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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爬山 ...

  •   十一放假,
      香山脚下,
      “晓京!对不起,我来晚了。”微胖的年轻人一边挥手,一边跑向售票处,袁晓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微微耸肩,说道:“再等会儿吧,那谁还没来呢。”
      “那谁?”徐益不解地皱了眉头,怎么不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爬山吗?
      突然,袁晓京像是看见了什么,伸长手臂向远处挥手。
      中年男人渐渐靠近,一顶灰蓝色鸭舌帽,把脸色压垮在阴影里。
      “大表哥,你迟到了!”袁晓京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展开嘲讽,指着他那一身松垮的运动服,讥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呀?松松垮垮,可是有损您光辉伟岸的形象!”
      杨志博不满地皱了眉头,没有搭腔。
      多少年没爬过山了,也没有运动服,这是清早起来,趁杨明安还在睡觉,偷偷从他衣柜里翻出来的。怎么可能合身呢?
      “好吧、好吧,” 见大表哥不吭声,低着头,微微愠怒,袁晓京赶紧赔上笑脸,“你没有穿西装来爬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等等,不是……”
      面对徐益苦涩的笑容,袁晓京坏笑着,伸出手来介绍:“这是我表哥杨志博,他听说我们来爬山,他也想参加。你不会反对的,对吧?”
      半小时后,
      山腰观景台,
      “快点吧!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爬上山顶啊?”袁晓京一边埋怨,一边伸出手去拉台阶下的大表哥。
      杨志博气喘吁吁,拉住袁晓京的手,死命地往上爬,嘴里骂骂咧咧:“我几十岁了,照顾一下长辈,行不行啊?!”
      “喂,你是我表哥,我们平辈的,算算清楚好嘛?!”袁晓京回呛他一句,把他拉上平台。
      “不爬了,不爬了!”杨志博粗喘两声,靠在山腰的石墙上,指着山下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影,撇过头斜睨这她,“等会儿那谁,等他上来了,再一起爬!”
      袁晓京见他狼狈的样子,颇觉得有些好笑,终于抓到机会来嘲讽他一次,坏笑道:“怎么样,不服老不行了吧?!”
      杨志博不理她,又喘了一阵,冷笑着开口:“喂,你们谈恋爱,吃饭、看戏,干点儿什么不行,为什么要来爬山啊?!”
      “还不是因为我嘴欠!”袁晓京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跟他说,我喜欢健身,喜欢爱健身的肌肉男——我以为他那么瘦,肯定不喜欢运动的嘛,谁知道他那么坚持!”
      “难怪!”杨志博冷笑一声。
      “难怪什么?”
      “没什么。”他说着,心里暗骂。
      难怪杨明安在英国的时候,每天都要去健身房,动不动就往“朋友圈”发照片,回国的时候一身腱子肉,看着怪恶心的。原来是想秀给某些人看。
      “以前上中学的时候,我和杨明安经常来这儿爬山。出来进去的路,哪儿、哪儿都特熟!”袁晓京自顾自地回忆起以前的事,“我记得特别清楚,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分数一下来,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心情不好,就约了两个同学来这儿爬山。那天正赶上小语种提前批报志愿。那时候我没有手机,我爸也出车不在家,杨明安就骑着车,吭哧、吭哧,愣是从市区骑车骑到这儿,骑了快三个小时,一到就用大喇叭广播找我,气喘吁吁地问我,要不要去外语学校学外语……”
      袁晓京说着、说着就笑了,她接着把故事讲完:“我就说他有病——小语种报名,这么大个事儿,我能不知道?就我那个分儿,就算去了外语学校,也得学什么阿拉伯语、印地语、乌尔都语——那些地方是女孩儿能去的吗?!”
      “其实他对你,真的还不错?”
      “对呀,有时候他真的超级认真。”袁晓京笑着调侃,“要是能把这份认真劲儿,分一半儿给学习,也不至于弄得没地方肯收,要去国际学校,出国留学,花那么冤枉多钱!”
      突然,她意识到身边的人是杨志博,杨明安的老爸,又不好意思地低头,往回找补:“其实也不算冤枉啊,至少还是领略了西方发达国家的风土人情,不像我,雅思7.5,4个offer在手,还是因为没钱去不成,也挺遗憾的……”
      “没钱,那时候,干嘛不跟我借啊?”
