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小蝌蚪走失之后》楚雯帆

43、魔女贝俪

　　贝俪今天起得很早，她赶在交通早高峰之前把贝爱送到了幼儿园，在他额头上轻轻吻过之后，如往常一样地告诉儿子：“乖乖听老师的话，妈妈去上班咯，下午准时来接你回家！”

　　贝爱跳了跳，回亲了贝俪，“好的妈妈，我等你呦。”

　　虽然他知道，他妈从来没有一次准时来接过他回家，但他妈却十分肯定，今天她是认真的。

　　贝俪从拥堵的校区轨道上转入旁边的一条并不宽敞的分轨，这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没有如梭的车辆穿流，没有焦躁的汽车鸣笛，只有心态淡然的司机，悠悠地将车开向远郊的世外桃源。

　　贝俪是这段长轨上寥寥几位司机中的一员，淡定地飞在连枝小岛的上方，从天空之轨看下去，目的地尽收眼底。

　　她不是一个急脾气的人，但也没有天生的好脾气，被迫停职是她职业生涯中莫大的耻辱，她在全公司的见证下被钉上了耻辱柱，无能到必须默默地接受这个事实，默默地离开公司。无谓的
　　争辩会让她失态又显得理亏，要想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只能靠事实。

　　她必须搞定东郭先生，才能自证清白。

　　从天空下来是一段长长的陡坡，为了能够平缓落地，她必须紧踩刹车，这同她现在的状态刚好相似，稳住心态，才有可能赢下一切。

　　贝俪撑了船，过了湖，轻车熟路地上了小岛，没有遇到太多的阻拦，很顺利地见到了东郭先生——她现在要求贝俪叫她杨希。

　　“东郭先生已经是留在虚拟世界里的过去式了，我们既然谈的是现实合作，你还是叫我杨希吧。”

　　杨希一如既往地与世无争，但贝俪总觉得，她变了点味道。

　　“好的，杨希女士。这次我一个人来，就是想清楚地知道你的意思。虽然那天我已经从你的态度琢磨出了很多信息，但是我还是想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合作对象，是不是星恒？”

　　当然是星恒，不然杨希不会用《水环星历险记》打比喻。她是成功商人的妻子，不会不懂得强强合作的道理，如果把《魔女的封印》卖给巨意，指不定做出什么神话加魔幻的四不像成品来，这不仅会毁了作品，还会毁了作者。

　　“是。”

　　杨希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给了答复。

　　“但是有个问题，”杨希有点儿为难，“梁斐是我先生一个要好朋友的重要合作伙伴，他也是通过这个朋友才能进入连枝岛的，我不想因为一部书而……”

　　“我明白，你不需要为了拒绝他费神编任何理由，恶人都由我来做，搞定他之后，我会带着合同来见你，合同关联方只有三个，你，阿波罗，还有星恒。”

　　杨希的眼中有光，是那种发现了瑰宝一样的奇异眼神，直勾勾地看了贝俪好一会儿。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毫不吝啬地在话语中添加了赞许的情感。

　　“谢谢，你也是。但我想不管我们变得如何不一样，将利益最大化的目的都不会变，三方都能受益的事情，才值得我用声誉做赌注。没有结果，一切都是徒劳，等我搞定了所有关联人，会来和你敲细节的。”

　　贝俪像一阵风，急急的来，匆匆的去，目的十分明确，手段也尽显老道，杨希甚至连一杯茶水的成本都不用出，就能让一个手握关键资源的女人为自己尽心尽力，这交易她觉得非常划算。

　　贝俪今天没有食言，她准时地等在幼儿园门口接儿子，只不过心事重重的女总编拉的是别人家孩子的小手，人在心不在的表现差点就让其他家长报了警。

　　贝爱懂事又心疼妈妈，不仅替妈妈同学家长面前解了围，回到家还乖乖吃饭睡觉，仿佛已经和妈妈的角色对换了一样，叮嘱妈妈早点儿睡。

　　贝俪吻别了贝爱，答应孩子片刻之后便会搂着他同入梦乡。她用一盏小夜灯营造出了适睡的环境，也为自己的善意谎言烘托出了温暖的意境——片刻后入睡是不可能的，今夜她注定无眠。

　　脱掉了“贝总”的头衔，她又成了年轻时候的那个魔女。灯火通明一夜战到底，不管多么难搞的项目她能在夜间七个小时内搞定，项目成活，一夜封魔，她就是魔女贝俪。

　　这是她二十几岁时同事送她的外号，她顶着魔女的名号，从菜鸟历练成了梧桐，她就是供无数凤凰作家栖息的梧桐。

　　即便她现在不是贝总，她也是阿波罗的一份子，那是她奋战了近10年的主场，短暂的停职不可能让她抛掉工作卸下责任。她花了4个半小时的时间完成了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里面包含东
　　郭先生的作品信息和IP数据，还有其他作者的成功授签案例，以及石惊天想要的，她和梁斐合作的始末。如果石惊天还是介怀，她不介意再附上自己的道歉书。

