字母，忍不住问石惊天：“何马拉上次说你是4个月前把这几个字母印上去的，要是那时我还是坚持最开始的想法，你是不是得把飞机给退回去？”

　　那时的贝俪和石惊天关系还不算太稳定，仍旧属于石惊天穷追不舍，贝俪勉为其难的阶段，稍有差池就会沦为石惊天的一厢情愿，完全属于确立关系不到火候，暧昧氛围并不浓厚的尴尬时期，石惊天竟然那时候就用飞机向世界宣布他爱贝俪，要是贝俪最后没有同意他们进一步发展，这架飞机岂不是要退回原厂重新喷漆？

　　石惊天的小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给了答案，“不退，我坚信一定有用上的那天，即便是知道你接受不了我，我还是把它留在了停机场，飞机是我的，儿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江湖传说石惊天，最擅长的就是签订霸王条款和不平等条约，他看上的人，什么时候都没有权利说不。

　　贝俪隔着航空玻璃欣赏机窗外的风景，浮云朵朵如丝如绸，或舒或卷地挂在天蓝色的无边背景，缱绻在浓淡相间的金色灿烂之中。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倒不是因为云朵看不腻，而是因为她现在动弹不得。

　　贝爱昨夜睁着眼睛到凌晨三点才睡，石惊天则陪着他一直聊啊笑啊，变身百科全书回答儿子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现在小魔头总算睡了，石惊天则懒懒地赖在贝俪身后，环抱着她动也不动地看着行云朝后流过。

　　“我小时候常常看天，总幻想睡在云上踏在彩虹上是什么感觉。后来有人否定我，说云承载不了人的重量，也有人鼓励我，说总有一天人能睡在云朵里看彩虹横跨半个天空，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活的够长久。”

　　石惊天的声音软软绵绵，听得出来是在瞌睡虫来袭时做最后的挣扎，贝俪估摸不需要要多久他就会和儿子一样发出轻柔的鼾声了。

　　“嗯，我猜让你活得长长久久见证许多不可能的人，一定是姜汀女士。”

　　贝俪隐约觉得从隔离区出来后石惊天对母亲的态度有了变化，每每她提到她的名字时，石惊天总是眼神闪躲，眸子里也没有了从前骄傲的光。她虽然好奇但也懂得克制，并没有直接问过他。

　　石惊天闭了眼，儿时的往事历历在目，越想忘记越是记得深刻。

　　实验区的天很蓝，也有像窗外的这般的团团云朵，有不算大但他永远无法一口气跑完的操场，有各种他觉得像变形金刚一样的科学仪器，还有一群永远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科研人员。

　　那时候的他日子过得不算富贵，但无忧无虑开心逍遥，他可以躺在篮球场旁的草地上没心没肺地任意打发时间，在数过了第N+1只鸟儿飞过头顶之后吊儿郎当地去食堂吃饭，那里永远有他最爱的红烧排骨。

　　那里永远有他最爱的人。

　　贝俪觉得自己颈后忽然一阵温热，那是什么东西湿了她的头发，黏黏的覆在皮肤上很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来自于身体的外部感受，相比于人内心的痛苦而言，不堪一提。她决定不去拆穿一个王者的软弱，任由他静静地发泄心中不快，只等日落云端时，他能藏起满心的创伤。

　　贝俪被儿子闹醒的时候，叫遮阳板外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加拉帕戈斯群岛犹如浩瀚太平洋上的一颗遗珠嵌在湛蓝的大海，位于三大洋流的交汇处横跨赤道两侧，是奇特的海洋生物大熔炉。

　　“欢迎来到《物种起源》的灵感之地，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切身感受到生物奇妙的进化过程。”

　　飞机经过岛上一座大火山时，石惊天颇为得意地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大白牙。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睛，贝俪瞧不见他眸子里的神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比昨天的状态好太多了。

　　“爸爸，那些是什么？”

　　贝爱的大眼睛在阳光下澄澈透亮，被下方无与伦比的景色震撼得合不上嘴，小脑袋瓜子开动起来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提问。

　　“啊，那些都是火山。它们上头碧绿色的湖泊是火山口自然形成的水域，下头那些暗红色的，是火山的喷发物，日复一日层层叠叠的就形成了陡峭的山坡。”

　　石惊天对待儿子时，总是很有耐心。

　　贝爱开心极了，“哇——老师说火山就是会喷火的大山，如果这些山全都一起喷发的话，那不就和放焰火一样‘砰砰砰’地冲上天了吗？”

　　小可爱一边发问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在他心里他爸爸可是世界上最博学的人，他一定是见过火山喷发的。

　　石惊天探一眼下头星罗密布的火山口，“确实是像放焰火一样喷发出来的，我儿子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贝俪无奈地假笑：给儿子吹的彩虹屁真是绚烂又美丽。

　　“物种迁徙真是一场值得歌颂的旅程。”

　　贝俪也惊叹着，她出发前做过功课，岛上独特完整的生态系统除了让达尔文激动不已之外，也让她好奇，为什么石惊天会对这个岛如此神往。

　　“我几乎不怎么出国，不是没时间，更不是没钱，而是因为老头儿不允许。但是石承朗可以，天南地北世界各地的飞，深造，演讲，搞研究，让我羡慕，更让我嫉妒，于是18岁那年我找专家给我造了一本护照，飞到了美国。还没落地就被老头儿发现了，差点到申请境内特工出动把我活捉回来。我那时慌了，在进机场临时买了张机票上这儿来，不是因为我知道它，而是因为当时只有直飞厄瓜多尔的飞机，发现它的美纯熟意外。”

　　贝俪不得其解：“你不过出个国，用得着派特工捉你回来吗？”

　　豪门的世界凡人不懂。

　　石惊天当年也不懂，不过现在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他突然指着岛上一条长长的跑道叫起来：“看，我们到了，马上降落。儿子快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