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芳龄二十五》白猫我

40、替代品

　　回到办公室，
　　杨明安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手却还是抖的。
　　都怪他不好，非要逼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如果他们不是亲戚，她根本就不会喜欢他。
　　其实她就是不喜欢他！
　　指尖穿过秀发，扰乱那一脑门子官司，他瞥见桌台上，遗留的那一盒爱心便当。
　　是卤猪蹄，味道还不错。
　　医院，
　　蒋媛媛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当她看到袁晓京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好心帮她，事实上，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一转身，竟是在走廊里看见他，本能地想逃。
　　他却叫住她，领着她去外面的小花园坐。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虽然我是杨志博的儿子，但我并不是一个有钱人。”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到蒋媛媛手里，“这是我的全部身家，拿去给你弟弟治病吧。”
　　“你肯救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她哽咽了，“这个钱，我不能收。”
　　“她是我表姑。”突然，杨明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虽然她只比我大两岁，但她是我爸爸的表妹，我们是亲戚。”
　　“是和我长得很像的那个姐姐吗？”女孩儿试探性地发问。
　　“对。” 他嗓子哑了，微微抬起头，望向那一望无际的雾霭，“之前她也是，家里人生了病，急等着钱用。可我却四处欠债，手头上没有一分钱积蓄，我帮不了她。”
　　女孩儿不说话，就那样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家人对你很重要。但做人，不能只为了别人，更要对得起自己。”他用拳头捶打胸膛，生硬了语气，“就算再缺钱都好，不能走错路。因为人生只有一次，一旦错了，就回不了头。”
　　女孩儿微微点头，道一声“晓得”。
　　也许，他只是在按照表姑的标准，找女朋友？
　　就像是很多男孩儿，会参照妈妈的样子，寻找爱人？
　　几个月后，
　　2019年春节，
　　当蒋媛媛牵着杨明安的手，随他一同去拜见他的家人的时候，她又一次见到那个被他称作“表姑”的女人。
　　其实，她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比她冷峻了一点，成熟了一点，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偶尔几个尾音，透露出北京人的身份。
　　蒋媛媛有点儿自卑，尽管她极力克制，却还是把“刘德华”，叫成“牛德华”，引来那女人的嘲笑。她微微低头，绯红了脸颊。
　　当她谈论起偶像，是许嵩、韩庚、汪苏泷；可那女人说的，却是陈坤、李健、张国荣。
　　当她谈论起电视剧，是《还珠格格》、《公主小妹》；可那女人说的，是《金粉世家》，是张爱玲的《半生缘》。
　　那女人谈论起一些欧美音乐剧、综艺节目，她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可杨明安却总是能随声附和，他们俩聊起爱丁堡艺术节，她就只能听着，一句话也插不上。
　　明明大家差不了几岁，可那女人，真真正正像是一个长辈！
　　杨明安说带她出去放礼花，她激动得跟在他身后。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烟花一同燃放，把那黑夜点亮，如同白昼！
　　可他却像是心不在焉，总是偷偷望向那女人的方向，偷看她和父亲在做些什么。
　　“看啊，那烟花真好看！”她兴奋得大喊大叫。
　　可那女人却态度冷漠，像是见惯了大场面，波澜不惊，对五彩斑斓的烟花，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杨明安回过头来，注视蒋媛媛的双眼。
　　她和袁晓京长得太像了！
　　只要把眼镜眯起来，模糊的轮廓，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即便再像，终究，也只是长得像而已，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微微探头，亲吻在她的唇上。
　　冷风呼啸，四周一片冰冷，可口中却是温存。
　　蒋媛媛很配合，但心里一点儿也不高兴。