      “说的比唱的好听,就好像我跟你借了,你就能给我似的!”袁晓京冷笑一声,讥讽道,“又要下跪,又要求你,还得大点儿声,不然听不见!那时候,就算是不出国,我还可以保研,可以考研,可以考公,可以去应聘,又不是没有其他选项,干嘛要为难自己,低声下气去求您老人家可怜?!”
      听她这么说,杨志博干咳一声,逃开视线:“其实,我……”
      “我知道,其实你一早就决定要帮我,你逼我求你,是想为难、为难我,打磨我的棱角,让我变圆滑、知世故,不然你也不会让小任律师去起草那份高出市场价的卖房合同——小任律师全都告诉我了。”
      “所以,你不恨我了?”他转回头来,轻声问她。
      “恨,怎么不恨!就是现在,回想起那天,你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还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踢你一脚,把你从山上踢下去!”袁晓京紧皱着眉头,可说着、说着,又笑了,“但你是我大表哥嘛,也是杨明安的老爸。俗话说得好,姑表亲,辈辈亲,砸断骨头连着筋,你那么善良,肯定会念亲情,不会丢下你这个可怜的小表妹不管的,对不对?”
      “哇,现在是你逼我爬山啊,到底谁比较可怜啊?”
      “我可没逼你,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袁晓京无辜地抬起双手,装作投降。
      见她说说笑笑,杨志博也跟着笑了。
      以前就是逢年过节才见上一面,见了面,她也不说话,就躲在角落里,点头、微笑,问她什么,她也回答得简单、利落,时不时地偷玩儿手机,一副与世无争,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高冷又倔强,对其他人的寒暄,充耳不闻。
      他也从来没主动去了解过,这个比他小了二十岁的表妹,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他以为她和他一样,口冷、心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乎,可原来她那么能说会道,他说一句,她就能说上十句,叨叨得他头皮发麻。
      可那上蹿下跳的样子,也挺活泼,挺可爱的。
      总比两个冷漠的人,相顾无言,要强太多了。
      聊了好一会儿,徐益才弯着腰,扶着墙,勉强地爬上观景台。
      重整旗鼓,再战山巅!
      可徐益却靠在墙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往上爬。
      “真的不爬了?”袁晓京试探地问。
      “不爬了,你们爬吧,我不爬了,打死也不爬了!”他靠在石头边,粗重地喘息,一阵咳嗽,像是要把肺管子咳出来!
      “大表哥?”袁晓京又试探地转向那一位中年男人。
      他只红着脸,说了一个字:“爬!”
      山顶,
      落日红霞。
      袁晓京抢先一步冲上山顶的观景台,宣告胜利。
      一眼望去,山间的绿叶,都还没有变红,和一般的山也没什么区别。
      一般要到十一月,才会有漫山遍野的红叶风光。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表哥也已经爬上山巅,他点了支烟,叼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吟出那句李商隐的著名诗句。
      伤感的情绪蔓延,袁晓京也背着手,望着那宽广的山峦,轻轻吟唱:“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她侧过头,偷偷瞥了杨志博一眼。
      褶皱的轮廓间,隐约还能看到他,年轻时的风华正茂。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只是时过境迁,曾经的轻狂年少,放荡不羁,早已被生活消磨殆尽,从一个红毛丹,变成了鹅卵石。
      “喂、喂、喂,我还没有那么老吧!”正神游,杨志博突然打断,微微耸肩,“我觉得我现在还是挺有型的,也许再过二十年,才会变成诗里说的那种白头老翁……”
      忽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沉默着,互不理会。
      的确,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时代更迭,潮流滚滚,谁也不能逆势而行,谁也不能阻拦时间的推移。
      人,总要变老,总要死去。
      年轻的时候,觉得没有子女,是一种万幸。
      可是老了以后,那么多身家,那么多思想,总想要有人能继承衣钵。
      就好像是,生命的延续。
      愚公移山,生生不息……
      想到这里,杨志博不自觉地望向袁晓京。
      他这辈子,披荆斩棘、无所不能,可就是不擅长去应付家庭关系。
      反正他肯定是不会再结婚、生子,不会主动去破坏那好不容易才化繁为简的家庭关系。
      妈妈总有一天会去世,到时候,袁晓京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如果他告诉她,他想培养她做“宏齐”的接班人,想让她成为优秀的女企业家,把“宏齐”精神发扬光大,她会愿意吗?
      如果是一般人,他完全不必去担心。
      可那是袁晓京,她可不是什么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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