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小蝌蚪走失之后》楚雯帆

44、受害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石惊天根本不相信这是他每天放在心上的那个女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贝俪会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贝俪。”

　　他很小声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心疼地去摸她额头上的那一道血迹已经干了的伤疤。

　　“我要去……报案。”

　　贝俪退了半步避开石惊天，目光散涣地看着海伦说。

　　海伦心惊，腿软得踉跄两下上前搀住贝俪，摸到的是一副冰冷的身体。

　　“报……案？是要报案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先去医院？”

　　她身上的淤青和紫红，以及暴露的和看不见的血迹，这些一大片一大块的触目惊心，都在提醒现场所有人，此刻他们最应该去的地方是医院。

　　贝俪固执地摇头，“去报案。”

　　是的，去报案，趁她还记得那些人的模样。

　　她坐在车内后排位上，每一分钟过的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石惊天给她披上的外套被她丢在了前排，她知道自己身上的任何一样碎小细物都能用来作为证据，她必须尽快前往公安局留下证据。

　　何马拉回到车上，和石惊天小声交流了几句，经过排查，他初步排除了这家殷实农户的嫌疑。

　　西科城公安局几乎夜夜灯火通明，最近几个大案闹得局内上下人人紧绷一根弦，今天晚上又忽然来了几个声称自己遭到绑架的报案人，不免让忙得脚不沾地的人民公仆们心生嫌弃。

　　“绑架？还能自己跑出来？我第一次听说。”

　　从业2年的小警员刚刚被委派了一大堆的文书工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开始怀疑起来人所报案件的真实性。

　　他用水性笔在文件纸上对照电脑内容仔细做着标记，才点到第三行，笔就人瞬间抽走。

　　在公安局里，这是他可是从来没领教过的粗鲁，他翻了白眼就要骂人，却看到一张冷峻无表情的熟悉面孔，这不就是前几天还在电视上和外国媒体争锋相对的那个棱弧集团发言人吗？

　　“报案是吗？受害人在哪儿？”

　　集团二世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就算心里怨气再大，脸上也要堆笑。

　　石惊天让开半个身子，小警员看到了成功脱逃的贝俪。

　　他嘴巴微张惊愕了几秒钟，忽然拔腿就跑，受害人伤成这副模样他居然还在抄笔记，他必须趁石惊天勃然大怒之前找到领导替自己挡箭，否则他可能会被轰成筛子。

　　石惊天在贝俪身后三步以内的地方坐定，哪怕今晚贝俪跟他没有一个眼神交流，他也绝不离开。

　　“我到达仙水湖的时间是早晨6:50，那时候雾气很重，湖面上飘着一层薄纱一样的水汽。船不在它原本的位置，我找了半天才发现它飘到了树林那头，所以过去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只想快点上船划到岛上。我在拉船绳的时候，树林里突然窜出来三个男人，我当时还没弄清楚什么形势，嘴就被捂住了，然后他们绑我上了车，一路往树林里的小路开。我企图挣扎，但在叫出声之前就被打晕了，醒来之后发现被关在一个类似农场的地方，那里有狗叫声，鸟叫声……”

　　贝俪有气无力，但她还是接着说：“我醒了很久之后一个男人进来看了几眼，就立马出门了。我听见他在很远的地方和另一个人交谈，内容听不太清楚，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联系起来我觉得它们是在商量怎么处置我，后来我就听不见了。我被关的那个房间有一个破门，上面安着一个旧了的有些松动的把手，我就慢慢的把它卸下来，藏在身上防身。过了更久之后有个男人进来送饭，他问我话，我不出声，然后他开始摸我的脸，我的身体，扯我的衣服，他企图□□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石惊天已经把手里的易拉罐握成了异形，罐装咖啡显然没有贝俪的遭遇让他提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听她后面的描述。

　　他用手干抹了一把脸，五根手指紧张地搭放在自己的嘴上，如果不这么做，他怕做记录的警员会将他咬牙切齿的愤怒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

　　“我应该不可能打死他的。我跑的时候，他还捂着脸在地上喊疼，但眼睛可能是瞎了，我把门把手上的铁钉插进他眼珠后他就血流不止，不然我逃不出来。那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我往西
　　边太阳的方向一直跑，跑了很久很远才看见房子……”

　　石惊天从问询室里退出来，他到洗手间用清水洗了一把面，冷水更容易让自己清醒。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非常肯定这就是一个混蛋，一个差点毁了贝俪的混蛋，如果当初……不可能了，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悔不该当初。

　　回顾整个受害过程的贝俪变得有些木讷，直到问询室大门大开海伦再见她时，她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贝总，你还好吗？”