　　亲吻之后，她轻声问他：“那个女娃儿，真的是你的表姑吗？”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得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望着他，微微一笑，“只是，我这个替代品，只能缓解一时的焦虑，不可能永远有效，晓得不？”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时间回溯到一月初，
　　公司年会，
　　总公司的各位同事，汇聚在某演出礼堂，观看各个部门选送的无聊节目。
　　杨明安靠在椅子上，几乎快呼呼大睡，直到同事推醒他，要他看秘书部的歌曲演唱，原来是杨志博和袁晓京合唱一首《风吹麦浪》。
　　领导参加年会，和员工打成一片，带动气氛，向来是季平生，季总的任务。杨志博从来也不参加这种公司内部活动，可他竟然和袁晓京一起唱歌？
　　部门同事都问他，他老爸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突然转变了性格？
　　杨明安却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袁晓京身上。
　　她的手指，轻轻拨动吉他，歌声温柔婉转，直飘入他的心坎儿。
　　可歌才唱到一半，她就放下吉他，与杨志博牵着手，走到舞台中央。
　　刹那间，刺骨的恨意涌上心头。
　　如果他不知道，他和她不是亲戚，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她牵手——和她一起在舞台上唱歌的，本该是他，杨明安啊！
　　如果她知道，她和他不是亲戚，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追求她——和她一起在舞台上唱歌的，还应该是他，杨明安啊！
　　就因为那样一个弥天大谎，他知道真相，她却不知道，他和她之间，永远都是错位。
　　她以为他变态、他有病，她以为他疯了——可是他清醒得很！
　　他爱她，却又不能告诉她，那种感觉，只能一个人消化，实在是，太痛苦了……
　　散场之后，意犹未尽。
　　销售、市场两个部门向来交好，同事们商量着联谊，一众青年男女约好去夜店刷夜。
　　杨明安本来是不想去——他一个部门领导，又是杨志博的儿子，公司的太子少爷，这么一尊大佛往那儿一戳，他们还怎么过happy hour？
　　可他还是被那一班同事架着去了。
　　谁让他平日里和蔼可亲，平易近人，那些个同事，都不拿他当干部，最喜欢拿他打岔，寻他开心！
　　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儿，心不在焉，杨明安受不了那吵闹的背景音乐，不想跳舞，不想动弹，就只想在沙发上躺着，喝两杯小酒。
　　“小杨经理！”销售部的白经理靠过来，同他碰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在公司做的不开心吗？”
　　杨明安不置可否地一笑了之。
　　“其实，你那么厉害，不一定非得在你老爸的公司里听他的差遣。凭你的资质，出去单干，一样能闯出一片天地！”白经理笑得谄媚，“不如，把公司的股票卖掉套现，赚一笔启动资金……”
　　话音未落，杨明安一脚踢在桌台上，侧过头来冷笑一声：“你什么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老爸根本就看不上你。”白经理扯动嘴角，冷笑着讥讽，“你该去做点儿什么，证明给他看。”
　　“没什么好证明的。”杨明安说，“反正在他心里，我做什么都是错。他宁可把公司留给袁晓京，也不留给我！”
　　“那个袁晓京，真的是你表姑吗？”见杨明安瞪眼瞧他，白经理心里有了底，“您可别见怪，公司里都在传，说这袁晓京，根本就是你老爸给你找的小妈！”
　　听他这么说，杨明安只觉得好笑。
　　关于他家的八卦传闻，的确有不少，可还没有人真正猜对过！
　　他倒是真想知道，就这么一点儿简单的亲戚关系，能在公司里传出什么花样？
　　“是啊，她不是我表姑，那又怎么样？”他冷冷笑着，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春节之后，公司会召开股东大会。到时候，撤换主席的决议，需要你的支持。”白经理笑着说，“等季总当了主席，他会让你做公司的CEO，到时候，就能证明给你老爸看，你比他想象中，要有用的多！”
　　公司内部，权力斗争，向来有所耳闻。
　　可季平生这么等不及，要对杨志博出手，杨明安还真是没有想到。
　　“怎么，我看起来，像是贪恋权力的人吗？”杨明安无奈地扯动嘴角，“杨志博再坏，再可恨，他也是我老爸！你们不会蠢到，想要来策反我吧？”
　　“他是你老爸，不假。可他未必会把公司传给你！”白经理伸出一只手，揽住杨明安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低语，“你爸他还年轻，人老心不老，万一再给你生出个弟弟，你怎么办？做人呢，最重要是为自己考虑，得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
　　白经理说完，举起酒杯，与杨明安相视一笑。
　　酒杯碰撞在一起，酝酿着阴谋诡计。
　　音乐声戛然而止，似是风暴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