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小蝌蚪走失之后》楚雯帆

78、实验

　　北京飞往西科城的航线全程3个小时，石承朗在飞机离地时闭上眼睛，在飞机降落前俯视城市，没人知道他睡了多久，或者到底睡了没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他进入实验室，体内的所有细胞都会活跃起来，他的大脑必须不停思考才能赢得过时间。

　　西科城的BSL-4实验室是全国9个实验室中研究数据最全研究范围最广保密等级最高的一个实验室，也是全球唯三中的一个，堪称没有一项研究不能抢先进行，没有一个病毒能够活着出去的标杆研究地。

　　石承朗在消毒区域历经了裸身、实验服、防护衣一系列的全套消毒，历经90分钟洗刷喷雾过程，在病毒检测系统连续三次提示“目标未检测到病毒之后”，他才迈着平稳的步伐进入实验核心区。

　　等待他的是两份不同的研究血样和一群克难攻坚的同僚，那是一个犹如恶魔之子的强敌，和个个拥有上帝之手的天使。

　　“毒株最快明天凌晨可以分离。”

　　跟在石承朗身后的实验室负责人以签下军令状的口吻主动承诺。

　　石承朗连睫毛都不动一下，就给了他第一个打击，“太慢了，提前到今天23：00之前。”
　　负责人的步子顿时慢了半拍，撇头瞄了一眼旁边丝毫不懈怠工作的研究员，随后加快步伐赶了上去，“没问题，我们竭尽所能，全员加快进度。”

　　“可是，就算提前2、3个小时分离毒株，培育种子株到疫苗株再到细胞株，最快最快都需要两个月，这……没有意义啊。”

　　最末尾那个研究员转动了椅子，弱弱地在10米远的地方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这样不惜代价地盲目追赶，除了将所有人的精力消耗殆尽以外，好像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石承朗顿住脚步，身体重心在左腿上停留许久才将右腿并过来，转身，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谁告诉你疫苗研发要两个月？”

　　所有人都在懵圈状态：两个月已经是最快，难道博士还不满意？

　　怀疑的、振奋的各种表情通通被石承朗无视，他下了一道令全员更加懵圈的命令：“从现在开始起，所有人兵分两路，一组分离变异毒株，另一组研究特殊血浆，不论哪一组先成功，都是实验室为救人做出的最大努力。”

　　实验室全员：特殊血浆？

　　“阿嚏——”

　　石惊天在ICU病房外打了个喷嚏，周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自从贝俪转移到了这里之后，他拒绝再穿防护服，成了生化隔离区内唯一特例的存在，别人都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防止病毒附体，他却鼻孔朝天坦荡荡，好像生怕病毒杀不死他似的。

　　起初两天，还有医生护士轮番劝他遵守规定，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人，可是两天过去了，不管他站在那一台检测仪下，检测结果永远是没有病毒，足够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以至于现在根本没人敢劝他，因为他们都不配。

　　“石先生，这是贝俪的书，还有一部手机，除了语音日记，她就靠这两样东西减少病毒的带来的痛苦。”

　　王小蕊和另一个护士整理了贝俪病房的东西，除了放在床头的生活用品之外，就剩下手机和书是她从不离身的了。生化隔离区内除了王小蕊，石惊天从不主动和其他人说话，所以送东西这个活，自然就是她来做了。

　　“书？对了，她喜欢看书，也喜欢写书，不过后来太忙，已经不写了。”

　　石惊天翻看贝俪的读物，她在169页的地方折了一个角，这是她上一次看到的页数。

　　“她读得很慢”

　　贝俪在病房待了近9天，一本经典读物才翻到169页，说明她被病痛折磨的时间远远超出了她能够静下心来看书的时间，她很痛苦。

　　“嗯，也不是。她初来那几天总是看手机的，后来发现看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尤其是病情在全球蔓延之后，世界各地病死的人数急剧攀升，还有一些国家因为疫情引发内战，图片和内容引起了她的极度不适，从那个时候起她才看书的。之后手机一般都是用来和家人通话视频，再后来你来了，她心情好了很多。”

　　石惊天黯淡了很久的目光中有了一点亮光，“有吗？”

　　王小蕊在他身边坐下来，厚重的防护服几乎占去了两个人的座位，“有的，其实起初她的病情并不算控制得特别好，57号房的病患和她年纪差不多，是个男的，他在贝俪开始咳嗽两天之后才有干咳的现象，但是他前天已经走了。贝俪后期的病情平稳期，很大程度是靠意志力撑下去的。她在不断进食，即便每次只吃一点点，即便每次吃了都要吐，但她从不抗拒，从不喊苦，尤其是你去看她之后，她是整个病区意志力最强的那几个人中的之一。”

