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芳龄二十五》白猫我

41、春节

　　除夕夜，
　　北京城一片空旷。
　　硕大的移民城市，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活力，奄奄一息。
　　这一年，是唯一的一年，除夕夜，她没有和爸爸在一起过。
　　“姑姑，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袁晓京穿着红色的毛衣，拱着手，向那年迈的老妇人道一声吉祥。
　　可姑姑却并不领情，阴阳怪气地嘲讽：“哟，袁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懂事儿了？”
　　这一次，袁晓京没有发脾气，她微微一笑，诚恳地回答：“什么袁家、杨家，你家、我家？姑姑，我们是一家人，都是奶奶生出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互相体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以前的事情不说了，翻篇儿了，若是我袁晓京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您就当是我年轻不懂事，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从今往后，我会像杨明安一样，尊重您，孝敬您，常到您那儿去，陪您说说话，您也多指点指点我这个后辈，让我也受受教育，提高提高眼界——您看，行吗？”
　　这一套词儿说出来，把姑姑哄得一愣一愣的。
　　这可能是除了吵架之外，袁晓京对姑姑说的最长的一套台词。
　　既然，她都服软了，姑姑也不好再找茬，算是平稳过关，安全落地，这个年，该是可以在一片祥和中幸福跨越。
　　门铃声响，是杨明安。
　　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孩儿，是那个和袁晓京长得很像的女孩儿！
　　“奶奶，新年快乐！”他揽着她，来到那老妇人面前，点头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蒋媛媛。”
　　“奶奶，您好！”打过招呼，媛媛姑娘忙送上贺礼，“这是我从老家给您带的腊肉！很好吃的，您一定得尝尝！”
　　姑姑没有开口，只是盯着那姑娘，左看右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表姑！”他又拉着她，去会见袁晓京，“这是我表姑，袁晓京，你们见过的！”
　　“表姑好！”她这一叫，叫得袁晓京浑身发冷，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也拿腔拿调，装起大辈儿，笑着说了声：“乖！”
　　杨明安交过很多女朋友，从初中开始，到现在为止，细算下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可他从来不会带女朋友来参加家庭活动，反正他也坚持不了几天，带回来认识了，又吹了，来来回回，总是不同的人，记忆都错乱了，索性就不往回带。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地介绍女朋友给家里人认识。
　　“哎，晓京！这姑娘，是你妈妈娘家的什么亲戚吗？” 姑姑还盯着那位媛媛姑娘看个不停，“她怎么那么像你啊？”
　　“嗨，不是什么亲戚！”袁晓京回答得十分肯定。
　　不知道，不认识，不清楚，一一搪塞过去。
　　总不好告诉姑姑，他是按照她的样子，去找的这位女朋友吧？
　　这要是说出来了，还不得把姑姑气得吐血？！
　　一年一度的规定项目，春节联欢晚会。
　　熟悉的那老几位，又一次在央视亮相，台词、风度、物美，一如既往地洒脱。
　　聊一聊明星八卦、电影电视，那姑娘和她喜欢的东西又不怎么一样，聊不到一块儿去。反倒是杨明安提起一年一度的爱丁堡艺术节，他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去那边做过志愿者——她还挺感兴趣的，想问问那年都有谁参加，有没有见到那个她很喜欢的芭蕾舞剧团。
　　九十点钟，外面开始吵闹，噼里啪啦，鞭炮声此起彼伏。
　　袁晓京瞥了杨明安一眼，见他和那位媛媛姑娘在厨房里打闹，笑得那么开心，心里难免有几分落寞。
　　以前每年春节，都是她和杨明安一起过。
　　哪怕是和裴海谈恋爱的那几年，也是雷打不动。
　　因为裴海要回老家陪父母，他不能陪她呆在北京。
　　规定流程是，下午去KTV四个小时，晚上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然后看电视，出去放烟花，回来包饺子，一直熬到夜里十二点，把饺子吃掉，然后他送她回家。
　　大年初一再出去逛街、看电影，消磨掉那所剩不多的假期盈余。
　　“走啊，出去放烟花！”大表哥笑着对袁晓京说，“他们俩去了，你不去吗？”
　　“啊，我不去了……”袁晓京拖着下巴，靠在餐桌前，若有所思，“其实，我也不太喜欢放那玩意儿，太吵了。”
　　“是不喜欢放烟花，还是不喜欢某些人秀恩爱啊？”他一眼看穿，还要讲出来讥讽。
　　袁晓京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骂道：“走就走啊，那么多废话！”
　　其实她也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怎么喜欢燃放烟花爆竹。
　　小时候还行，大了就怕了，怕被鞭炮炸伤，怕被火星烫坏刚买的羽绒服，怕那漂浮的烟尘吸进肺里造成内伤……
