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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全家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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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肯动员我爸,和你们一起拍一张全家福,你就肯买下我们那一半产权?”电话里的袁晓京略显惊讶,“你不会又是在骗我吧?!”
“不会。”电话那一头,咯嘣一声响,呼吸声透过来,袁晓静知道,杨志博点了支烟抽,他深深吸了一口,把烟夹在指尖,吐出层层薄雾,“到时候两家人在一起,拍完照立刻签约。”
挂断电话,袁晓京暗自欣喜。
看来,杨明安的卧底计划完美成功了!
“他答应了?那不是挺好的嘛!”电话里,杨明安也赔着袁晓京笑,此时此刻,他正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忙里偷闲,和袁晓京通电话,“没事儿,你就别担心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儿子,大不了就再被赶出去,到时候,你可还得收留我呀!”
笑着道了声再见,按动抽水按钮,走出隔间,杨明安吓了一跳,因为杨志博正靠在洗手间的砖墙上,冷冷地瞪着他。
“爸,您怎么……”刹那间,杨明安愣在原地,背后冒出冷汗,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可他只是默默瞪着他,吸掉最后一口香烟,笑着说了一声“下不为例”,倒是把准备挨骂的杨明安晾在了原地。
医院,
袁晓京和医生打好了招呼,周六接父亲离开一天,去拍一张全家福,天黑之前一定会把父亲送回来。
“一会儿见了你姑姑一家,别又冲动跟他们吵架,犯不上!”临走之前,爸爸还叮嘱晓京,不要像上次一样,惹姑姑不开心,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事,怕他们担待不起。
“知道了,爸!”袁晓京肯定地保证,“这次我保证不发脾气,无论姑姑说什么难听的话,我都会顺着她说,是是是,对对对,一定不惹她生气!”
袁晓京一边哄骗父亲,一边心里滴血——就凭现在这种情况,她哪里还敢再去招惹姑姑呢?还是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大表哥派了一辆商务车来接,司机师傅客气地帮忙,搀扶爸爸上车。
可爸爸似乎并不满意,一路上都在酸,指责姑姑一家有钱以后,瞧不起穷亲戚。袁晓京拦也拦不住,反正在车上姑姑他们也听不见,索性就让他说下去。总比到了拍照现场再酸、再吵要强一百倍。
果然,到了拍照棚里,爸爸一下就收敛了锋芒,就连换衣服、化妆的过程中,也是闭着嘴一言不发,像是个深沉的旅人。
袁晓京打扮好走出化妆间,迎面正遇上杨明安。
她同他一起,靠着墙攀谈起来。
“这次,能哄着大表哥带姑姑来签约,真的要谢谢你。”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是我表姑,我当然帮你了!”
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不远处的角落里,杨志博坐在椅子上,与记者小姐面对面攀谈,摄像师扛着机器,对准杨志博的正脸。
袁晓京眯起眼睛,仔细往前看,只觉得那女人有点儿眼熟,忙拉住杨明安,问他:“那个是财经台的记者,朱悦姐姐吗?”
“哟,视力不错,没戴眼镜都能认得出人了,不简单啊!”杨明安笑着调侃。
“拍个破照片,都能请到电视台的记者,你老爸才真的是不简单呢!”袁晓京眯着眼睛,隐约看见那女人递纸巾给杨志博擦汗,忙用手肘捅了杨明安一下,问他说,“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之间,有点儿……熟过头了?”
“没有啊。”杨明安冷冷回答,“就算真有什么,也不关我事。反正我妈早死了,他愿意怎么造,我管不着。”
“怎么不关你事啊?!”袁晓京掐了他胳膊一下,愤恨地说,“他是你老爸没错,但他生你生的早,算算年纪,也才四十五岁,还很年轻!如果他再婚,再生一个孩子,你的地位就不保!万一……”
话还没有说完,杨明安干咳一声,袁晓京赶忙回头去看,只见杨志博带着记者朱悦、连同背后的摄像一起,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这是我儿子杨明安,表妹袁晓京。”他笑着介绍他们。
镜头怼到脸上,袁晓京也换上礼貌的微笑,回答那些关于大表哥的提问:“是,大表哥是个很好的人,他经常关照我们,帮我们解决问题……嗯,上次那个事情,是个误会来的,是我不对,我也感觉很抱歉,不过现在说清楚了……”
采访过后,袁晓京感觉自己筋疲力尽,夸赞大表哥的话,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她已经被榨干了!如果能举办一场拍马屁大会,她一定能拔得头筹!
拍照的时候,姑姑和爸爸坐在最中间,大家在沙发上坐成一排,体态僵硬,勉强地微笑,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幸福的大家庭。
“大家往里靠,笑得开心一点儿!”
配合着摄像师的发号施令,每个人都假装快乐,父慈子孝,姐弟祥和,装作是幸福快乐,一旦摄影师说OK,立刻就打回原形。
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总算是拍完了!
袁晓京立刻跑去找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两个文件夹,再跑回来找杨志博。大厅的拐角处,她跑得太快,不小心撞到摄影师,文件全飞出来,散了一地。
摄影师只顾着看自己的相机有没有摔坏,完全不理会跪倒在地的袁晓京。
她跪在地上,顾不上关照破皮的膝盖,连忙伸手去捡那一堆文件。
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人,杨志博没有声张,他笑着送走记者朱悦,方才转身去关照袁晓京。悄悄走近,见她还跪在地上,整理那几张破纸,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清点合同页码,却是少了一张!