　　时至黎明时，她困得支撑不住，倒在贝爱身边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外头的天已是蒙蒙亮了。

　　一连两条信息把睡得本来就浅的她给吵醒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新的指令。

　　“《魔女》的版权还有条款需要磋商，今天一早再上岛吧。”

　　“连枝岛7点开放，可乘船上岛。”

　　贝俪一看便知这是东郭发来的信息，她匆忙收拾了自己拟写的合同，启动了还在充电的罗密欧和祝英台，交代机器人照顾好贝爱，开着飞车上天，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在畅通无阻的轨道之上，一往无前地高速驰骋。

　　石惊天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他双手环胸的动作已经保持了近半个小时了，没有露出过一丁点儿满意的表情。

　　站在台阶下的海伦明白，董事长对她并不满意。可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她只是个助理啊，就算是阿波罗最牛逼的那一个，她也还是最牛逼的助理而以，她不是总编，更不是董事长喜欢的那个总编。

　　汇报她可以写，陈述她可以做，但她没办法把声音变成贝俪的。

　　“我刚刚的意思是问，合作出版商的范围如果再扩大一点，把书巢这样的有活力的企业变为合作对象，也许能让未来文局这样的稍微改变一下他们的八股思想，更加开放一点儿。我并不是说未来文局有什么地方不妥，只是，任何人和企业都需要做尝试和改变啊。”

　　石惊天终于说话了，他极具耐心的以平和的语气向海伦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当然，依旧面瘫。

　　“我明白董……董事长，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海伦实在忍不了了，从她汇报工作开始，手机就一直在震动，这个陌生电话以锲而不舍的精神骚扰她20分钟了。

　　21个未接来电，几乎耗光了她的仅存电量，她现在只想骂人。

　　“请问你有什么事？”

　　董事长在上，海伦极力克制，否则她非得找出这个号码的主人给他寄刀片不可。

　　“海伦，快来接我。”

　　这是一个让海伦吃惊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极具虚弱，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又没有多余的体力让自己兴奋起来一样。

　　“嗯？”

　　海伦愣了半天，现在的电话诈骗都这么酝酿感情的吗？

　　“海伦，我是贝俪。”

　　“贝总？老板！”

　　今天第一次，石惊天听见了让自己感兴趣的两个字。

　　“你……你在哪里啊？怎么声音这么虚弱？”

　　今天第二次，石惊天竖起耳朵用心听，虽然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满不关心的样子。

　　“绑架？你被绑架了？你说慢一点，我去拿纸和笔啊！”

　　唯唯诺诺一整天的海伦顾不上石惊天什么感受，如箭一般地冲出他的办公室，跑到一墙之隔的总编区域去找纸和笔。

　　石惊天呆愣在原地好久，偏了头问台阶下同样愣着的何马拉：“她，她说什么？”

　　何马拉组织了半天语言，不敢相信地告诉他：“她说……呃，贝总被绑架了？！”

　　海伦用颤抖的手紧紧捏着刚才自己书写过的白纸，上面有贝俪告诉她的地址，这是现在唯一能够找到她的信息，她甚至担心因为飞车开得太快会让这张白纸因为她的拿捏不稳而飘出窗外。

　　他们刚出发时开车的还是何马拉，然而他开了没有10分钟就被石惊天赶下了驾驶座，紧接着一路便是持续贴背的风驰电掣，如果没有交通信号灯，她怕石惊天是会把飞车开到天堂去的。

　　导航在一处没有路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除了田埂和农场以外，就是一幢连着一幢大门紧闭的乡村别墅，只有最左边那一幢楼房的院子开了一小道口子，透出来一道明亮却又不张扬的白色灯光。

　　海伦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快跑几步甩开后面的两个男人，轻轻地推开了那一扇并不厚重的大门，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大厅前的庭院里，因为灯光从她背面射下来，她的脸被隐没在黑暗里，从下往上看过去，一双黑色丝袜被利器毁得勾丝又破洞，腿上露出来的皮肉没有一处是好的，只见淤青和血迹遍布，一条黑色的过膝连衣裙的下摆已经被撕扯得没有了完整模样，几片碎布飘飘荡荡得显得很是轻浮。

　　女人就以这样的形象坐在白炽灯光之下，像极了从地狱爬上人间的女鬼，看见来人时身体不由地微颤一下。

　　“贝……贝俪？”

　　海伦捂着嘴，几乎不敢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