　　王小蕊说着起身，半蹲着扎了个马步，透过大玻璃窗看了看在ICU里沉睡的贝俪，眼神中一半怜悯一半敬佩。

　　“包括现在也是，”她忽然坐下来，笨重的身体让坚固的长椅都有些晃了，“她现在也是最坚强的那一个。她只是睡着，但她一定知道你每天都在外面等她，等到石博士找到了就他们的办法，她就能从里面出来和你还有贝爱团聚。”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石惊天听过的最温暖的话语，哪怕是谎言，他也愿意相信它是真实的。
　　ICU的大玻璃是魔鬼在人间设下的结界，石惊天和贝俪只有短短3米的距离，却被隔离成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唯有冰冷的呼吸机在“滴滴”运转，另一个世界有一颗备受折磨的心脏在“咚咚”跳动，石惊天能做的只有保持这颗心脏继续跳动，在里头的人需要时，祭出自己还热着的鲜血。

　　石承朗又是一夜未眠，虽然从医学角度上看，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会让身体超出负荷，加大猝死的概率，但疫情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情愿猝死也不愿意让脑子休眠。

　　“博士，分离第一株毒株！”

　　“第二株！”

　　一和二前后时间间隔15秒，实验室有一阵小兴奋，却没人敢欢呼，因为崎岖的路还长着呢。
　　他看了看电子时针，比他规定的时间还要早上13分钟，第一条路开凿工程进展顺利，可是他还是想要走捷径。

　　他在等石惊天的血浆研究报告。

　　“博……博士，您可能需要过来看一下。”

　　第二组的科研人员，纵使是个研毒无数的老将，也被高分辨显微镜下的景象惊得一身冷汗。即便是防护服里装着降温透气装置，他仍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升得厉害，要不是在实验室，他一定会怀疑自己被戈多入侵了。

　　石承朗凑到显微镜上，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姜汀没错，但也错了。她改造过的细胞，不仅能够阻止戈多病毒的侵害，能够以一敌十地大口吞噬病毒，整个过程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饿极了荒野狮子在撕咬送到嘴边的羚羊。

　　他惊地从显微镜上闪弹，思考了片刻之后，凑近了皱着眉头继续观察。

　　这景象太美，太令他感觉到舒适了，他甚至想要高举双手，为这些无敌细胞们摇旗呐喊。

　　“这，是不是不太真实？”

　　二组科研员全体懵了，这难道是上帝送来的血样吗？这细胞，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吗？

　　“真实，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血浆提取出来，制成抗体血清制剂，

　　送到首都去，还有两个活着的无国界医生。”

　　没有人敢回复收到，因为这个任务基本不能够完成。

　　“那两个医生，已经进入病重垂危阶段了，时间上怕是……”

　　关键时刻，只有实验室负责人敢提出建议。

　　“所以要快，快一点，再快一点，至少，能挽回一个是一个。”

　　“收到。”

　　“收到。”

　　回应此起彼伏，第一支抗体血清制剂从西科城飞往首都。

　　首都四级隔离病房，垂死挣扎的两个无国界医生被机器人注入了一针不知名的药剂，紧接着当天晚上两人高烧到39.8和40.2摄氏度，任何药物无法退去高热。

　　连续睁眼28个小时的石承朗被紧急唤醒，他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其中一个无国界医生于今晨离世，他体内所有器官都已经溶解，从开始咳嗽到整个人躺在血水里，用了7天的时间。

　　石承朗还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另一名无国界医生的体温降至37.7度，各项指征对比昨日有非常大的好转，但由于内脏受损严重，目前医院还在全力施治中。

　　这是疫情无边蔓延以来最好的消息，实验室沸腾了。

　　“说明血清制剂是有用的，如果它被用其他未感染变异病毒病人的身上，将大大减少戈多病毒致死率。”

　　负责人声音微颤，他为整个实验室的共同努力取得的成果激动不已。

　　“但是先用在谁身上呢？”

　　石承朗在最高处轻轻地抛出来一个问题，让人们又陷入了无从选择的沉思。

　　东西南北，首都、深市、香江、未来城、西科城……疫情重灾区那么多，等着救命的人数不胜数，先给谁似乎都不合适，况且血清制剂未经临床实验就用在活人身上，是违背医学界准则的。

　　“血浆就那么一点儿，救不了那么多的人。”

　　唔，最初提出疑问的小青年又站起来了，这一次他提出的问题是关键性的，万能血，它库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