　　如果不是怕一个人守着电视孤单寂寞，她才不会跟着杨明安跑去外面放炮！
　　花园空地上，
　　到处是废弃的红色纸屑，空中还弥漫着火药烟尘。
　　袁晓京咳了一声，透过层层迷雾，望见那燃放烟花的一对男女。
　　视野里一片模糊，她仿佛穿越时空，在扭曲的时间线里，看见了杨明安和她自己。曾经的她，也是那样和他打打闹闹，点燃引线就跑，尖叫一声，靠在一起，看烟花炸裂在黑暗边缘。
　　“去点个烟花吧，我摆好了。”杨志博走回来，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火星由暗转明，在幽暗的环境中，徐徐发光。
　　抽烟这种坏习惯，只有在春节的特殊时期，才会变成美德。
　　他把那支点燃的香烟递到她面前，火光闪烁，她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把那细长的玩意儿夹在指尖，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吸了一口。
　　烟草的味道很冲，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
　　大表哥笑着嘲讽：“要学坏，也不那么容易吧？！”
　　“那你是怎么学坏的啊？”袁晓京反问回去。
　　“就，上学那会儿，宿舍里都抽，自然就会了……”杨志博无奈地微微耸肩。
　　“靠，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啊？！”她骂了一声，迈开步子，朝着那路面中央的方盒子走去。
　　她蹲下身子，伸长手臂，用那微弱的火光瞄准引线。
　　可眯起眼睛，瞄了又瞄，总是看不清楚，腿都准备好逃跑，却怎么也点不着！
　　“袁晓京，你长眼睛是管出气儿的吗？！”杨志博等不及，踏步走了过来，弯腰去抢那支香烟。
　　刹那间，火光闪亮，“噼啪”地向后退却。
　　袁晓京尖叫一声，拉着大表哥，疯了似的，快步往回跑。
　　一惊一乍，吓得杨志博也乱了阵脚，只知道跟着她跑。
　　烟火升天，背后传来声声巨响。距离已经拉开，两个人停下脚步，急喘着回头，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
　　礼花也就那样吧，炫目程度，和每年一样。
　　就算是再名贵，也肯定比不上奥运现场的那般多彩绚丽。
　　“我那儿还有好多鞭炮、二踢脚，□□，等会儿咱们一起放！”大表哥说着，从袁晓京手里，抢回那支香烟，又吸了一口。
　　果然是父子俩，兴趣爱好都是一模一样！
　　袁晓京白了他一眼，微微耸肩。
　　每回一到过年，他们就一箱一箱从河北往北京进货！
　　要是没有大表嫂拦着，他们根本就不会回去吃饭、看电视，一定会在外面放鞭炮，一直放，直到放完为止。
　　或许，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吧……
　　零点过后，
　　《难忘今宵》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早点儿睡吧，明早跟我去拜年！”
　　袁晓京还想问他，是去哪里拜年，需不需要穿的正式一点，可他已经挥手和她道声晚安。既然没有要求，自然是简单普通一点为好，就和今天一样——红色毛衣、包臀短裙，加绒长袜，及膝的靴子，外面套上件羽绒服，就算里面再好看，也臃肿得像个麻袋似的。
　　次日清晨，
　　司机载着她和大表哥去了一个管理严格的大院儿。
　　敲了门，走进去，袁晓京才知道，他带她去见的，是一位身居高位的领导，姓赵。
　　“新春快乐，祝您财源广进，步步高升！”拜年礼物，由袁晓京双手奉上。
　　“哟，杨先生，这位是……”老人头发花白，看上去却是和蔼可亲，没有一点儿领导架子。
　　“这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表妹，袁晓京。”杨志博笑着与那老人握手，“上次那事儿，多亏有您帮忙，真的很感谢您！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能用得上我，您只管开口！”
　　听他们聊了一会儿，袁晓京才明白，他们说的，是那个绑架伤人的案子。
　　能那么快，以“正当防卫”结案，是各方努力的结果！
　　其中少不了这位老先生的鼎力帮助。
　　除了杨志博和袁晓京，还有不少人来给这位老先生拜年。
　　客厅里挤满了人，像是个小型商业聚会！
　　“爸，这两位是？”突然，一个女人带着小孩向他们走过来，当她看清楚大表哥的样貌，指着他惊叹道，“您一定是‘宏齐集团’主席，杨志博，杨先生！清华大学著名校友，我可还要尊称您一声师哥呢！”
　　“来，喜燕，认识一下！”老人伸出手，把那女人迎到面前，“这是我女儿，赵喜燕，在清华读的光电工程，前两年博士毕业，留校任教，厉害的很呐！”
　　“爸，您别又到处瞎说，那博士毕业的人有的是，可不差我这一个！”女人说着，把小男孩儿推到众人面前，“这是我儿子，小西。来小西，叫叔叔、阿姨！”
　　那男孩儿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又躲回妈妈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瞧瞧观望，虎头虎脑的，还是有几分可爱！
　　“小西怕生，就别逼他到处见客了……”男人步履矫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女人身边，揽住她的肩膀。
　　尽管视野里一片模糊，可袁晓京还是凭借声音，认出了那个男人！
　　“这是我爱人，牛俊涛。”——他是，牛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