袁晓京微微抬头,只见那最后一张散的太远,落到了那男人脚边。
她伸手去捡,摸到那薄薄一层纸,却是被一只皮鞋踩着,抽不出来。
“麻烦您抬一下脚,您踩到我的东西了!”袁晓京央求一声,那只脚却不为所动,死死踩着那合同的最后一页。她抬起头,见那皮鞋的主人是大表哥,心里一阵慌乱,冷汗渗出后背。
“对着摄像机,把好话说尽,手里一点筹码不留,如果我现在反悔不签,你能怎样?”居高临下,大表哥的冷漠压迫,扑面而来。
袁晓京还跪在地上,那姿势可不太好看。
她微抬起头,一双眼闪烁不安,紧抓住那张纸,手指微微颤抖。
“求我啊。”杨志博微微低头,斜睨着她,像是战胜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睥睨天下。
如果是以前,面对如此侮辱,袁晓京早就破口大骂,她想她一定会狠狠踹在他脚上,让他痛到无以复加……
可是人在屋檐下,袁晓京深吸口气,哽咽着,带了几分哭腔,红了眼眶:“好吧,我求你……”
“听不到。”那只脚还死死踩着,不肯抬起。
她不得不太高音量,再说一次:“我求你……”
“大点儿声,我听不到!”杨志博也太高音量。
最后一次,袁晓京似是发了疯,扯着嗓子大喊:“大表哥,我求你了!”
喊过之后,她再也忍不住,抽泣着流下眼泪。这一刻的屈辱感觉,永生难忘。
见到袁晓京掩面而泣,杨志博这才微微抬起脚尖,笑着宣告,这一战还是他的胜利。
那张纸终于回到袁晓京手上,她忙用手去抹白纸上的鞋印,像是在珍惜什么稀世珍宝,可无论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扔了你手里那些垃圾,跟我走!”杨志博说完,大踏步向前,进入走廊。
袁晓京也不敢多问,快跑两步,跟上他的脚步。
会议室,姑姑和爸爸都在,还有杨明安,以及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见杨志博带袁晓京进来,年轻人忙上前迎接,请他们入座。
“好了,现在人到齐了,我们正式开始。”年轻人站在长桌边缘,微笑着拍了下手掌,“首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杨先生的代表律师,我姓任,大家可以称呼我为小任律师。”
听见他让大家喊他“小人”,杨明安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严肃,严肃一点儿。”小任律师笑着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摊开在桌上,一份推给爸爸袁来儿,另一份推给姑姑杨念儿,“这里是房屋产权买卖合同,一式两份。大家看一看,如果价格方面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我好去安排房产过户手续。”
袁晓京瞥了一眼合同上的数字,竟然是:“肆佰万”元?
她从包里掏出眼镜,又仔细看了一眼,真的是400万?!
这个价格比市场价高出20%,这可不太像是大表哥的一贯作风!
“签什么合同啊?”袁来儿不解地瞪圆了眼睛,他望向袁晓京,她也不解释,只是催爸爸快一点把名字签上,按手印,可他却生了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大骂袁晓京不孝,“我早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胡同里这两间房子!那是祖产,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绝对不能卖给姓杨的这家人!”
“爸,你说什么呢!”袁晓京揽住爸爸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出来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和姑姑家里人吵架,你说一切都会听我的!”
“什么都可以依你,就是祖产不能卖!”
“爸!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固执呢?”袁晓京急得大喊大叫,“这房子我们只有一半产权,卖不能卖,修不能修,它连个厕所都没有,怎么住啊?!难得大表哥肯花这么多钱买下那一半产权,您就卖了吧!”
“说不行,就不行,绝对不行!”
“舅舅,我劝您还是依着晓京表妹的意思,把房子卖了吧。”大表哥坐在椅子上,冷冷地开口,“我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房子。我肯花这个价钱,买你那一半产权,已经是念着亲戚情分了,您可别给脸不要脸!”
“你怎么说话呢?!”袁爸气急败坏地怒吼,“我是大不了你几岁,可我是你长辈,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长辈?”杨志博冷笑一声,扯动嘴角,不可思议地望向面前那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受累打听打听,您做过哪些事情,称得上这长辈二字啊?当着晓京表妹的面,我也不想掀你老底儿。你要是还没有活腻,就麻利点儿把合同签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是啊,爸爸,签了吧!”袁晓京随声附和。
可爸爸却甩开袁晓京,愤恨地开口:“我不知道你给我们晓京灌了什么迷汤,哄着她卖房,但我告诉你,这个房我不会卖,死都不会卖!”
“爸,你就别犟了,快点签字,签完送你回医院!”袁晓京几乎要哭出来,她把那翻好页码的合同递推向爸爸,爸爸却不为所动,发狠地将那白纸黑字摔在地上。
见此情形,杨志博热血上涌,气急地站起身来,势要和面前的男人理论清楚:“你知不知道你女儿为了卖这个房子求了我多久?她那么高傲一个人,为了你,低声下气,跪下来求我!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成了不孝呢?”
“我可没让她那么做!”袁来儿把头别过去,双手叉腰。
“是啊,你没让她做,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杨志博激动地大喊,口不择言,“你不知道自己得的是胃癌,你不知道治这个病一针就得花三万块钱,你更不知道你这样坚持会拖死晓京,拖死你自己!她想卖房给你治病,难道这也有错吗?!”
此言一出,愤怒的情绪立刻平息,大眼瞪小眼,每个人都异常悲愤。
杨志博却刹不住火气,继续指着鼻子痛骂:“你们袁家人真是,一个个都不可理喻!说什么不求人、腰杆直,其实就是没人脉、没本事!远的不说,就说你住院这事儿,那么多人排队都等不到一个床位,如果不是那个夜班医生认识我,知道你是我舅舅,连夜跟我通气儿,他们能让你那么痛快地住院吗?!好心好意帮你,还要挨你的骂,我他妈贱不贱啊?!”
“等等,你说我是……”霎时间,袁来儿惨白了脸色, “癌?!”