　　海伦的声音像是从云端穿透下来一般，空灵又遥远。

　　贝俪花了一点儿时间来反应，冲海伦点点头，她转而看向刚才做记录的女警，“警官，我们可以验伤了。”

　　对了，验伤取证，今夜有些忙碌，但是该做的工作一样也不能少，只是她不确定这个才从恶魔手里逃脱的女人需不需要多一点儿时间来恢复。

　　“你确定自己可以吗？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会儿？”

　　贝俪摇头，“就现在。”

　　女警员让所有人等在外头，带着贝俪进到检查室接受法医的检查。被性侵过的女性受到的心理创伤不可估量，成功逃脱性侵的女性受到的伤害也是非同小可，她们需要好好保护受害者，给予她完全的隐私和安全空间，以及更多的关心和爱护。

　　石惊天只瞥了一眼帘子后头冰冷的床，就被警惕地隔了在了检测室门外。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陪同贝俪进去的女警员开了门，率先出来通报情况。

　　“受伤的地方多为挫伤和刮伤，一部分是防御性伤害，一部分是外力伤害，有一些伤势还是比较重的建议你们尽快前往医院进行伤口清理，有一道伤害较深，可能需要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另外，”女警员把头凑近石惊天，压低声音告诉他：“实际情况和她的陈述一致，没有发现被性侵的迹象，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女警员是个老练的，见多了嫌疑人和受害者，更见惯了家属仇恨升级的家属，这位贵公子虽然话语不多，但是每一个眼神，都在冷静地传达着：我要复仇。

　　“我们会尽快破案的，回去等消息吧。”女警员承诺。

　　“好。”石惊天的回复简单的只有一个字，眼睛已经看向正在整理衣服的贝俪，一下子就迎了上去。

　　“警察说最好去医院清洗一下伤口，还有破伤风针是要打的，你身上有好几处划伤。”
　　他说得极尽温柔，仿佛自己对着一堆粉末说话，生怕分贝稍微高一点儿，眼前的人就会变为微粒随风消散。

　　“好。”

　　今晚第一次，贝俪同他讲了话，并且没有拒绝他披上来的外衣。

　　她转身穿袖子的时候，石惊天清楚地看到了她左上臂上的伤口，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伤的，不
　　深不浅地开裂着，已经能够看到肉了。

　　石惊天迅速带她离开警局，他怕一个意外，自己就会有伤人放火的冲动。
　　医院不似警局吵闹，即使繁忙，也是井然有序的，贝俪就在这样有序的环境里，一声不吭地被缝了9针。

　　她额头上有大大小小密密的汗珠，黏在一张惨白的脸上让人特别心疼，石惊天甚至不敢在后视镜里多看她一眼。

　　贝家小院里的灯还亮着，罗密欧和祝英台一个站在客厅里，一个坐在台阶上，都睁着自己的一对钛合金双眼望眼欲穿地盼着主人回家。

　　小主人贝爱已经支撑不住率先倒下了，他不肯上楼睡觉，坚持要在客厅里等妈妈回家，自从接到石惊天的电话之后他就坐立难安的，一直拽着龙卷风的长毛不撒手，还时不时地问这条不会说话的大狗：妈妈是不是真的迷路了。

　　龙卷风要是能说话，怕早就怼回去了：白痴，你见过像你妈一样的30岁的精明女人还迷路的吗？这都是你爸编出来骗你的假话。

　　大铁门开启的时候，他忽然从沙发上惊醒了，一看身边还是罗密欧，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再竖起耳朵仔细听，院子里居然有人在说话，那个声音，属于他最爱的爸爸。

　　他丢掉机甲战警迈开小短腿一路狂奔，毫不在意地踩踏在他妈心爱的草皮上，冲到院子里抱住一个女人就叫：“妈妈！”

　　海伦面露尴尬：小祖宗，老娘我还单着呐。

　　“贝爱，妈妈在那儿。”

　　石惊天抱起儿子，引导他看向何马拉后头的那个黑衣人，贝爱定睛看了片刻，差点没有失声叫出来：啊，女鬼！

　　他毫无征兆地哇哇大哭起来，为自己，也为他亲妈。他才被抛弃了一天而已，怎么妈妈就被伤成这个样子了？难道她是迷路遇见大黑熊了吗？

　　贝俪受伤了，心里的伤比身体的伤更加让她痛。她固执地抱来了儿子，忍着疼痛一遍安慰一遍慢慢地朝屋里移动，“宝贝乖，妈妈一点儿也不疼。”

　　“呜呜呜——”贝爱哭得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